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悄然暗沉下来，点滴室的灯一一被打开，顿时灯火通明，不时会有输液的人进来，室内依旧喧嚣混杂。
苏堇陌不时看看周围同病相怜的人，不时又百无聊赖地盯着输液袋发呆，从来没有哪一次输液如今天这样的漫长。人脆弱的时候又极度容易怀旧，她总是不自觉地会想到曾经生病时和顾景西的点点滴滴，难以释怀。
忽然，护士值班室隐隐约约传出的音乐声让发呆到困乏的堇陌为之一振。虽然周围不安静，但那些歌词一句不落地灌入她的耳朵。
“如果我能忍住不哭假装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停留直到我能用力微笑如果我不期待拥抱好让你放心走得轻巧你能不能回头（勉为其难）对我安慰不要自找烦恼难道爱情虚有其表还是太认真才输掉想不开就不想得不到就不要谁说分手不曾预料只有走得慢点就好不要天荒地老只有哭到睡着如果我不期待回报成人感情从来没公道你会不会后悔你把我抛弃得太早如果我纵容你选择还为你幸福大声祈祷你会不会听到我在内心轻轻求饶不要太快逃跑难道爱情虚有其表还是太认真才输掉想不开就不想得不到就不要谁说分手不曾预料只有走得慢点就好不要天荒地老只有哭到睡着晚了，别闹很多道理我都知道流完眼泪就能做到想不开就不想得不到就不要谁说分手不曾预料只要好来好去就好不要哭得太吵否则怎能睡着只要还有眼泪就好”
这首歌是她曾经反反复复听过无数次的，张惠妹的《还有眼泪就好》，林夕做的词，熟悉的旋律在心中静静流淌。
有些歌之所以打动人心，不过其中的某几句歌词直指人心——“难道爱情虚有其表，还是太认真才输掉。”只一句，就让人痛彻心扉。她是个太容易听歌伤怀的人，即使是在这般的大庭广众之下，她依然觉得某种精神上的情绪比生理上的更痛苦压抑。
有时候人正是因为习惯把过去的幸福放大，等到而今失去的时候才这般念念不忘。
“陌陌，我终于找到你了。”就在苏堇陌深陷回忆的沼泽难以自拔之际，古翊晖竟出人意料地出现在眼前。高大的身躯，一袭黑色风衣，风尘仆仆大步走到她面前，还带着刚从外面进来的几分寒气。
“阿古……你怎么会在这儿？”堇陌似乎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虚弱地问。
“我刚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结果打了N通都没人接，我问了宛瑜，她告诉我你发烧了，在这里看病。我就兜兜转转地找到了这里。”古翊晖神色未定，便解释便焦虑地打量着她。
“陌陌，现在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说着古翊晖习惯性地摘掉自己的手套，把尚待余热的手轻轻熨帖着额头，然后若有所思地说：“好像是没那么烫了。”
“我没事，阿古。你不用那么紧张。”苏堇陌看着一回来就匆匆忙忙赶来的古翊晖，心里无端涌上莫名的歉意。
眼前的这个男子，他曾经给过彼此三年的时间，然而那三年里，除了抱歉和愧疚，她给他的爱，相对于他的付出，是那样的微乎其微。他却一直都她一如既往，不离不弃。
“阿古，对不起。”面对古翊晖，她有太多的抱歉。
“陌陌，你说什么傻话，没烧糊涂吧。”他鲜少看到她这样郑重其事地道歉，让他吃了一惊。
“阿古，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其实你不该对我这么好的，我不值得。”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对于你，陌陌，我从来就无怨无悔。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在这儿陪你，如果累的话，就睡一下。”
他们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倦意，于是有关这个类似沉重的话题便没有继续。儿童的哭喊声依旧吵吵嚷嚷，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人陪在身边，堇陌心中的不安全感慢慢减退，真的昏昏沉沉地睡去。古翊晖看着那张消瘦疲倦的面容，心中涌上无尽的叹息，却只是默不作声地把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当古翊晖陪着打完点滴的苏堇陌走出医院的时候，外面寒风阵阵，星辰满天。
“陌陌，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取车。”
“嗯。”
苏堇陌看着古翊晖的身影被路灯拉长晃动，很快迅疾消失。她的身上还披着他宽大温暖的风衣。
“原来他会来接你。”看到顾景西带着冰冷陈述的语气静默地走到她的身边，她心中掠过无比的惊奇，一时诧异地说不出话。
“小陌，难道就是因为五年前因为小怜导致我对你的忽略，才让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古翊晖。”看着她身上男式的大衣，他的心竟然揪心地痛。
“景西，如果我说我从始至终都爱的是你，你会相信吗？”就当做是最后一次，她想要对他袒露，他在她心目举足轻重无与伦比的爱。
对上苏堇陌闪烁的双眸，顾景西顿时沉默了。五年前，他们有过那么多的误会和错过，很多真相和判断早已因为时间而无法佐证心中最大的真实。这句我爱你，似乎有着那么多的无力。即使他还愿意毫无保留地去相信，只是他们之间空白的五年，被其他男子填补她生命的时间里，他扪心自问，是否又能全盘接受呢？他从来就是眼里容不了沙子的男子，追求完美，这份掺和了杂质甚至开始变质的爱情，一句苍白的我爱你，又能够证明什么呢？
“那么五年前的那次酒吧，你和他旁若无人地搂搂抱抱亲亲我我又算什么？”顾景西有力的双臂抓紧了她的肩膀，逼视着她。
原来那晚，他也去过酒吧。她没有想到的是，从来不屑去任何无聊拥挤喧闹的娱乐场所的顾景西，竟然也在那儿。她的记忆迅速缩小到了那个极度消沉的夜。那次，是她亲眼见证顾景西带楚小怜去流产后，在他一直忙于自己的事未曾陪过自己的几天后，她被乔宛瑜拉去喝酒，庆祝一个朋友的生日，她们都喝醉了，是古翊晖在照顾她们，最后把她们安全护送回了寝室。她是真的喝得很醉，模糊记得古翊晖扶她回去的时候有过肢体接触，当时头很痛，也许真的就变成了他口中的“亲亲我我”。
“我们什么也不算，当时我喝醉了，他在照顾我……咳咳……没有你口中所说的那么不堪。”
“那后来你和他在一起呢？这是证据确凿的事实，总不是误会了吧？”
“没错，我和他在一起三年。”她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为什么？既然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又凭什么和他在一起，你的爱难道就是这样口是心非的吗？”
“因为你跟我说分手，那天我赶到机场的时候，你已经不见踪影。我拼命打你电话，你已经关机了，你又何曾给我一句‘为什么’。”
“明明是你先说的分手，我又目睹了酒吧你们的亲密，难道我不该放手吗？”
“顾景西，难道你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词语是‘挽留’吗？如果你真的在意，即使真的是我提出了分手，你为什么就那么爽快的答应，难道放弃我真的那么轻而易举的事吗？”
“五年前，你连你母亲的病情都未曾告诉我，你宁愿去依赖别人也不愿意对我如实相告，我亦看不到我在你心中的重要。况且我答应我会放你走，所以我选择成全。”原来，因为不想要徒增他烦恼一直对他隐瞒这件事，却变成了她没有去选择信任他。爱情有时候就像是一把双刃剑，爱得越深，同时把自己也深深刺痛。
“那么或许我应该谢谢你的成全，让我有机会和古翊晖在一起，可以有钱去支付我母亲的医药费，让我可以有物质和精神去填补你对我造成的阴影，顾景西，你说的很对，我其实也是一个浅薄的女子，口是心非，妄你接受我的爱。只是从今以后，你可以好好跟她在一起了。”她其实想对他说的是，没有他的五年，她过得那样浑浑噩噩以及绝望和颓废，一蹶不振。
“苏堇陌，这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你。还有什么叫‘好好跟她在一起’。”顾景西失望地松开她。
“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苏堇陌无力地开口。
急促的喇叭声打破了两人的对话，苏堇陌和顾景西眼看着紫色保时捷停在他们面前，然后古翊晖下车，沉默地走到了她身边。
“陌陌，外面冷，我们回去吧。”他压抑着情绪，体贴地对她说，像是在对顾景西无声的宣战。
“谢谢你今天为了我的病费心，我该回去了，再见。”堇陌顺势找借口逃开。她仓皇转身，跌跌撞撞地向车走去，双手不自觉地环紧，眼泪突然猝不及防地掉落，摔了一地。
“顾景西，你从来没有资格拥有她，因为你只会惹她伤心难过。你不配。”顾景西冷峻地目送那个倔强背影地离开，他知道她不会是趋炎附势、贪图钱财的女子，他知道她有苦衷，只是还未开口，却硬是被古翊晖的话狠狠地呛回来。
“我和她的事情，不用你来指指点点。”顾景西冷冷地应了一句，再次回望那抹缩小的背影，转身离去。
爱从来就是一件百转千回的事，因为一个不留余地的转身，再次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