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光复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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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初战浴血(22)

蓝旗屯北面茂密的山林之中,猎人们在吃最后一餐。烈酒、肉干、果干等,以往只要踏实肯干,他们会吃上更好的食物。与日军周旋的日子里,风餐露宿,吃一口野果已算奢侈。毕竟他们只是猎人,没有正规军队那样过硬的后勤支援,装备和人数上都居于劣势,条件实在有限。最后一战即将到来,好好吃一顿吧,尽管简单了些,好歹有酒有肉。

有人快步奔来,是引诱日军进入伏击地带的纳穆和莫日根。两人跑出一身大汗,关老爷子赶紧把酒囊丢了过去。两人豪饮一番后,有伙伴送来肉干和果干。关老爷子对两人说:“把你们的肚子填饱,下顿饭得等到阴曹地府吃了。”

话语如此直白,麻木之人却毫不在意。纳穆和莫日根吃开了。

关老爷子看向自己的独生子巴彦,巴彦觉察到父亲的目光,父子俩四目相对,关巴彦提枪来到父亲身边坐下。关老爷子明白儿子心里想什么,说:“有钮娃子在呢,放宽心吧。”

关巴彦说:“玛,我一直想,虎子和豹子长大后是什么样儿。以前为这俩小子忙活,想的是让他们以后娶媳妇生儿子。没想到,我以后都看不见他们了。”

关老爷子让儿子靠在自己胸前,禁不住老泪纵横。他说:“我也在想啊,关家这俩小子,是我的心头肉啊。巴彦,你是不是在怪玛?日本人来了,或逃或降,总能跟老婆孩子在一起。可是,玛却带着青壮猎人和日本人打仗。”

关巴彦也流了泪,他把头紧紧靠在父亲怀里,嘴上答着:“儿不怪玛!玛没有错!”

关老爷子轻抚儿子的头,说:“儿啊,你生在逃亡的路上,玛到现在也放不下呀,你跟着玛,受太多苦了。你不怪玛没有本事让你安享太平过好日子,好孩子!都说人有六道轮回,下辈子你还给玛当儿子吧,玛保证不再让你受苦了。”

关巴彦平复一番情绪,说:“玛,儿好久没跟玛这样近乎了,儿有了虎子、豹子,儿还记得小时候总这样和玛近乎,也不怕人笑话。长大了,觉得这样不好。儿走之前,还能像小时候那样真好!玛,儿不会给你丢脸的,儿要做一个真正的巴图鲁!”

关老爷子擦干泪水,说:“儿啊,好久没一起唱歌了,现在一起唱吧。”

父子二人开始轻轻哼唱《打猎歌》:“风吹号,雷打鼓。松树伴着桦树舞,哈哈带着弓和箭,打猎进山谷。哟哟呼,哟哟呼,打猎不怕苦。过雪坎,爬冰湖,躲在猛虎必经路。拉满弓来猛射箭,除掉拦路虎。哟哟呼,哟哟呼,除掉拦路虎。吃虎肉,卖虎骨,全家老少紧忙乎。熟好虎皮床上铺,真呀真舒服。哟哟呼,哟哟呼,真呀真舒服。”

紧接着又开始唱《明年今个儿再相见》,这次是所有人的低声吟唱:“柳树倒,柳树歪,柳树底下摆擂台。草包饭桶一边站,真个巴图鲁请上来。比骑马,比射箭,七天七夜不吃饭。赢了就跟汗王走,输了回家从头练。练出一身好本事,明年今个儿再相见!”

歌曲唱罢,赫库鲁拿着烟锅子过来,关家父子脸上已没有泪痕,赫库鲁嘿嘿一笑,说:“近乎完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哭也哭了,抽一口吧?”

关老爷子接过赫库鲁的烟锅子吸了一口,又把烟锅子递给巴彦,巴彦表示不要,他开始专注于检查枪械。赫库鲁跟关老爷子说:“老哥哥呀,好多年没叫你‘哥哥’了,好多话想跟你说,再不说没机会咯。”

关老爷子说:“还是别说了,实在想说,黄泉路上有的是时间……”

赫库鲁自顾自开说:“我不服你,真的。你总是比我强。小时候学武,你比我强,我玛老拿你挤兑我。后来拱卫北京城,凭啥你能先干到五品?我只能是个从六品?再往后,铁饭碗一砸……我老早就喜欢海伦姐姐,好嘛,后来海伦姐姐成了巴彦的讷讷……”

关老爷子摆手制止了越说越激动的赫库鲁,像小时候那样,关老爷子揉了揉孩子气的赫库鲁,说:“好兄弟呀,你年纪小,我年纪大,你咋不想想呢?好啦,你因为啥不服我,你也说啦。大老爷们儿,话说开了就结了。”

赫库鲁沉默良久,道:“结了!这辈子肯定结了!有下辈子,你别想比我强!”

关老爷子说:“好兄弟!有下辈子,咱哥儿俩继续比试!”

另一边,莫日根对着阴霾的天空念道:“必勒格,好兄弟!在腾格里等我,我马上就去找你了。去找你之前,我会替你多杀几个日本人!”

莫日根旁边,纳穆默默地抚摸自己惨不忍睹的一侧脸庞,这是他多年的心病,如今快要摆脱这块心病了。他唯一的遗憾是在他有生之年没找到个婆娘,没让父母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此前他猎杀过了很多暴熊,心中对这种动物的恨却分毫未减。此刻,他正将对熊的仇恨转嫁到日本人身上。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脑中挥之不去的是死于日本人枪炮下的伙伴,以及化为废墟的蓝旗屯。他的家成了残垣断壁,日本人比熊更加可恨!

日本人粗野的嚎叫传入耳畔,山林中的猎人们齐刷刷站起来。日军进入蓝旗屯了!关老爷子对纳穆和莫日根说:“瞧你们的!”

纳穆和莫日根飞步跑向蓝旗屯。

樱井大队主力在接到斥候发出的安全信号后全体冲入蓝旗屯。日军士兵们在残垣断壁中搜查了好一阵子,没有陷阱,没有尸体,经过专业人士的仔细观察,日军得出结论——这个靠近满蒙边境的村庄早在化为废墟之前就已没有人烟了。

樱井自语道:“很明显,这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该转移的早就转移了。”

谁说原住民一定是未开化的?坚壁清野,人家可能不会说也从没听说过,可人家属于实践中得真知。

有军官问:“大队长,继续追击吗?”

樱井黯然的摇头:“追击吗?还怎么追?支那人的地图再不精确,在边境线的绘制上不会出错。此地距离满蒙边境太近了,如果躲过皇军地毯式轰炸的原住民想逃,恐怕早已经由熟悉的路径逃到外蒙,那里是俄国人庇护的地方,是未沐皇恩的地方。”

樱井叹了口气,命令电话兵:“报告联队长,我部已经临近满蒙边境隘口附近,没有原住民抵抗武装的踪迹。”

随后,樱井命令向四周撒出斥候兵,主力在废墟中埋锅造饭。他不准备听候联队长的下一步指示了,他认为他在黑匣子山中的战斗已经结束。他一并在心里祈祷,不要让他留在将来的黑匣子山要塞,他一辈子不想回到这里,连提都不想再提。他在这里失去了太多士兵,承受了太大压力,劳累、愤恨、绝望,种种痛苦。黑匣子山是他的伤心之地,他只是无限怀念位于本州岛海边的家乡,那里虽然贫穷,民风也似此处山区这般彪悍好斗,可那好歹是家乡啊。多少年前,身为渔民的儿子,衣衫褴褛、饥肠辘辘的他无数次凝视海天之间,幻想海的另一边是一片富饶的土地,真正的温柔富贵乡,比他那贫瘠的、自然灾害频繁的家乡好上无数倍,他想在那边改变他的命运,他不要当渔民,要当英雄,要当富翁。因此,当帝国军征召令送到他手上时,他没像某些邻家伙伴那样脸上摆明了写着彷徨和恐惧。他几乎是欢天喜地的进入了帝国军的兵营,并在服役期满时志愿继续留营,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军官,有幸随部队漂洋过海来到海的另一边——中国。他有希望了,距离实现梦想似乎仅一步之遥了。

然而,黑匣子山中的他只想尽快结束噩梦般的生活。当个渔民,也挺好。

同样厌倦无休止翻山追剿原住民武装的士兵们对埋锅造饭的命令自然求之不得。有经验的老兵因此断定,战斗结束了,吃过这顿饭后他们将离开黑匣子山,接下来他们将去哈尔滨、齐齐哈尔、佳木斯、新京、奉天,或者随便哪个城市。他们将好好洗个澡,痛饮一番,与慰安妇好好欢腾。现在看来,在有固定房屋和床铺的军营里生活并非枯燥的事情,这是幸福。以后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在军营中平安度过几年荣归故里过安稳日子才是正经。

军中的中国伙夫架起大锅,砍柴点火淘米摘菜,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士兵们还保持临战状态,只不过已流于形式。就连斥候们也不是很尽心尽力的履行职责,他们仅在蓝旗屯周边草草搜索一番,再找个背风的地方怎么舒服怎么待,安逸的等待交班的同僚。

蓝旗屯北侧丛林尽头,伍长酒井和山田席地而坐,酒井对两个二等兵说:“你们两个去里面瞧瞧!注意别被野蛮人抹了脖子,哈哈!”

刚入营不久的二等兵自然不能违抗伍长的命令,哪怕关于“被野蛮人抹脖子”的话语已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发抖。两个二等兵前怕狼后怕虎的身影消失在丛林后,心肠尚软的山田说:“这样吓唬新兵不好吧?”

心理明显阴暗的酒井说:“这有什么呢?我连他们的名字都懒得记住!再说,这里不会有危险的,咱们的炮火早将野蛮人悉数炸碎了!”

山田不再说什么,他本身是伍长了,灰孙子的阶段已过,实在没必要再去担心两个不愿被老兵记下姓名的新兵。因为他当新兵时,其他老兵也懒得记起他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