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东郊外一处群山环绕环境隐蔽的半山腰处,生长着一片茂密的白桦林,当一阵北风在天地间扫过,一片片晶莹的雪花,扬扬洒洒,轻盈地降落在白桦树上,天地间变得格外的圣洁,驻足林间,仿佛已经远离了尘嚣与浮华,如果不是远处时常传来的爆炸声,和站岗的哨兵,人们很难将这里与战争联系在一起。在一条林间小路旁多出了三间用白桦树建成的木板房,这就是新成立的空联司侦听台,侦听台的天线就连在了附近一座二三十米高的小铁塔上。这座用于通讯的小铁塔是苏联人修建的。山脚下驻扎着中朝空军司令部。
初建时的侦听台,只有熊天羽、贾长虹、傅云龙三人,不久又调来了王一夫。上级给他们配了一个勤务员,专门负责送饭、打水和打扫卫生,勤务员李小雷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参军前是当地人,与熊天羽几人相处得十分融洽。随即上级又派来了一名秦参谋负责管理工作。
侦听台的工作室面积大约有十几个平方米,四周排布着从昆明收集到的美制BC—639超短波接收机。熊天羽、贾长虹、傅云龙、王一夫守候在各自的机器旁,从不同的波段监听敌机通话。室中央放着一张标图桌,一名标图员根据雷达发送的图像情报将敌机的坐标及时准确地用彩色铅笔标注在标图桌上的军用地图上。有时雷达先发现敌情,有时侦听员先发现敌情,但不管谁先发现敌情,随后都会得到对方的验证。
能发现敌情是一回事,但要完全掌握敌情却是另外一回事,美国是个多移民国家,飞行员的出身比较复杂,他们说的带着地方口音的英语与播音员照本宣科式的朗读有着天壤之别,以及再加上空军特有的专业技术术语和密语,使人仿佛在听天书,如坠雾中。一连数日,侦听员们收效甚微。这对于从正规院校英语专业出来的几个年轻人来说无疑是一个莫大的打击。
侦听台刚成立的头几日,秦参谋天天盯在工作室,后来见侦听员一时难以破获敌机的秘语,下一步的工作就更加无从做起了,他便常常去别处忙于其他工作了。秦参谋不在时,这里便由贾长虹临时负责管理。
转眼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星期,贾长虹的嘴边起了一串水泡,傅云龙的脖子后长出了一个火疖子,王一夫的牙也慢慢疼了起来。熊天羽虽然能听懂敌飞行员的正常通话,但对一些密语暂时还无法听懂,他虽然心里着急,但面上却一点没有显示出来,每天一个人闷头做着笔记。面对困难,几个人都在默默地坚持着。
一天睡觉前,实在忍不住的王一夫向旁边床上的贾长虹抱怨道:“我今天侦听的波道中经常出现able,baker两个词,able单词意思是能力,形容词。Baker是名词,意思是面包师,我把字典翻烂了也找不出它们两者之间的联系。你说闹心不?”
“我也听过这两个单词,好像没什么联系。”傅云龙接口道。
“联系?有,可能是想考考你这块大面包的能力。”贾长虹望着胖胖的王一夫调侃道。
“去你大爷的,你才是大面包!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王一夫着急道。
“其实我也着急,你没见我嘴上起的泡?美国佬太狡猾了。还真是不好对付。”贾长虹解释道。
听见他们的议论熊天羽忙问道:“别急,你是在哪个波道搜听到这些单词的?”
“B波道”。王一夫回答。
“我是在G波道”。傅云龙回答。
熊天羽起身下床拿出了他的记录本,瞧了一眼,突然心中一亮,他在桌上摊开一张白纸,并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单词,able,baker,charlie,dog。随即向大家说道:“你们过来看看我这4个单词之间有什么联系?”
众人哗啦一下围了上来,看了一会王一夫摇了摇头:“能力、面包师、查理、狗,我还是看不出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恰在此时傅云龙和贾长虹几乎同时发现了问题:“我好像明白了”,“我也知道了”。
熊天羽示意贾长虹先说,贾长虹看了一眼身边的傅云龙说道:“不知我说的对不对,这四个单词的第一个字母连在一起是A、B、C、D,应该是这种联系吧?”
熊天羽接着问傅云龙:“你的意见呢?”
“我也发现它了们的头一个字母有关联。”傅云龙回答道。接着傅云龙又试探着说:“它们是不是就代表着A、B、C、D?”
熊天羽对傅云龙投去了赞许的目光。接着说“没错!这四个单词就代表英文字母A、B、C、D。英语无线电通话中,为了防止对方误听,常常用一个单词来表示。我以前审俘时,俘虏曾经说过他们有时呼叫以英文字母做代码的编队用Alpha,Bravo,coke,Delta ……代表。现在看来,他们还有另外一套系统。”
接着,他从上衣兜里拿出了一张自制的表格。不慌不忙地用铅笔将able,baker等几个单词填在了一个飞行大队的名子下面。见状三个脑袋立即凑上来挤成了一个品字型,只见表格上方,按顺序依次排列着美国几个主要的来朝作战的飞行大队的名称,有的飞行大队的下面已经填满了英文单词,有的还空着,三人不约而同地说:“老熊,快讲讲。”
熊天羽接过了勤务兵递过来的一碗水,喝了一口,接着说:“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敌机代号之间的关系。刚好在一夫监听的B波道上,我值班时听到的是charlie 和dog这两个单词,联系一夫听到的able 和baker,组合到一起就比较容易破解,其实A、B、C、D它们各代表一个中队,同属于一个大队。”
三人听得频频点头,这时傅云龙不解地问:“为什么我在G波道也能听到A、B两个中队的呼叫?”
“问得好,通过我这几天的侦听,我发现你所听到的波道应该是敌机不同大队之间的通话波道,所以偶尔也会有这些代号出现,但是不会像在它们自己专用波道上出现的那么频繁。”
说着他从兜里摸出来2副扑克牌,王一夫一见,一把抢过扑克牌:“老熊,你可真像一个魔术师呀,这么一会的功夫你的兜里掏出了两件宝贝了,还有什么?说着,向熊天羽的上衣兜里翻去。”熊天羽笑着饶有兴趣地对几个人说:“你们谁会打桥牌?”
贾长虹和王一夫说:“我会。”傅云龙犹豫了一下,说:“我们上学时英文老师也给我们上过桥牌课,不过我打得不好。”
熊天羽说:“没关系,你和我做搭档,让小贾和一夫一对。”
接着,他望着贾长虹和王一夫问:“你们都用什么叫牌法?”
贾长虹回答:“我们用精确叫牌法”。傅云龙说:“我学的是自然叫牌法”。
熊天羽随和地说:“我用哪种叫牌法都行,那么我就随你用自然叫牌法吧。”
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后,熊天羽一边发牌一边问身边的王一夫:“你给总结一下,西方的桥牌和中国的麻将有什么异同?”
王一夫不解地 “异嘛,本身是两种游戏,当然不一样了,从规则到玩法都不同啊,同的地方嘛,”他摇摇头,不知该怎样说。
熊天羽接着说:“规则、玩法只是表面现象,其实是观念的不同。中国麻将讲究的是单打独斗,所谓的盯住上家,看住下家,时常还得关注对家。而西方桥牌讲究的是团队协作。必须与搭档密切合作,才能获胜。至于两种游戏共同点嘛,那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麻将是通过对对方不断打出的牌色的分析,来了解对方手中的牌型的(即在战斗中了解敌方)。桥牌是通过辨别对方在打牌之前的叫牌内容,来了解对方手中的牌型的(即在战斗前了解敌方)。”
听罢熊天羽的总结,贾长虹竖起了大拇指。
说话间,2副牌已经发好。四人拿起了第一副牌,由贾长虹首先叫牌,他叫了“1梅花”,接着轮到傅云龙叫牌,熊天羽知道傅云龙没有学过精确叫牌法,便向他解释“1梅花”相当于在自然叫牌法中开叫“2梅花”要有16点以上的牌力,傅云龙看到自己的牌型点数不高说了声“Pass(过)”,马上王一夫叫了“1红桃”,熊天羽、傅云龙这组拿到手里的牌较差,只能看着对方轮番叫牌。但由于贾长虹和王一夫两人是初次搭档,配合欠佳,本来应该叫成小满贯“6方片”,却被他们叫成了普通的“5红桃”定约,虽然在随后的打牌中胜利完成“5红桃”定约,却没能获得高分,看得熊天羽直可惜。第二副牌拿起后,熊天羽这方拿到了一副特殊牌型,点数不高,但却有长套的黑桃花色,两人顺利地把牌叫成了小满贯“6黑桃”,并顺利打成,得到了高分。
在重新洗牌、发牌的过程中,熊天羽说道:“其实空战也有点像我们打桥牌,成规模的空战,队友之间必须通过暗语呼叫(叫牌)相互配合,才能顺利地进入战斗(打牌),同时也必须弄清敌方的叫牌法(暗语),才能知己知彼,有的放矢。如果你听不懂对方的叫牌法,还硬要玩这种游戏,那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举个例子,如果你有一副好牌,你自然会强力叫牌,和你的搭档一起发起强烈的进攻,直至胜利。这就相当于我们听到敌机大队长的呼叫,那么敌人上场的一定是一副实力强大的好牌。如果你听到敌机喊话扔掉副油箱(drop the tank)”,那么就是敌人马上进入打牌(准备战斗)阶段了……。
玩过八副牌之后,贾长虹考虑到明天得上机工作,遂提议今天就到此结束,王一夫意犹未尽的说:“今天的牌没白玩,改天,咱们接着玩。”大家都笑着应着。
关灯之前贾长虹突然想起什么对大家说:“那么,现在就做个临时决定,稍后,我们大家把最近搜集的信息,都汇总到老熊这里,他毕竟在国外长大,对英语的理解远远优于我们。由他将我们搜集的信息进行总结分析应该可以大大加快我们的工作进度。”
两个星期以后,熊天羽自制的表格内的空白处已经大部分填满了单词或代号,表格外的空白处写满了航空技术术语。熊天羽对敌机的各个主要大队及下属中队在心中形成了一个大致的脉络。
这天晚饭后的宿舍内,傅云龙正在回忆、整理白天的侦听记录,贾长虹正在饶有兴趣地读一篇英文小说,胖子王一夫和李小雷两人面对面则围坐在炉子边,烤着李小雷从食堂要来的几个白薯。这时,熊天羽兴冲冲地推门进来说:“我已经初步地归纳整理了一套敌机的叫牌法,大家过来熟悉一下。”
王一夫扔下手里的白薯,与其他人争先恐后地奔向熊天羽,贾长虹在看过熊天羽整理过的资料之后,感慨地说:“90°是飞机左转弯,270°是飞机右转弯,野兽代号属于51飞行大队,颜色代号属于第四航空大队……太好了!天羽兄有了你的这个叫牌法,我们可以有资格和美国佬打牌了。”
此后的日子里,几人在熊天羽的点拨下,英语听力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渐渐地进入了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