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光复之日
20195100000122

第122章 黑土地血殷红(44)

告别日籍警察和汉奸跟班之后,跟在森田弘毅左右的只有那一个守备队官兵了。直到这时,森田弘毅给了木村屋太郎和所有蒙在鼓里的日本官兵最终解释:“我比谁都想揪出那帮抵抗分子!我更知道,作恶多端、不断给我们制造麻烦、更直接杀害了许多我们帝国军人的抵抗分子,不光活了下来,而且就藏在韩府中。他们实实在在是一群人人得而诛之的土匪恶棍!我所掌握的这一切,甚至都不需要我方情报人员提供任何精准的情报,只需自己稍加分析便能得出结果!韩府,绝对与抵抗武装有着很深的交情!从一开始,那些被歼灭于飞刀门地下仓库的抵抗武装,是如何混进皇军戒备森严的县城的?是谁给他们提供了隐蔽的场所?又是谁,积极配合他们的行动?指给了他们相对正确的出击方向?仅仅是警察公署内的满洲籍卧底,能让抵抗武装具备如此强大精准的打击能力?不是韩府私下通匪,难道通匪的是我们自己身处的宋府吗?今天,还没到韩府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一定把藏匿的抵抗分子和通匪的韩府一网打尽,鸡犬不留!抵抗者和怀有异心者的尸体,会挂在城门楼上慢慢腐烂。从此,凤县将是帝国治下最太平的一处地方。然而,这是我想要的吗?真的那样了,我们这些真正优秀却不得志的帝国军人,还会有机会离开这种地方吗?”

木村屋太郎思考良久,终于恍然:“是啊,森田君,真那样了,我们赢得太轻松,以锅岛为首的那帮家伙再吹吹风,上级是不会注意到我们的胜利的!唯一的办法……”

森田弘毅接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故意放掉那些已在网中的鱼,让他们落地生根,我们跟他们再惊天动地的打一场!即便我们无法消灭他们,至少,凤县的动静会影响到上级。我们一定会再次变得重要!我,森田弘毅,你,木村屋太郎,还有与我共患难的诸位同僚,绝不是只在守备队任职的命运。我们的军官是帝国陆军士官学校培养出来的,我们的士兵是帝国军从亿万皇国子民中精挑细选征召而来的最优秀的士兵!我们才是帝国军真正的精英!永远忠诚于天皇和帝国的优秀将士!我们,凭什么被锅岛那样的白痴参谋欺负、嘲笑、打压呢?不管是陆军省、参谋本部,或者随便哪个军事部门的参谋们,全部是一群心胸狭窄、思想狭隘、大脑短路的白痴货色!帝国陆军的中坚力量,是我们,而我们却被压制,为了帝国的武运长久,押上我们武士的尊严,我们不能就此沉沦啊,木村君!还有列位啊,这,仍是三十六计的一计——欲擒故纵。我们放弃这次将抵抗分子和通匪者一网打尽的机会,正是为了以后我们的重新崛起。与韩世达的棋盘对弈让我明白,真正的胶着,才能体会出军人的忠诚和勇气,才会让军人变得重要。如果我们过早消灭了全部敌人,纵使我们将得到荣耀,和平生活的展开,也会让我们的荣耀渐渐变淡。我们还是将被遗忘。即便是战神,也难保不会在战争结束后失去光彩啊。我想,列位和我既然选择军旅,便不是甘于寂寞之人,那么,就让我们在战斗中焕发出光彩,告别平凡、庸碌的人生吧。”

木村屋太郎的满腔怒火早散去了,此时的他,包括那些与森田弘毅共患难,滞留于凤县当地的郁郁不得志的官兵们,仿佛已看到了他们的森田君和他们自己,重新赢回了荣誉,将敌人和军队中的宿敌,彻彻底底踩在脚下!那时的他们,不认为自己在养虎为患,更不认为自己轻易放走敌人于一个军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和残忍。他们只在想,他们的森田君和他们,被欺负被嘲笑被打压,都是暂时的,他们的荣誉,失去还会回来。恰如中国唐代那位大诗人喝醉酒时写出来的豪放诗句那般:“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兴奋的是森田弘毅、木村屋太郎以及守备队的全体官兵;捉摸不透森田弘毅却不得不听命于他的伪满警察公署的日籍警察们继续摸不着头脑;而作为刀俎之下的鱼肉的韩府上下及唐龙凯、宋子豪等人,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明明早该被揪出去,韩府明明已被他们连累,可是一溜十三招之后,众人的脖子竟还是连皮都没破!鬼子耍啥大彪呢?这是要闹哪样?

唐龙凯和宋子豪再聪明,也是想不明白。别说他们,就连同为日本人的伪满警察公署的一帮人也想不明白呀。

唯一知道猫腻的日军凤县守备队,在几天之内故意松懈城防,并且故意让唐龙凯等人中的一个发现了破绽。虽然这破绽实在太过明显,做戏的成分恐怕连傻子都看得出来。但是,待在敌人成群的县城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唐龙凯等几个人一商量,决定冒险一试。管这是不是鬼子耍出来的计谋?拼一把总比混吃等死强!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穿过日本人故意摆出的破绽,唐龙凯、宋子豪等人摸出县城,回归了一望无际的原野。守城的日本人,竟真的没有难为这些外逃的抵抗战士。

守卫城墙的日本人,甚至故意不去看守那些已挂在城楼上慢慢腐烂的抗联突击队烈士遗体。唐龙凯一行人,得以在出城前顺利将战友的尸体收殓。唐龙凯给端木彧、罗真金、王义成、强子、狗子、二蘑菇等人收尸时,明显感受得到日本兵的存在。日本兵,分明躲在暗处看着这些默默给战友收尸的人。日本兵没开枪,倒好像在保护这群给战友收尸的抗联战士。毕竟,有心放走唐龙凯、宋子豪等人的只是县城里一部分鬼子。伪满警察公署里的人,飞刀门的汉奸,都是恨不能抗联早日死绝呢,那样的话他们就能享受真正的和平了!

抗联的势力暂时撤出凤县城区,当然,也有人没走。金凤仙在不久之后代理了凤县城内的情报搜集工作。她借助青楼女子的身份,主动接触飞刀门的汉奸黑社会们,牺牲肉体为抗联组织换取有价值的情报。韩淑珍,虽然未被正式吸收进抗联——这固然是宋子豪、唐龙凯有意保护她——但她同样有心参加抗日组织。她在抗联残兵们离开凤县时,跟着他们一起收殓城门楼上抗日烈士的遗体,并参与了烈士下葬的工作。她还协助唐龙凯、宋子豪,将烈士的名字逐一记录在姓名簿上。

从鸭嘴沟支队组建那天开始,仅进入唐龙凯治下遂行作战的战士已逾二百,与日寇汉奸鏖战于林海雪原,烈士人数亦已逾二百,其姓名全部记录在烈士姓名簿上。这是还活着的战友对牺牲者最后能做的事情了,那就是,留住烈士的姓名,待到光复之日,给后人一个想头,让后人们记住,为了民族的独立、解放,曾经有过一群热血的爷们儿,他们是有名字的,不是己方统计战争伤亡后体现在报纸和各种历史资料上的冷冰冰的数字,这些牺牲者,他们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会哭会笑,是爹妈生养的血肉之躯,为了打鬼子牺牲了,后人们该有一万个理由不能遗忘他们!现代的某些人,更没有理由指责他们,纵使他们也曾软弱过,更曾失败过。当年,比他们强大不知多少倍的侵略者,全副武装闯入他们的家园、杀害他们的同胞兄弟。那时,几乎一无所有的他们,至少拥有着一颗勇敢的心,以及敢于与敌人拼命到底的勇气!这些人,他们对侵略者做了最悲壮的抵抗。这些,已足以说明他们是真正的汉子。今天,在某些人眼里,他们算不上合格的士兵。但实际上他们就是中华民族最优秀的儿女!某些人,你们根本没有资格去指责这些烈士,我请你们记住,你们,当然也包括我,根本不配对这些早已逝去的勇士们有分毫的指责!

烈士入土,名簿更新完毕。忙碌太久的人们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春天过去了,夏天来临了。人们擦干汗水和泪水,回望仍飘扬着膏药旗和五色旗的凤县。他们的队伍,牺牲那么大,光复之日依然没有到来。

光复之日,终将到来。

只是这些英勇不屈的战士,又有几个能活着看到我们的光复之日?

唐龙凯和宋子豪,并肩坐于江滩之上,他们看着滚滚流淌的江水,那江水曾被他们英勇不屈的父辈们用鲜血染红。他们的耳畔,也仿佛响彻父辈们战死前不屈的呐喊。那是一个民族的脊梁们在濒临绝境时发出的最强音,是最有力的战斗音符。这一切激励着无数战士前仆后继,勇往直前,抛头颅、洒热血,用自己的潺潺鲜血,浇灌出民族自由之花。

“龙凯,接下来的战斗,我与你并肩,我的父亲,你的父亲,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他们为抵抗侵略而血洒疆场。今天,该看咱们的了。”

“小舅舅,咱们并肩作战,还这方美丽的水土一片朗朗晴天,让敢于侵入此地的敌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两人都笑了,可笑容只在两人脸上一闪而过。这些年,真正开怀的笑,会出现在他们脸上,但总是没那么长久。战争让许多他们爱也爱他们的人过早离他们而去,一同逝去的还有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最不该逝去的无忧无虑。

唐龙凯:“九一八,我没了家;黑匣子山一战,我没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一众长辈;八一三,我没了结拜大哥关山虎;南京保卫战,我丢了南京对不起国,没保护好妈妈和别的亲朋我对不起家;最近这段日子,从抗战开始就一口锅里搅勺子的最过命的同袍,都没了。老钮,我叔;关山豹,我二哥;罗真金,我兄弟;端木彧,我革命道路上的领路人;王义成,我最好的朋友。他们都没了。这么多人走在我前头,让我现在觉得,自己活着都是罪过。”

宋子豪:“我何尝不是?34年,我在去中央警察学校之前加入中国共产党,第二天,我的入党介绍人就牺牲了,那是我革命道路上的领路人,几乎是我第二个父亲了。那年,好像我的血还是热的,是真正的年轻人。我心中所想的只有拿起枪到战场上,国仇家仇一起来报!我不理解为什么偏偏是我,必须继续披上那身任哪个有良心的中国人看了都要恶心厌恶的黄皮,从此把自己装得真跟忘了八辈祖宗的烂人一样,多少同志就牺牲在自己眼前,可就是不能爆发,只能忍着。多少次,我骗自己,这是最后一段日子了,坚持住!可是,这日子好像没有尽头,组织上永远有派不完的任务。我继续忍着,浑身上下,也只有名字是出娘胎后就没换过的。别的,都换了一茬。血不再热了,当再看见牺牲同志的遗体高挂城门楼顶,我因为有了太多心理暗示,竟然连悲戚都已没有!我再在示众的尸身旁向百姓宣读鬼子的告示时,好像自己真的是一个铁杆汉奸,也忘了,其实从我父辈开始,便已发出与倭奴鬼子不共戴天的血誓!我叫宋子豪,我也不叫宋子豪。穿上那身黄皮的宋子豪,不是真的宋子豪呀;可真的宋子豪,又是个什么德性呢?”

唐龙凯说:“小舅舅,你既然能想到这么多,说明你没有忘记你不该忘记的。你依然是中国战士。我们都失去太多了,但只要还活着,就没输得太彻底。你也不会再在面具后做不是你的你了。从今天起,你也说了,我和你并肩。杀尽倭奴,杀尽汉奸奴才!”

宋子豪点点头,眼中的泪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凶狠的光芒,他说:“提到汉奸,我还有一笔账没算!出卖我们的人,现在还在城里狗仗人势、耀武扬威!”

唐龙凯说:“我听说了,一个叫金铁的满人。”

宋子豪摇头:“他不配叫满人!他都不配姓爱新觉罗!包括溥仪,包括伪满高层那些所谓的前朝贵族,他们的存在只会让满人脸上无光!!就他们,也配自称满人?”

唐龙凯想起了誓死抵抗倭寇、如今当与群山融为一体的蓝旗屯,想起了已为国捐躯的老钮叔和大哥二哥,便点头道:“是啊,你提到的那帮败类,他们真的不配自称满人。”沉默半晌,他又说:“小舅舅,这笔账咱们记上了。早晚有一天,咱们跟鬼子们算总账时一定叫上那****的一起,新帐旧账,所有的账,咱们跟他们好好算算清楚!”

两人再看向江水,发现江面上多了一叶小舟,小舟上两个倩影正撒网捕鱼。那是早先答应战士们今晚将改善伙食的牛兰花和韩淑珍。渔家女儿牛兰花在外漂泊多年,渔家女儿的手法显然已不甚熟练,韩淑珍则压根不会捕鱼。但两人还是一丝不苟地忙活着,操舟、撒网,艳阳炙烤下两人很快汗流浃背,白皙美丽的脸庞正被太阳黑子无情地摧残。

宋子豪看着那情那景,又笑了,他说:“为了这方美丽的水土,也为了咱们各自深爱着的女人,灭了所有鬼子!”

唐龙凯点点头,说:“是啊,为了我们热爱的故乡,为了我们各自深爱着的女人,灭了所有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