两人说着话就到了菜市场。姬明凤要割猪脖肉,给嚷了多日要吃肉的外孙女蒸烧白吃,拉裘劣梅朝室内肉摊市场走。裘劣梅说:我到外面坝子买小菜,不卖肉,肉吃多了长肥膘。跟你讲,你要少吃肥肉!姬明凤说:日妈就是那个砍脑壳的鬼屎屎要吃肉,她妈啥子都不管,离婚后两娘母死皮赖脸吃我的穿我的!我都有了高血压了,日妈哪个还敢吃肥肉嘛!
两个人就此分手。
其实,姬明凤没进入筹备组,全是裘劣梅作的怪。当时,裘劣梅找业主联名到房管局告筹备组后,马晓金被汪科长叫去批评了,回来,他就把孔明生和裘劣梅找去。马晓金说:筹备组的事,我有责任,老孔作为组长也有责任。业主们告筹备组没公示,广大业主不知情,说明老孔没有把工作做细。现在,我的意见是,老孔和裘孃孃两人共同组建筹备组。这次一定要把工作做细一些,稳妥一些。裘劣梅因此和孔明生一样成了牵头人。
孔明生提出新筹备组诞生原则:业主必须自荐、或者推荐,人多了,以推荐为主。裘劣梅就去向姬明凤许愿,说由她来推荐姬明凤进筹备组。但裘劣梅写推荐票时,却不按要求来,随便撕了十几张香烟盒纸,全写上姬明凤的名字,投入票箱。开箱查验时,看到这种由一人填写的太马虎的推荐票,当场就被大家否决了。姬明凤来找孔明生问究竟时,孔明生就跟她明说是有人故意弄虚作假戏弄人的。姬明凤自知受了裘劣梅的暗伤也愿意接受裘劣梅挑拨。这是因为她们都有共同目的。
裘劣梅与姬明凤分手来到室外市场,大坝上和巷子里都是卖蔬菜的自由小摊贩。裘劣梅在坝子边沿的一挑箩筐前停下,手朝一个箩筐里使劲伸下去,从深处抓出一把豇豆问:好多钱一斤?叼着叶子烟杆的白头老翁回答:八角。“哪有恁个贵哟!七角。”“……”见老翁默许了。她起初从深处一把把将豇豆捞出来一根根选,嫌选不到更好的,干脆将箩筐一倾,把豇豆全倒地下,又摊开来选。老翁大叫: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刁酸哟,硬是欺负我们农村人嗦!老子今天不卖了!裘劣梅立即瞪大吊眼吼:啥子老子?咹!****妈你今天还要骂人是不是?信不信老娘扇你老****的耳屎!(耳光)你说不卖就不卖了?咹!老娘选了这半天白选了?没得这么撇脱!老头气乌了嘴皮,把烟杆朝地下一扔,要收摊子走人。裘劣梅那里肯让。围着的大群人也嚷开了锅,有的不让走,有的指责裘劣梅。双方经一个看起来涵养较高的秃顶老头一阵劝说。老头才提起秤来。裘劣梅说:只称八两。老头又一阵气,强忍着。旁边有人说:世上啥子怪人都有哈,今天算开眼界了!裘劣梅说:买卖公平,多买少买是我的自由,他又没喊明要好多斤以上才买!老翁听了人劝,为息事宁人,只得忍气吞声把秤看秤。裘劣梅又在秤杆的“平”、“旺”上计较了一番才付了钱。
裘劣梅提着买好的豇豆、豆腐、咸菜去找到了姬明凤。两人又一同回家。
到了小区后门,又看见围了一些人在说话。两人很兴奋,赶忙围了上去。“我都跟物管讲了万多次了,就是不改!你们看嘛,听嘛,那餐馆的排风扇,一天到晚呼呼呼地闹,睡不着觉,脑壳都是昏的!更气人的是,整个屋里尽是油烟味!长期下去哪个遭得住嘛!”诉苦的是三栋二楼的业主,他楼下正好是一排开餐馆的门面。“向环境局投诉噻!”“给电视台的《天天百姓事》打电话嘛!”“喊《新渝晚报》的记者来一趟!”大家七嘴八舌出主意。
裘劣梅拉了姬明凤一把,趁势钻到人群中间,说:跟你们讲,找孔明生噻!一个小伙子问:孔明生是哪个哟?另一个胖乎乎的小伙子过去抱了抱提问人的腰说:你个憨包,连业委会的主任都不晓得嗦!裘劣梅继续说:业委会就是要为业主说话,为业主解决问题!这餐馆不能开,应该马上封了。你们看业委会那几爷子做些啥子嘛?该管的事情不管,业委会有什么用?姬明凤也趁势说:日妈啥子没得用哦!有用,捞钱噻!围着说话的话题一下就转向了业委会。人们又从没召开业主大会说起,说到业委会什么事情都不管,怀疑业委会勾结物管整业主。裘劣梅和姬明凤又一次竭力扇动、挑拨。现场的人又多了几分对孔明生和业委会的怨怼。
当然,抓住机会说孔明生的不是,只是裘劣梅计划中的小部份。她更想做的是要联络一些人来对付孔明生。
从后门分手回家时,裘劣梅和姬明凤相约,吃了午饭后,去见一个叫曾显宝的业主。一点多钟,两人就敲开五栋十三楼三号房的门。曾显宝开门看见裘劣梅,很意外,不知说什么好。裘劣梅到先开了腔,说:小曾,我跟你讲哈,以前的恩恩怨怨我们不要计较。我和姬姐来找你,主要是谈谈对付孔明生的问题。曾显宝裂裂嘴脸皮一绉,挤出个看不见的笑来,就在门口鞋柜里找了找,没找着就问:罗玉,鞋套呢?里面回答用完了。曾显宝就对裘劣梅说:到楼下中庭花园找个地方说吧!
三人在四栋背后中庭花园绿化延伸带的半弧形凳子上坐下。曾显宝说:你们的想法我晓得,要想把孔明生推翻,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刚成立,在房管局也是备了案的。上次我从筹备组里出来,就在房管局的网上投诉过,房管局是帮着他们说话的。姬明凤说:日妈听你这么一说,硬是就拿他几爷子没办法啰?裘劣梅赶忙召呼:姬姐,先不急!听小曾说。曾显宝说:现在关键是要盯紧孔明生的一举一动,看他们怎么来处理小区的事。像安门闸呀,餐馆的油烟问题呀,小区产权的明晰呀,我们房产证延期办理的问题呀等,多得很的问题。裘劣梅说:跟你讲小曾,还有小区那些摆摊收钱的问题。经裘劣梅一提醒,曾显宝就特别强调说:哦,对了,特别是小区公共收益的钱!看他们怎么处理?这是个关键问题。只要把他们的把柄抓住了,到时就能呼风唤雨!当然,你们这种抓住机会扇动,把业主动员起来也是可以的。这叫双管齐下,到时叫孔明生吃不了兜着走!
三人商量了两个多钟头才离去。
孔明生与曾显宝、裘劣梅、姬明凤之间的纠葛,要追溯到祥瑞街头小区业委会选举的筹备期间。
按09年前的老《物业管理条例》规定,新建小区成立业委会应由开发商和物管牵头。筹备组成员由业主、开发商、物管三方代表组成,组长由业主担任。祥瑞街头小区业主从06年2月接房到07年5月,入住率已达90%,完全具备成立业委会的条件。部分业主都在密切关注着业委会的成立,孔明生也不例外。
孔明生是江渝市龙江区新光学校的一名初中语文教师,因教师超编响应号召提前退休,时年51岁。入住祥瑞小区后,孔明生一不打麻将、二不跳舞、三不想挣钱,但也不想让日子白白流走。他情有独钟于写作这项职业习惯,为了深入别样的生活内容,就想到了参加业委会。
成立业委会的事迟迟不见动静,直到12月份,才从物管处传出信息来,说祥瑞要成立业委会了,进业委会是要拿工资的哟!孔明生老婆听说搞业委会有工资,就催孔明生去物管处问究竟。
孔明生来到物管处,问物管主任汪小天:听说祥瑞要成立业委会了,怎么还没见动静呢?汪小天瞟了眼孔明生问:怎么,你想进业委会?孔明生说:未必我就不行吗?汪小天说:人早就满了!孔明生非常意外,急切地说:怎么能这样?这么大的事,没看见任何形式的通知,也不晓得选业委会的具体办法!不合规矩吧!被孔明生指责后,汪小天立即露出笑脸说:老师,是这样的,成立业委会是先要有个筹备组的,现在筹备组已经有人了。这些人就是原临时业委会的人。孔明生疑惑地问:啥子临时业委会哟?汪小天睁大眼说:老师你还不晓得呀?就是接房时和开发商进行谈判的几个业主代表噻!见孔明生还是不明白,汪小天就继续解释,与孔明生一问一答:“你是不是晚了半年才接的房吗?”“嗯。”“合同上是不是写明了要赔万分之一的违约金吗?”“是噻。”“你接房的时候未必啥子都是好的吗?”“厕所漏水。”“你的大门和隔壁的大门能不能同时打开吗?”“要打架。”(碰撞)“对了噻。当时,要有人去和开发商交涉噻,去交涉的那些人,他们就称为临时业委会。”孔明生听明白后说:不对哟,这个不叫业委会哟,怎么能自己封自己为业委会吗?汪小天说:是临时的,当时没有通过选举,这次就是要选噻!孔明生据理力争地说:这样看来,我还是有资格的哟。按照“物管条例”规定,筹备组成员由业主自荐或推荐产生,我今天就推荐自己参加业委会筹备组。这是我作为业主的权利,哪个都不能剥夺我的权利!汪小天说服不了孔明生,就只好说:好好好。现在还没有开会,我给你登个记,到时开会通知你。
吃过午饭后,孔明生想来想去,觉得下午的会开下去不会有好的结果。首先,自己手里没有半个公共收益资金的收费凭证,光靠嘴皮子打仗会成为马拉松式的争斗,会越开越长不说,双方会因“硝烟弥漫的厮杀”生出怨恨来。这样的结果不利于今后的工作。其次,马晓金早就有所准备。不但把帐目的收入支出明细做得天衣无缝,从表面看,非专业人士是查不出个名堂来的,而且他本人也太能应付,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跟马晓金斗嘴无异于对牛弹琴,磨破嘴皮也无用。这样一想,孔明生就打电话叫刘先能、张松强来家里商量,再决定下午的会开不开。
张松强刘先能来后,孔明生说:下午的会还开不开?我看开也不会有好的结果。刘先能说:开,怎么不开?我才不信马晓金他能一手遮天,把钱独吞了!孔明生说:我有个想法,跟马晓金一项一项地磨嘴皮斗嘴,不如先找一个突破口,打蛇打七寸才能置于死地。张松强问:啥子意思哟?孔明生就把想法跟二人说了一遍,刘先能勉强同意了。
孔明生就打电话给马晓金,说因家里有急事,今天下午休会,会议的时间择日再定。马晓金在电话里迟疑地“哦”了一声,虽然疑惑也还是同意会议择日再开。
其实孔明生所谓的“突破口”也不是什么高招,就是去查实三栋架空层装修期间租给建材商贩的租金。在孔明生看来,只要抓住马晓金作假的真凭实据,就可以叫马晓金俯首贴耳。孔明生是想用凭据说话,马晓金再滑,他也是怕业主的。如果马晓金在证据面前还要抵赖,孔明生就把凭据公示于众,让全小区业主都知情。
孔明生就问张松强:你跟那个人联系没有,他怎么说?张松强说:怎么没有嘛!吃了“串串香”第二天晚上我就去找兄弟伙,得到那个人的电话,我就打电话跟他说,兄弟,我在华福小区弄到个进场业务,你去不去卖建材吗?哎哟,他听了高兴得不得了!就问我好大个地盘,怎么个租法?我就说,就像祥瑞街头小区三栋架空层那么大的地方,当时你租金是三万噻?就按这个价租给你嘛。你猜他怎么说,他说那里有那么多哟,才几千块钱。我就跟他说,你不要装,做我们这行的,哪个能骗得到内部油碟嘛!后来,我又跟他说了好一阵,还说我从物管马经理那里都查了的,确实是三万块。最后他就实说了,架空层的租金还真是三万块钱。
孔明生抑制不住兴奋,“叭”地拍了一巴掌说:这就对了噻!承认了就好办了噻!刘先能却不阴不阳地对张松强说:我看你是空了吹,也是个“空搞灯”(白费劲)!你录了音了吗?你能叫他来和马晓金当面锣对面鼓地对质吗?孔明生和张松强无语以对。
孔明生很赞同刘先能的说法,没抓住把柄,说得再好听再热闹也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就叫张松强第二天设法去让对方写个东西签上名。孔明生决定自己和刘先能一起,再叫上周弱强,三人同去查找其他项目的经手人,看能否弄点凭证出来。
孔明生想起了自己装修时,就是在小区摆展的地方找的装修公司。他叫老婆从衣柜抽屉里翻出装修合同书来,找到电话号码,先打电话给项目经理杜先明。孔明生问他当时在小区摆展的租金是多少?他回忆了一下说,大概是一千五百元,但具体情况不清楚,是他老板金小鹏亲手经办的。孔明生就叫杜先明转告他老板,说他要找金小鹏了解摆展的租金情况。要求杜先明无论如何要帮个忙,事成后请他喝酒。杜先明非常奇怪地问:孔老师,你问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搞装修业务!孔明生说:我现在正搞业委会,想把小区的公共收益资金从物管手里清算出来。杜先明说:哟,孔老师是业委会主任了嗦!恭喜恭喜!要得嘛,我跟老大说就是了。
第二天,孔明生带着刘先能和周弱强,来到“好佳装修”在市中心纽美大厦一间租用民房作的办公室里,等了半天才见着金小鹏。但无论孔明生怎么说,金老板以商业秘密为借口,拒绝提供任何有关场地租金的信息,更不要说写材料了。
张松强第二天也给孔明生打电话说:那个人反悔不认帐了,硬说租金才五千元。肯定是马晓金跟他打了召呼的了!
孔明生的一切努力都化为泡影,正应了刘先能“空搞灯”那句话。事情不得不又回到起点,孔明生就又给马晓金打电话,约定开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