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兰哭着一路跑到汽车站,无奈地再次跟李菊香回洼子村。
坐在颠簸的汽车上,李菊香看着姚存兰一路上泪流不止,心中不免也涟起一阵隐痛,她掏出身上皱巴巴的手绢递给姚存兰:“存兰,别哭了,这大冷的天,别哭坏了身子。”
姚存兰瞅都没瞅她一眼,生硬地推开她的手:“不用你管!”
李菊香的脸顿时阴了下来:“嘿!你不得了啦?敢跟我厉害上了?太不知好歹!”
“我不知好歹?你要不去我家闹,我能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妈今天能挨打?”憋了一肚子委屈的姚存兰也忘记了平时对李菊香的畏惧,拖着哭腔大声埋怨到:“这还不都是因为你!都是你把我害成今天这个样子!”
“你个死丫头!还怨上老娘了?要怨去怨你老子姚根发!碍我啥事儿?是他重男轻女不想要你的,如果当初不是我好心好意收留你,你还长不了这么大呢!谁让你妈把你生成一个丫头片子?你如果是个儿子,你爹咋能带走我家存刚撇下你?白养了你十几年,还恨上我了?要恨恨你爹妈去!没良心的东西!”她们俩毫无顾忌地吵骂,引来了全车人的侧目,姚存兰还想说什么,一看整个车厢的人都在看着她们俩,便又低声哭泣起来。她知道自己再怎么吵也吵不过大妈那张歪理邪说的嘴,还让旁人看笑话,只能是自取其辱。
受到姚存兰的顶撞,对于李菊香还是十年来头一次,她的心里很是气恼:看来这个丫头翅膀真是硬了,敢当面顶撞老娘了!往后这家里更是养不住她了,还是得听媒婆的话,赶紧把她嫁出去倒干净了!她心里恨恨地说:哼!死丫头,回去就找个哑巴把你嫁了,让你给老娘顶嘴!
姚存兰随李菊香回到家中便躲进自己的小黑屋里伤心地大哭起来。她恨重男轻女的父亲姚根发,恨自私狠毒的大妈李菊香,更很自己黄莲一样苦命的女儿身。想到自己即将得到的城市生活与工作,在顷刻间又毁在了大妈李菊香的手里,自己却还要累死累活像佣人一样侍侯着她们的全家,心里感到无比委屈和难过,越想越窝囊,哭得更加悲伤。三哥愣子过来叫她吃饭,她也置之不理,只顾闷头大哭。
姚存兰不停的哭声和犟劲惹恼了李菊香,她推开碗筷,掐着腰站在院中央破口大骂:“死丫头!还给老娘当起祖宗来了!叫你吃饭还得三请四请的,你有啥了不起的?老娘跑了那么远亲自把你接回来,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忙着一家老小,做好饭请你都请不动?咋了?你有功啊?我还得天天供着你?”说完,还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呸!想当城里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别净做白日梦了,你死了这个心吧……”
李菊香骂得口干舌燥,可姚存兰就是不吭声,仍旧哭泣不止,最后索性拉开破旧的被子蒙头睡下了。
李菊香还站在院子里大发雷霆:“你个丫头片子!老娘管不了你了?好!算你有本事,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给我蹦达几天!”骂完气呼呼地转身往灶房走去,并暗自小声地咒骂一句:“过几天就把你嫁给那个哑巴,看他打不死你!”
第二天,李菊香就急匆匆跑到媒婆家商量换亲的事。
媒婆问:“你闺女回来了?”
“回来了。”
“现在在家里?”
“在家呢,”李菊香怕媒婆不相信:“我昨天亲自进城把她接回来的。”
“跟她爹妈说清楚了?他们同意了?”
只字没敢在姚根发和王秋妮面前提出此事的李菊香竟然大言不惭地拍着胸脯:“都说了。你放心,他们说这闺女虽是他们生的,可人是我养大的,她的婚事由我说了算!再说,他们要走了我的儿子,咋还能管闺女的事呢!他们还怕我生气了把儿子要回来了呢,他们可舍不得。”她又自豪地跟媒婆吹嘘:“我儿子现在可是城里的工人了,一个月挣两三百块钱呢!”
媒婆听了也十分羡慕:“还是你有福气呀,有这么一个出息的儿子。”夸得李菊香的心里美滋滋的。
媒婆接着又说:“你闺女的事要真说清楚了,他们都同意了,咱可要让男方来看人订日子了?”
李菊香咧着大嘴笑着保证:“来人看!来人看!闺女的事我全权做主,你说哪天就哪天。”
“那好吧。”媒婆顿了顿掐指一算,说:“那就后天,后天是三月初六,三月初六看完人,如果双方都满意,咱就订在五月底结婚,到那时候你二媳妇也该满月了。”
李菊香两个贼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到时候媳妇是该满月了,春上的农活也都该忙完了,是个好时候。再说她也不敢把时间拖得太长了,免得夜长梦多,便满口答应下来:“行行行!就按你说的办。”
“那好,那我明天就给男方家说去,让他们准备准备,后天晌午到你家,行不?”媒婆说。
“好好好,那又要劳累你跑一趟了。”李菊香客气到。
媒婆站起身来送客:“那后天让你闺女在家等着我们吧,我后天带他们父子俩去。”
李菊香上前拉着媒婆的手,犹豫了一下说:“大妹子,我想跟你商量个事。等他们来相亲的那天,你别给我那闺女说是来相她的,如果她问起来,就说是你们是来给我三儿子相亲的……”
媒婆诧异到:“那为啥?”
李菊香吞吞吐吐:“你看……这事吧……本来这事……”
媒婆一听此话,心里急了:“你咋回事?到底跟没跟你闺女说?”
李菊香忙陪笑脸:“大妹子,别急别急,你听我给你说,俺闺女年纪小,到今年秋天才满十八岁,她人胆子小,又害臊,怕见生人,我要跟她说明是来相她的,到那天你们连影子都见不着。所以,我先瞒着她,等你们走了,他们也都互相见了面了,我再跟她说清楚,你看这样不是更好吗?”
媒婆一听:也是,女孩子家都怕臊,先说明了倒躲起来了,到时候反倒见不成。就说:“那好,你那边你自己看着办,男方这边我来安排,后天能见到人就行。”
“人我保证让你们见到,这个绝对没问题!”李菊香再次拍着胸脯。
送走了李菊香,媒婆心里禁不住也暗自高兴起来:这事要办成了,我就可以拿到双份的谢礼了!
李菊香从媒婆家匆匆赶回家,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不见姚存兰的影子,心中一惊:莫不是这死丫头跑了?正慌慌张张准备到村里找,迎面撞上了扛着锄头进院的丈夫姚根粮。她忙问:“看见存兰没?咋到处找都见不到她人影呀?”
姚根粮说:“二丫叫她割草去了。”二丫是屋后贾大田的二闺女。
李菊香悬着的心才落地:“唉,那就好,我以为她又跑进城了呢。”
姚根粮放下锄头,问道:“你一说进城,我又想起来了,我昨天没腾出功夫问你:你咋昨天不吭不声地跑进城里把她接回来了?为啥存兰回到家哭成那样?你今天一大早就没影了,你又干啥去了?”
“干啥去了?我能干啥去?还不是为了你那个憨儿子。”说着,把姚根粮拉到一边:“我今天又去找媒婆了,跟她商量两家换亲的事,媒婆说后天让男方父子俩来相亲,你记着后天早起到集市上买点肉回来。
“这换亲的事你和根发两口子说了没?他们啥意见?存兰同意吗?”姚根粮问。
李菊香笑嘻嘻地编起谎来:“你弟弟两口子说了,这闺女是咱家的,一切都听咱们的安排,让咱俩做主就行了。”
“是真的?”姚根粮有点不太相信:“你跟存兰说清楚没有?这事她咋说?”
“她那儿我哪能今天说?到时候她不好意思躲起来了,后天相亲我到哪儿找她去?”
“可你也不能瞒着她呀,你得听听她啥意见呀。”姚根粮对李菊香的做法略些有点不满。
李菊香想对姚根粮发火,后来一想:儿子的事能不能成,不仅要靠姚存兰,也要靠姚根粮。便上前柔声说:“我不是想瞒她。你说咱这十里八村的,哪家给闺女相亲不是先见面后挑明的?到时候存兰要是没看上,咱也不会非逼着她嫁过去呀。”
姚根粮一听,觉得也是这个理。只是还是有点不放心:“那男孩你见过吗?家里咋样?”
李菊香不耐烦地答道:“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兄妹俩长得都是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人家能跟咱换亲,还不是因为……”李菊香一着急,差点说是因为男孩是哑巴,话到嘴边忙咽下:不能把实话告诉姚根粮,否则他肯定会坏了这好事。
姚根粮追问:“因为啥?“
“因为……还不是因为妈死的早,一个当爹的拉扯着两个孩子没攒下什么钱,家里穷呗。“李菊香忙圆谎说。
“家里穷点倒没啥,只要是人好,存兰愿意,嫁过去也就一家三口人,过日子也简单,存兰将来不受气就行。”姚根粮说。
“能受啥气?那男孩身体壮的像头牛,老实得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家里没婆婆,小姑子又嫁到咱们家,那老公公和男人还能给她气受?将来那个家还不是咱存兰说了算。”
姚根粮寻思半天,点点头:“听起来也是个不错的人家。后天见了人再说吧。”
姚存兰和二丫割了两大捆草,两人把青草拿绳子捆结实后放在一边歇息起来。两个女孩不仅是邻居,还一直是同学和好朋友,姚存兰十来年的烦心事二丫都清清楚楚。二丫看姚存兰一上午没说几句话,就知道她在家又受气了。坐了一会儿,见姚存兰还是一直愣愣看着远处发呆,半天不吭声,二丫忍不住问道:“存兰,你大妈又吵你了吧?我昨天听到你大妈的大嗓门又在骂,我就知道你回来了。”
姚存兰没有吭声,泪水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扑簌簌地落下。
二丫知道姚存兰每次受到委屈后就经常这样默默无声地流泪,等哭够了,她才会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二丫也经常这样静静地陪着她,揪心地看着她泪流满面的可怜劲儿,直等到她愿意向自己倾诉的那一刻。哭了很长时间,姚存兰慢慢平缓了激烈的抽泣,心里感到稍微舒服了一点,她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二丫说:“本来,我小姨父给我找工作的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我们家都已经打算让我长期住在城里不回来了,把床都给我买好了,这两天就在等信儿去上班呢,谁知道我大妈昨天又跑到城里去,在我家大哭大闹的,非让我回来……”
二丫一听急了:“有这么好的事为啥跟她回来?换了我,打死我也不从她,以后到哪儿再找这么好的机会呀!”
“你不知道,我大妈像个疯子一样在我家打滚撒泼,我实在没办法了。”姚存兰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二丫说:“那你也不回来!看她能把你咋样?她还能把你拿绳子捆回来!”
“我也不想回来。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可我又不愿看到我妈为了我挨打受气,毕竟在我爹眼里,我是人家拿儿子换出去的女儿,我是走是留由不得我们家的。”
“你爹也太重男轻女了!世上哪有这样的爹?简直是混蛋!”二丫气呼呼地站起来骂完,她扭头一看,姚存兰又埋头哭泣起来,顿时觉得自己骂得有点太过分了,忙赔礼:”存兰,我……我不该这样骂,对不起,你别哭了……“
姚存兰慢慢地抬起头,脸上挂满了泪水:“二丫,你骂得对,我没生你的气,我以前有时在心里也是这样骂我爹的。但这次我妈提出让我留在城里,我爹也没反对,只是昨天我大妈去了,她在我家大闹起来后,我爹才动手打了我妈,逼着我回来的。”
“这么说,都是你大妈使的坏!这个恶婆娘,她到底想要干啥?她儿子都上班了,她还不放你走?她想把你栓在农村一辈子呀?”二丫愤愤不平。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二嫂快生了,叫我回来帮忙的吧?”
“那以后她还能放你走吗?”
姚存兰一脸的茫然:“不知道,也许会吧。因为她家房子太挤了,三哥结婚后我就更没地方住了,说不定到时候她还要撵我走呢。”
“她能放你走当然是最好,就怕到时候她舍不得。你想想看,你在她家那么能干,她那个憨儿子一结婚,他们家里的事儿就更多了。她家的媳妇又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懒,谁能帮她呀?到时候她不拖着你?她能指望谁?”
“那我也不能在她家干一辈子呀?”
“反正你还小,能干几年算几年,啥时候把你嫁出去啥时候再说。你以为你大妈做不出这种缺德事来?”
姚存兰点点头:“我知道她这人啥自私自利的事都能干出来,拖着我给她家干活我认命了,可要我在农村嫁人,我绝不会答应的。我妈跟我说过,叫我千万不能在农村订亲,我妈会找我小姨和小姨父帮忙,一定会把我弄进城里的。所以,李菊香要让我在农村嫁人,我宁死也不会答应她的。”
“对,这个事你千万不能依了她。你不像我们,我们这辈子都逃脱不了这个穷山沟了。可你不一样,你爹妈都在城里上班,兄妹也都在城里,早晚都能嫁到城里去,真要在农村结了婚,你这一辈子都完了。”
姚存兰坚定地说:“我一定得听我妈的,在这件事上,我绝不会听李菊香任意摆布的。”
二丫看姚存兰情绪好些了,便凑上前去打趣到:“那你嫁到城里去了,可别忘了我呀!”
姚存兰扬手给了二丫一拳:“死丫头,撕了你的嘴,我明天就给我小姨说去,让她在城里赶紧给你找个婆家把你嫁出去。”
二丫嘻笑着:“好哇好哇!你赶紧找人吧,我巴不得呢。”两个女孩你推我攘地嬉闹起来。
男方要来相亲了,一大早姚根粮就赶早集买肉去了。李菊香也早早的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并让三儿子换上了上次相亲时才买的新衣服,又把他那肮脏得几乎结块的“锈发”摁在脸盆里用肥皂洗了三遍才算放心。
姚存兰懒得看李菊香母子俩一大早在家瞎折腾,喂完猪,就赶着一群羊扛起锄头准备下地干活。李菊香见状,急忙上前拉着她笑着说:“存兰,你今天不用下地了。”
姚存兰对她爱搭不理地继续往外走:“地里的草都疯长到半人高了,不得去锄锄?”
李菊香忙又上前拽她:“不急不急,明天我让小五去,你今儿好好歇歇吧。”
姚存兰听完李菊香的话,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发懵呢,李菊香的三儿子憨呼呼地从堂屋里跑出来,冲着李菊香大声喊:“娘,你看我头发亮不?”李菊香和姚存兰回头一看,三愣子不知道啥时候用头油把头发抹的油光铮亮,梳得头发都紧紧地贴在头皮上,活像一个黑皮帽子扣在头上,油滑得站个苍蝇都能跌倒。李菊香一看儿子那副鬼样子,随手抄起一把扫帚就朝儿子抡去,并心疼的大叫:“你个败家的王八羔子!你就这么糟蹋东西,那是你大嫂才托人才从镇上买的一瓶新头油,让她知道了不骂死你!你个挨千刀的!”
三愣子一边躲闪着一边不服气地说:“我又没给她用完,还有半瓶呢!”姚存兰看着他们娘俩打骂起来,不愿理睬,又扛起锄头朝院门外走去,李菊香见了忙又扔下扫帚跑去拉住她的衣角:“存兰,你听大妈的话,今儿咱不下地了。”
姚存兰见这娘俩穿的这么崭新,头发梳得这么光亮,肯定是家里有什么事,便问李菊香:“家里要来人相亲吧?”
李菊香被问的一愣,忽又忙不迭迭地说:“对对,是……是来咱家相三愣的,你留在家里给大妈帮个忙,做个饭……”不等她说完,姚存兰转身撂下锄头,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我说也不会白让我在家歇着的。”李菊香听见了,但强忍着怒气没有吭声。她又返身冲过去拧着三愣的耳朵,又把他的头摁在水盆里狠狠洗了三遍才罢休。
三愣子杀了鸡,李菊香忙叫姚存兰端盆开水褪鸡毛,三个人正忙得不亦乐乎,姚根粮买肉回来了,李菊香接过丈夫手中的猪肉提起来看了看,满意地说:“今天买的肉还挺肥,这油多了菜才能香。你再去挑一挑水,一会儿客人就来了。”说完拎着肉就进了灶房。姚根粮随后也跟了进去,回头看看正在院里忙着的姚存兰,凑近李菊香的耳边问:“你跟存兰说了没?”
“还没有。等客人走了再跟她说。”李菊香边舀水洗肉边说。
“那你也让存兰换件衣裳,看她穿的那件上衣袖子上都补了两个补丁了,让人家看了不笑话?”
李菊香听完往院里仔细一看,姚存兰真的穿了一件旧衣裳:“昨天穿的还是城里回来时的新衣裳呢,啥时候给换了?这死丫头!”说着气呼呼地便朝姚存兰走去,她不敢怒声训斥,只好轻声问姚存兰说:“存兰,你今天咋穿了这件衣服,你昨天穿的那件新褂子呢?”
“这件褂子咋了?我平时不都是穿这件吗?”
李菊香哄着她:“今天家里不是来相亲吗?”
“相亲又不是来相我。”姚存兰指了指站在太阳底下还在不停地抿头发的三愣子:“他穿好看点不就行了?”
李菊香陪笑道;“人家看见你穿成这样,那还不笑话咱家穷,你三哥的事不就耽误了?你说是吧?”
姚存兰头也不抬:“我的衣裳洗了,只剩这一件了。”
李菊香抬头往凉衣绳上一看,从城里穿回来的那件红上衣正搭在绳上滴水呢。李菊香问:“你再没有别的衣裳了?”
“没有了。”姚存兰不愿多跟她废话。
李菊香站在那里寻思半天,也想不出她还有哪一件像样的衣服。突然间,她灵机一动把大腿一拍:“有啦。”她撒腿就往二媳妇屋里跑,不一会儿就笑呵呵地出来,手拿了一件鹅黄色条绒上衣问姚存兰:“你看,这件衣裳好看不?还是你二嫂年前新买的呢,你穿上试试。”
姚存兰瞥了一眼衣服又埋头忙着手里的活,仍旧蹲在那里一动不动。李菊香看到姚存兰对自己那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心里的火顿时窜起来了,这若是在原来,李菊香早就暴跳如雷了,可这会儿正要用着她呢,她强制自己压下心中的不快,告诫自己不能因为的一时冲动坏了三儿子的婚事。她又弯下腰满脸堆笑地给姚存兰说好话:“存兰,你先试试这件,如果不合适,我再让你二嫂再给你换一件。”姚存兰依旧不理不睬只顾干自己的活。
这时候,二媳妇手里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从屋里走出来:“妈,我可真就想不明白了,人家相亲是来相三愣的,你非要打扮存兰干啥?”
李菊香忙讨好地上前搀扶挺着大肚子的二媳妇:“哎呀,你们年轻人不明白,人家相亲就是相家,家里的人穿的破破烂烂的,人家会以为咱家穷的掉渣儿,谁还肯嫁到咱家里来?”
姚存兰低着头冷不丁冲了一句:“这个家本来就不富嘛,为啥要装给人家看?”
李菊香强压不悦笑着说:“咱家就是再穷,也没穷到家里来了客人连件像样的衣裳都穿不起的地步哇。你那些衣裳当时不都带进城里了吗?回来时又走的急,没有拿回来。你今天先穿你二嫂的衣裳,给你三哥撑个面子,赶明儿你三哥的婚事办成了,大妈一定重谢你!”她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捅二媳妇,给她使劲递眼色,让她也帮自己劝劝姚存兰。
二媳妇原本跟婆婆的关系就不好,不想管这些闲事,但自己又想赶紧脱身回娘家,便对姚存兰说:“存兰,妈说得也对,人家是来相家的,穿的太差了,怕别人也有想法,再说三愣说个媳妇也不容易,这事如果能成了,不也早省了全家人的心吗?你就当做个好事成全你三哥吧,啊?”说完,不等姚存兰有任何回应,她便转身朝大门口走去,临出门给李菊香甩下一句:“妈,我回娘家去了,晌午不回来了。”
看二媳妇帮自己说了话,李菊香心里自然是高兴:“好,去吧去吧,路上小心点!”二媳妇走远了,她又凑到姚存兰跟前恳求到:“存兰,就算大妈求你了,你就帮帮我这个忙吧。”
姚存兰懒得再跟她磨嘴皮子,蹭地一下站起来把洗干净的鸡往她手里一塞,拽过李菊香手里的衣服进小屋换去了。看着姚存兰进屋后,李菊香的一副假惺惺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恶狠狠地冲着姚存兰的房门小声骂道:“死丫头,想跟老娘斗,你还嫩点!”又转身进了厨房没好气地骂姚根粮:“还不快去挑水去!客人一会儿就来了,别光在这儿傻呆呆地站着!”
快到晌午饭时,媒婆带着李家庄的父子俩来了。姚存兰被李菊香指挥得在客人身边团团转,但她对内情却浑然不知。李家父子酒足饭饱后带着满意的醉脸离开了姚家。
忙乎了一天,晚上临睡觉时,姚根粮才逮着时间疑惑地问李菊香:“既然是相亲,李家的闺女咋没来?”
“谁家有女孩子自己上门来相亲的?她爹和她哥来了不就行了,他俩看完没意见了,那闺女还能有啥说的?再说,我和三愣前几天不是刚去她家看过了吗?那闺女要是不同意,今天也不会让她爹和她哥来咱家了。”
“那倒也是。”姚根粮点点头,但仍有些不解:“我今天看那男孩,总感觉哪儿有点不对劲。”
李菊香心虚,怕姚根粮看出了李家的儿子是个哑巴不同意这门婚事,故意抢白到:“这孩子,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能有啥问题?这么好模样的女婿到哪儿找去?”
“我不是说男孩的相貌,我是说……咋一晌午都没见那个男孩说一句话?该不是……”
不等姚根粮把心中的疑虑说完,李菊香忙打断他:“男人话少力气大,能种地会过日子就行,要那么能说会道干啥?留着厉害的嘴巴吵架呀?”她看姚根粮又想说啥,又赶紧拿话把他堵了回去:“别光挑剔人家,也看看你自己那个傻儿子吧,今儿高兴地光知道拎着酒瓶子围着桌子傻转,嘴里倒是一直说个不停,可他哪一句说到正点上了?还不都是让人生厌的废话。说实话,人家要不是为了给儿子换个媳妇,谁愿意把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嫁给你那个傻儿子?凭良心说,相比之下,人家李家的儿子可比咱家三愣强多了,你还嫌人家话少,话少说明人家脾气好,将来能好好待咱存兰,免得整天吵架了。”
姚根粮被李菊香堵的无话可说。是呀,要跟自己那憨儿子比,李家那儿子看着可比三愣强多了。为了三儿子的婚事,姚根粮两口子没少费心思,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想换亲的,就将就吧。姚根粮索性不说了:“随你便吧,只是别委屈了存兰就行。”李菊香满脸堆笑:“不能不能,我肯定能帮存兰把好关的。”
没过几天,李菊香就跟媒婆一起跑到李家定下了结婚的日子:阴历五月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