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晋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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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番外二

他们说母亲是个很厉害的女子,她不肯父亲多花半点心思在其他女人身上,所以我是父亲最小的孩子,而母亲生下我后也再也不生了,听母亲说,她要爱我一辈子,只要有我一个女儿就够了。

但是我想母亲是不知道的,含元殿的一个暗格间父亲藏着一副画,每年四月中旬父亲总是要带我去拜见画上的那个女人。

很小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后来长大了我才清楚那画竟是父亲亲自画的,百花齐放包围着那名女子,她拈花一笑,眼眸似看着别处又看着你,是个很美的娘子。我努力搜索着,可宫中却找不到一个是这个摸样的。

后来我想起后宫的传闻,母亲在当上皇后的时候父亲曾经有一位妻子,大家都叫她王皇后,后来不知是犯了什么罪,四月的一个清晨被父亲囚禁在冷宫的一个小屋子里,同去的还有忠哥哥的母亲萧淑妃。

我偷偷背着母亲和真儿姑姑溜到冷宫去,那里的内官看到我很是惶恐,死活拦着我不让我进去,说是里面乱的很,罪人也没梳洗打扮,怕扰了我心神。

我眉头一皱,很不高兴,画上的娘子如此美貌怎会让我害怕!我想这肯定都是母亲教他们的说辞,她太爱我,总是担心我收到一丝的惊吓,可我想自己来发现这个世界,而不是母亲为我缔造的。

内官不敢冒犯我,看我脸拉长了一些,立马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大喊惶恐。我偷偷一笑,转而很严肃的告诉他:“我不高兴!”

父亲总说我鬼灵精怪不知道像谁?我也想着母亲持重而父亲又太过淡然,那我这到底是像谁呢?难道是宏哥哥?

守着冷宫的内官啼哭着看我进去,我不让旁人跟着我,只身一人前往。我怕我真看见画上那貌美的娘子,我也怕父亲爱上她,我更怕他不要我和母亲了,可我想我长大了能保护母亲了。

冷宫其实一点都不冷,只是四周荒芜了许多,破败的轻纱在风中盘旋,庭院中的河流也已经干涸,我听不到一丝尘世的声音,见不到一个人。

我努力往前走着,依旧见不到人,逐渐的心底有些发毛,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我想这次可能是我错了,母亲的话有时也是对的。

不知走到哪里,忽然就闻到淡淡的墨香,可能那个貌美的娘子就在前面。

我推开繁重的大门,上面蜘蛛网遍布,尘埃一层层好似很久没推开一般。可下一刻我就后悔了,铺面迎来一股腐朽的气息,其中夹杂着那股墨香。

里面暗沉沉的,我看不见多少,只是在靠近殿门不远处看到一张画纸。

画上一个少年嘴角扬起很是风流俊朗,眉目轩昂处好似早已洞悉了什么。有些人站在哪里,哪里就成了风景。我脑中忽然浮现出这句话,若是画上的男子真出现在我面前又是哪般的风华啊!

我捧着画像看的有些呆,心底却有一股莫名的熟悉,他眼神父亲所画的貌美娘子神态异常相似,甚至我觉得他们就应该出现在同一幅画中。

私心的让我想藏起这幅画,父亲和母亲说过这天下是他们的也是我的,我想这一幅画我应该能小小收藏一下吧。

“是谁!”身后突然冒出一声严厉的斥责,我吓了一大跳,寻思着什么说辞才好。

“转过头来!”那气势堪比母亲,却带着萧然的语调。

我闭上眼,紧皱着眉头要转身,嘴中一边念叨:“你这幅画我只是不小心看到,你,你能送给我吗?”

带着一些期翼我睁开双眼,却看见面前这个女子双目瞪大一副吃惊的看着我,可我同时也发现她不是我要找的貌美娘子。

“是晋阳吗?”她问,比我还惊恐的样子,我想在这个冷宫当中能穿着宫装的应该是王皇后或者是萧淑妃了吧。

我摇摇头:“我叫太平,是母亲给我取的名字。她说我出生在永微元年一个四月的清晨,她说……”

“太平吗?她的女儿。”那人好似了然无比,很快接过我的话,并从我手中抽走画像,脸上却落寞极了。

我撅起嘴巴不太高兴:“宫里人都知道我名字的由来,只是你能不能把这幅画送给我呀。”

“你自己画吧,我不送人。”她进殿,点起烛光,我这才看清殿内空荡无比,只有案桌上摆放了一叠叠厚重的纸张,笔山上毛笔陈列,而案桌旁也是叠满了我手中这样的画像。

只有有时候画上的男子凝神静思,有时候抱书一阅,有时候站于月光下背手阖眼,有时候落寞异常。或动或静各式各样的神态在画中表露无遗,但都好像在思念着什么。

“他叫裴检。”她将从我手中拿走的画像放在上面,落款下写着:永徽十年,王雅。

王雅?她就是王皇后?我惊叹,可若是这般,她怎么能画外面的男子呢?这幅画跟父亲根本就是两个人,我想起之前宫中的传言,王皇后有罪被贬冷宫。难道她是因为爱上了除父亲之外的人?

不知为什么我有些喜欢她了。

“你喜欢这男人?”我轻问,她画下一个轮廓一顿,看向我:“我喜欢你父亲。”

我父亲?她既然喜欢父亲,怎么还画着其他男子,莫不是是他兄长?我想着,应该和宏哥哥喜欢画我是一个道理。

王皇后笑了笑,那笑容空洞无比,却让人心中畏寒,她说:“我这一生只为两个男人做过画,一个是陛下一个是他,如今守着这片冷宫才知道,笔端下画的人才是今生最爱。”

笔端下的人才是今生最爱?我不信,大家都说父亲最爱的是母亲,不然他也不会废了王皇后而立母亲为后,还生下了四个哥哥和我,而我也是父亲众多子嗣当中他最爱的。若像她所说那为何从不见父亲画过母亲,只画了那貌美的娘子?

我觉得胸口闷得发紧,这个地方腐朽的味道让我难受,既然知道王皇后不是貌美娘子,我也不想再待,可就在这时她突然道:“你和你母亲长的一摸一样。”

我和母亲一摸一样?怎么可能!她继续道:“今生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直到她和表哥都去了我才明白过来。以后若是你烦了生气了就到我这边坐坐吧,我和你讲讲她的故事。”

可我只是顿了顿,头回也不回的走了。

刚出院落只听得里面传来一声笛声,那曲调奇特古怪透着玄机,再仔细一听又突然转了一个调子,我走出院子可隐约觉得一双湖泊色眼睛在盯着我,转头看去竟是一只白猫嘶叫一声掉头往冷宫方向跑去。

这个地方处处都透着古怪,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越来越经常往那里跑了。王皇后越来越喜欢我,经常抱着我讲一个娘子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是一片盛世听说是再唐朝前的一个朝代,那女子是帝王的爱女,历尽整整一个朝代,目睹了大哥被废,四哥九哥争夺皇位被谋权斗争。

我问王皇后:“为什么那个九哥会这样子对妹妹?有个人那么全身心的爱她不是很好吗?”

王皇后笑着看着我,抱着我笑道:“我的太平还太小,有些人有些事却是不得已的,姑姑只想告诉你,这辈子千万不要爱上不该爱的人。”

这话我好像在哪里有听过,是母亲又好像是真儿姑姑那边,只是不知为什么觉得空虚一片,那女子真切的痛感我好像能感同身受一般。

再后来我在王皇后的怀中睡着了,睡梦中我好像看见画像中那名男子搂着貌美娘子看着我,她的手抚摸过我的两颊,带着甜腻的香味,好像叫着我的名字可又好像在哭。

我想上前抱她,可前面突然出现好多阶梯,再抬头那个男子搂着貌美娘子远远离去最后身上九重云霄。

“你怎么可以告诉她兕子的事情!”睡梦中好像听到了父亲的声音,紧接着好像是王皇后最早的那种萧然寂寥的声调。

“太平有权利知道她母亲的事情,你和武媚娘守着护着又有什么用!这辈子我对不起兕子和表哥,如今我想守在太平身旁有何不可!”

“呵……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当初要不是你下毒毒害兕子,她会这么早离世!你我又怎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因为你的自私和任性你害了多少人!你午夜梦回的时候就不怕阎罗王向你索命,先皇先后向你索要兕子!”

“哈哈哈……一步错步步错,可当初若不是你骗我饮下红花,我的孩儿又怎会死,我又怎会烧了甘露殿!他若活着也和太平一样大了!我也不用夜夜梦回他化成一滩血水,向我低低哭哭诉地下冰冷!”

前世的因后世的果。父亲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他和王皇后在争吵着,我努力想听清楚,可看着貌美娘子离我越来越远心中越来越不舍。

从那之后我再也见不到王皇后了,去冷宫找寻过可连带着那叠画像也一同消失不见,而母亲也害了一种病,她非常怕猫。

听父亲说母亲以前养了一只很可爱的小白猫,她怎么会怕猫呢?我想不通,母亲也从那个时候越来越守着我,每当我问起冷宫中的王皇后她总是板下脸来,我再去问真儿姑姑,真儿姑姑却一脸受伤的告诉我:“别问了,公主。”

公主,我不喜欢真儿姑姑叫我公主,我更喜欢她叫我太平,因为每次她喊我公主我都觉得她在透过我看着另外一个人,只有在我做坏事的时候她才会真真切切喊我一声太平。

母亲说,那是因为我的名字尊贵无比,我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旁人不敢随意叫的,那为什么父亲却总是抱着我公主,公主,我的小公主呢?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秘密,好像每次我一问父亲就快要哭了一样。我迫切的想解开这个谜底可最终还是不敢上前。

等我长大了,就再也没见过那张貌美娘子的画像,每次我问起父亲,父亲总是哄骗我说那是你梦中见到过的。

他说的多了,我也相信了,只是在某个清晨我坐在铜镜前,忽然发现自己的面容好似在哪里见过。

王皇后说的那个故事至今我却依旧记得,里面的大哥跟小公主说:待你出嫁那日大哥一定要让长安城遍地开满石榴花。

不知道那位公主出嫁那日是否整个长安都开满了石榴花,可在我下嫁那日,长安街恢弘入白日,火树银花不夜天,整整狂欢了一夜,临行前父亲说:“当年我曾幻想你出嫁的摸样,如今真切看到今生也无悔了。”

我想父亲是真的很爱我,可为什么他们总是要透过我好像要看什么人一样!那白玉做的龙纹玉佩,我在步撵上悄悄抚摸,正面刻着一个【兕】字而反面却刻着一个【治】字。

治是父亲的名讳,那兕呢?我又想起王皇后那日跟我说的画像上的男子名叫裴检的男子。

两年之后我生下了驸马的孩子,母亲抱着孩子笑的很开心,而父亲却递给我一个玉佩,我摸索着却是父亲当年做晋王的玉佩。

母亲说父亲只有爱极了一个孩子才会这样,我想是的。可心中又浮现出那两个人的名字。

后来我查遍贞观朝史料,竟发现我的十九皇姑的乳名叫做兕子,而她以前的封地晋阳竟是我如今的封地,听说十二岁就薨了,难怪我没见过她,我要找寻她的画像,却多方未果。后来又曾听说这个皇姑是皇爷爷最爱的一个小公主,和父亲是一同长大的,后来薨的时候皇爷爷哀伤不能自持,每日都摸着小公主的衣物哀思。

而那个叫做裴检的男子,至少姑姑我还能找到,而裴检我在史书中竟一个字未寻到,连着翻阅贞观一朝的官员名单亦未果。

我又顺着他的姓氏去裴氏一族族谱找寻,可多年过去依旧无音,他的存在好像被一双手拭去,我捧着两人和在一起的画像,茫然一片。

王皇后和父亲一定不知道我偷偷留了一张裴检的画像,在公主府的秘格当中我将两人一同画入画中,他们是第一个出现在我笔端的人……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像王皇后所说那般爱着他们,可我知道这辈子从未爱过一个男人,即便是驸马亦是如此。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