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林徽因全集之建筑(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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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中国建筑史》宋·辽·金部分(1)

第一节 北宋宫殿苑囿寺观都市

宋大祖受周禅,仍以开封为东京,累朝建设于此,故日增月异,极称繁华,洛阳为宋西京,退处屏藩,拱卫京畿,附带繁荣而己。真宗时,虽以大祖旧藩称应天府,建为南京(今河南商丘县),乃即卫城为言,奉大祖、太宗圣像,终北宋之世,未曾建殿。其正门“犹是双门,未尝改作”。仁宗以大名府为北京,则因契丹声言南下,权为军略措置,建都河北,“示将亲征,以代其谋”;亦非美术或经济之动态,实少所营建。

北宋政治经济文化之力量,集中于东京建设者百数十年。汴京宫室坊市繁复增盛之状,乃最代表北宋建筑发展之趋势。

东京旧为汗州,唐建中节度使重筑,周二十里许,宋初号里城,新坡为周显德所筑,周四十八里许,号曰外城。宋太祖因其制,仅略广城东北隅,仿洛阳制度修大内宫殿而已。真宗以“都城之外,居民颇多,复置京新城外八厢”。神宗徽宗再缮外城,则建敌楼瓮城,又稍增广,城始周五十里余。

太宗之世,城内已“比汉唐京邑繁庶,十倍其人”;继则“甲第星罗,比屋鳞次,坊无广巷,市不通骑”。迄北宋盛世,再接再厉,至于“栋字密接,略元容隙,纵得价钱,何处买地”矿供建筑之活跃、不言而喻,汁京因其水路交通,成为经济中枢,乃商业之雄邑,而建为国都者;加以政治原因,“乘舆之下,士庶走集”,其繁荣尤急促;宫私建置均随环境展拓,非若隋唐两京皇帝坊市之预布计划,经纬井井者也。其特殊布置,因地理限制及逐渐改善者,后代或模仿以为定制。

汴京有穿城水道四,其上桥梁之盛,为其壮观,河街桥市,景象尤为殊异。大者蔡河,自城西南隅入,至东南隅出,有桥十一。汴河则自东水门外七里,至西水门外,共有桥十三。小者五丈河,自城东北入,有桥五,金水河从西北水门入城,夹墙遮囗入大内,灌后苑池浦,共有桥三。

桥最著者,为汴河上之州桥,正名大汉桥,正对大内御街,即范成大所谓“州桥南北是大街”者也。桥低平,不道舟船,唯西河平船可过,其下严密排石柱,皆青石为之;又有石梁石笋楯栏。近桥两岸皆石壁,镌刻海马、水兽、飞云之状。“……州桥之北,御路东西,两阙楼观对耸。……”金元两都之周桥,盖有意仿此,为宫前制度之一。桥以结构巧异称者,为东水门外之虹桥,“无柱,以巨木虚架,饰以丹雘,宛如飞虹”。

大内本唐节度使治所,梁建都以为建昌宫,晋号大宁宫,周加营缮,皆末增大,“如王者之制”。大祖始“广皇城东北隅,……命有司画洛阳宫殿,按图修之……,皇居始壮丽。……”“宫城周五里”。南三门,正门名凡数易,至仁宗明道后,始称宣德,两侧称左掖右掖。宫城东西之门,称东华西华,北门曰拱宸。东华门北更有便门,“西与内直门相直”,成曲屈形。称囗门。此门之设及其位置,与太祖所广皇城之东北隅,或大略有关。

宣德门又称宣德楼,“下列五门,皆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镌镂龙凤飞云之状。……莫非雕甍画栋,峻桷层榱。覆以琉璃瓦,曲尺朵楼,朱栏彩槛。下列两阙亭相对。……”自宣德门南去,“坊巷御街……约阔三百余步。两边乃御廊,旧许市人买卖其间。自政和问,官司禁止,各安立黑漆权子,路心又安朱漆杈子两行,中心道不得人马行往。行人皆在朱杈子外。杈子内有砖石甃砌御沟水两道,尽植莲荷。近岸植桃李梨杏杂花;春夏之日,望之如绣”。宣德楼建筑极壮丽,宫前布置又改缮至此,无怪金元效法作“千步廊”之制矣。

大内正殿之大致,据史志概括所述,则“王南门(大庆门)内、正殿曰大庆、正衙曰文德。……大庆殿北有紫宸殿,视朝之前殿也。西有垂拱殿,常日视朝之所也。……次西有皇仪殿,又次西有集英殿,宴殿也,殿后有需云殿,东有升平楼,宫中现宴之所也。后宫有崇政殿,阅事之所也。殿后有景福殿,西有殿北向曰延和,便坐殿也。凡殿有门者皆随殿名。……”

大庆殿本为梁之正衙,称崇元殿,在周为外朝,至末太祖重修,改为乾元殿,后五十年间曾两掖火灾,重建易名大庆。至仁宗景枯中(公元一O三四年),始又展拓为广庭。“改为大庆殿九间,挟各五间,东西廊各六十间,有龙墀沙墀,正值朝会册尊号御此殿。……郊祀斋宿殿之后阁……”。又十余年,皇祐中“飨明堂,恭谢天地,即此殿行礼”。“仁宗御篆明堂字行礼则揭之”。

秦汉至唐叙述大殿之略者,多举其台基之高峻为共规模之要点;独宋之史志及记叙无一语及于大殿之台基,仅称大庆殿有龙墀沙墀之制。

“文德殿在大庆殿之西少次”亦五代旧有,后唐曰端明,在周为中朝,宋初改文明。后灾重建,改名文德。“紫宸殿在大庆殿之后,少西其次又为垂拱……紫宸与垂拱之间有柱廊相通,每日视朝则御文德,所谓过殿也。东西阁门皆在殿后之两旁,月朔不御过殿,则御紫宸,所谓入阁也”。

文德殿之位置实堪注意。盖据各种记载广德、紫宸、垂拱三殿成东西约略横列之一组,文德既为“过殿”居其中轴,反不处于大庆殿之正中线上,而在其西北偏也。宋殿之区布情况,即此四大殿论之,似已非绝对均称或设立一主要南北中心线者。

初,太祖营治宫殿“既成,帝坐万岁殿(福宁殿在垂拱后,国初曰万岁),洞开诸门,端直如绳,叹曰:‘此如吾心,小有私曲人皆见之矣”’。今对于中线引直似极感兴味。又“命怀义等凡诸门与殿顶相望。无得辄差。故垂拱,福宁,柔仪,清居四殿正重,而左右掖与左右升龙银台等诸门皆然”。福宁为帝之正寝,柔仪为其后殿,乃后寝,故垂拱之南北中心线,颇为重要。

大庆殿之前为大庆门,其后为紫宸殿,再后,越东华西华横街之北,则有崇政殿,再后更有景福殿,实亦有南北中线之成立、唯各大殿东西部位零落,相距颇远,多与日后发展之便。如皇仪在垂拱之西,集英宴殿自成一组,又在皇仪之西,似皆非有密切关系者,故福宁之两侧后又建置太后宫,如庆寺宝慈,而无困难”,而柔仪之西,日后又有睿思殿等。

崇政初为太祖之简贤讲武,“有柱廊,次北为景福殿,临放生地”,规模甚壮。太宗真宗仁宗及神宗之世,均试进士于此,后增置东西两阁,时设讲读,诸帝日常“观阵图,或对藩夷,及宴近臣,赐花作乐于此”,盖为宫后宏壮而又实用之常御正殿,非唯“阅事之所”而已。

宋宫城以内称宫者,初有庆圣及延福,均在后苑,为真宗奉道教所置。广圣宫供奉道家神像,后示奉真宗神御,内有五殿,一阁曰降真,延福宫内有三殿,其中灵顾殿,亦为奉真宗圣容之所。真宗咸平中,“宰臣等言:汉制帝母所居称宫,如长乐积庆……等,请命有司为皇太后李建宫立名。……沼以滋福殿〔即皇仪)为万安宫”。

母后之宫自此始,英宗以曹太后所居为慈寿宫,至神宗时曹为太皇太后,故改名庆寿(在福宁殿东);又为太后建宝慈宫(在福宁西)等皆是也。母后所居既尊为宫,内立两殿,或三殿,与宋以前所谓“宫”者规模大异。此外又有太子所居,至即帝位时改名称宫,如英宗之庆宁宫,神宗之睿成宫皆是。

初,宋内廷藏书之所最壮丽者为太宗所置崇文院三馆,及其中秘阁,收藏天下图籍,“栋字之制皆帝亲授”,后苑又有太清楼,尤在崇政殿西北,楼“与延春仪凤翔鸾诸阁相接,贮四库书”。真宗常“曲宴后苑临水阁垂钓,又登太清楼,观太宗圣制御书,及亲为四库群书,宴太清楼下。”作诗赐射赏花钓鱼等均在此,及祥符中,真宗“以龙图阁奉大宗御制文集及典籍,图画,宝瑞之物,并重待制学士宫,自是每帝置一阁”。

天章宝文两阁(在龙图后集英殿西)。为真仁两帝时所自命以藏御集,神宗之显谟阁,哲宗之徽猷阁,皆后追建。唯太祖英宗无集不为阁。徽宗御笔则藏敷文阁。是所谓宋“文阁”者也。每阁东西序皆有殿,尤图阁四序曰资政崇和宣德述古,天章阁两序曰群玉蕊珠;宝文阁两序曰嘉德延康。内庭风雅,以此为最,有宋珍视图书输墨之风,历朝不改,至徽宗世乃臻极盛。宋代精神实多无形寓此类建筑之上。

后苑禁中诸殿,龙图等阁,及太后各宫,无在崇政殿之东者。唯太子读书之资善堂在元符观,居宫之东北隅,盖宫东部为百司供应之所,如六尚局,御厨殿等及禁卫辇官亲从等所在。东华门及宫城供应入口;其外“市井最盛,盖禁中买卖所在。

所谓外诸司,供应一切燃料、食料、器具、车驾及百物之司,虽散处宫城外,亦仍在旧城外城之东部。盖此以五丈河入城及汴蔡两河出城处两岸为依据。粮仓均沿河而设,由东水门外虹桥至陈州门里,及在五丈河上者,可五十余处。东京宫城以内布置。乃不免受汴梁全城交通趋势之影响。后苑部署偏于宫之西北者。亦缘于“金水河由西北水门入大内,灌其池浦”,地理上之便利也。

考宋诸帝土木之功。国初太祖朝(公元九六〇—九七六年)建设未尝求奢,而多豪壮,或因周庙之制,宋初视为当然,故每有建置,动辄数百间。如太极诏“干右掖门街临汴水起大第五百间”以赐蜀主孟昶;又于“朱雀门外建大第甲于辇下,名礼贤宅,以行钱俶”,及“开宝寺重起缭廊,朵殿凡二百八十区”,皆为豪举壮观。

及太宗世(公元九七六—九九七年),规模愈大。以其降生地建启圣院,“六年而功毕,殿宇凡九百余间,皆以琉璃瓦覆之”。又建上清太平宫:“宫成,总千二百四十二区”,实启北宋崇奉道教侈置宫殿之端。其它如崇文院,三馆,秘阁之建筑,“轮央壮丽,冠乎内庭,近世鲜比”。“端拱中,开宝寺造塔八角十三层,高三百六十尺。”塔成,“田锡上疏曰:众谓金碧荧煌,臣以为涂膏衅血,帝亦不怒”。画家郭忠恕,巧匠喻浩,皆当时建筑人材,超绝流辈者也。

真宗朝(公元九九七—一〇二二年)愈崇道教,趋祥异之说,盛礼缛仪,费金最多。作玉清照应宫“凡二千六百一十楹,以丁谓为修宫使,调诸州工匠为之,七年而成”。不仅工程浩大,乃尤重巧丽制作。所用木石彩色颜料均四方精选。殿宇外有山池亭阁之设,环殿及廊庑皆遍绘壁画。艺术之精,冠于北宋历朝宫观。殿上梁曰“上皆亲临护,……工人以文缯裹梁,金饰木,寓龙负之辂以千。……修宫使以下及营缮掌事者,咸赐以衣带金帛”。此宫兴作之严重,实为特殊,此后真宗其它建置莫能及,但南熏门外奉五岳之会灵观,及大内南,奉圣祖之景灵宫(宫之南壁绘赵氏事迹二十八事)则皆制度华美,均以丁谓董其事。京师以外,宫观亦多宏大,且诏天下州府,皆建道观一所,即以天庆为名。

仁宗之世(公元一〇二三—一〇六三年),夏始自大,屡年构兵,国用枯竭,土木之事仍不稍衰,但多务重修。明道元年(公元一〇三二年),修文德殿成,宫中又大火,延烧八殿,皆大内主要,如紫宸,垂拱,福宁,集英,延和等殿。“乃命宰相吕夷简为修幕大内发四路工匠给役,又出内库乘舆物及缗钱二十万助其费”。先此两年(天圣八年),玉清照应宫因雷雨灾,时帝幼,太后垂帘泣告辅臣,众恐有再葺意,力言“先朝以此竭天下之力,遽为灰烬,非出人意;如因其所存,又复修葺,则民不堪命。……”吁是宫不复修,仅葺两殿。二十五年后(至和中),始又增缮两殿,改名万寿观,仁宗末季,多修葺增建、现存之开封琉璃塔,即其中之一。名臣迭上疏乞罢修寺观。

欧阳修上疏《上仁宗论京师土木劳费》中云:“开先殿初因两条柱损,今所用材植物料共一万七千五有零。又有睦亲宅,神御殷,……醴泉观……等处物料不可悉数,……军营库务合行修造者百余处。……使厚地不生它物,唯产木材,亦不能供此广费。”又云:“……累年火灾,自玉清照应,洞真、上清、鸿庆、祥源、会灵七宫,开宝、兴国两寺塔殿,并皆焚烧荡尽,足见天厌土木之华侈,为陛下惜国力民财……”。终仁宗朝,四十年间,焚毁旧建,与重修劳费,适成国家双重之痛也。

英宗在位仅四年(公元一〇六四—一〇六七年),土木之事已于司马光《乞停寝京城不急修造》之疏个见其端倪。盖是时宫室之修造,非为帝王一己之意,臣下有司固不时以土木之宏丽取悦上心。人君之侧,实多如温公所言,“外以希旨求知,内以营私规利”之人也。

神宗(公元一〇六七—一〇八五年)行新政,富改革精神以强国富民为目的,故“宫室弗营,池苟完,而府寺是崇”。所作盖多衙署之建置:如东西两府御史台、太学等”皆是也。

元丰中,缮葺城垣,浚治壕堑,亦皆市政之事。又因各帝御容散寓宫中,及宫外诸寺观,未合礼制,故创各帝原庙之制。建六殿于景宁宫内,以奉祖宗像,又别为三殿以奉母后。熙宁中,从司天监之奏,请建中太一宫,但仅就五岳观旧址为之。遵故事“太一”行五宫,四十五年一易,“行度所至,国民受其福”,实不得不从民意。太宗建东太一宫四十五午,至仁宗天圣建西太一宫,至是又四十五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