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走着走着,有人跟他打招呼,来福追着那荡叽荡叽的东西还不知道会追到哪里去呢。就是打了个招呼,没别的要说,是连升的兄弟连举。不过这倒让来福捡回了记性,想起来他是来找才庆的,那小子骑着旺财满街溜达,他担心要出事。
他问连举见着才庆没有。
连举因对嫂子梨花和曹得标全无好感,自然就对他俩的私生子才庆也不待见,说了句“小畜生作孽呢”,就管自己走掉了。
实情是,这天下午,青芝坞有许多人看见才庆骑着旺财在村街上走过,后面还跟着一帮和他一般大小的男孩。
“才庆哥让我骑一会儿吧。”
才庆只看了他一眼,理也不理。
另一个说:“我拿这个番薯跟你换,你就让我骑骑旺财吧。”
骑在旺财身上的才庆接过番薯在手上掂了掂,说这个太小了,又还给了那男孩。
又有一个拿出一把弹弓来交换,说只骑一小会儿也行。
才庆说弹弓不稀奇,我有好多把,都比你这把做得好。
结果是一块不知怎么得来的土制饼干贿赂成功,才庆下来,让给他饼干的男孩骑上了旺财。一群男孩簇拥着公猪继续朝村子西边晃荡过去。
来到村西,才庆看到民兵阿尧又在他家门外站哨了,禁不住嫌恶地问:“是不是他又来干我妈了?”
大白天,屋子里的女人那样地叫,听上去觉得很丢人。
阿尧肉麻地笑笑,回答他:“你爹干你妈,你有啥好生气的?”
男孩们都跟着笑他了。他们显然都知道女人这样叫唤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我爹。他是个畜生!”说着,才庆走上前,一脚踹开了屋门。
他看见母亲脸上一惊,接着一阵羞愧,而曹得标头也不回,继续吭哧吭哧地搓揉母亲,让她很是难堪。她一边做眼色要才庆离开,一边动作示意曹得标停下,企图从他身下挣脱出来。曹得标给了她一巴掌,喝令她不许停,又喝令才庆滚出去!
才庆退出门外,小伙伴们都看出他脸色铁青,知道不好惹了。他要骑在旺财身上的男孩快下来,那男孩就乖乖地下来了,尽管才骑了这么几步路他还没过瘾又觉得不划算。
这时候,来福也来到了村西的这条巷口,看到梨花家门外聚着一帮小孩。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没敢靠近些,也看不清前面是怎样的情形,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小孩聚在这里。他只看见个子高出小孩们许多的阿尧,背着一杆长枪,一脸骚样地在和小孩们说着什么。
阿尧是在数落才庆,你不要去掺和大人的事。曹主席干你妈干得开心了,你一家人才有得饭吃,有得衣裳穿。
屋子里忽然响起梨花的尖叫,把门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不能这么干!阿标,不能呀!我那里痛!痛死我了……”
紧接着又听到曹得标扇她耳光的声音。
才庆再也受不住了,又一次冲进屋里,捏起一对小拳头在曹得标的背上不住地捶打。
曹得标没办法,只得撇下梨花来对付才庆,朝他一巴掌抡来。但被才庆躲过,他抡空了,反把自己闪下床来,重重地跌了一跤。这下他真火了,只穿起一条裤衩就追出门外来打才庆。
他这样光着身子,很容易让旺财从他身上闻出了什么气味。就在他揪住才庆劈头盖脸暴打之际,谁也没想到,旺财上场了,带着一股由来已久的深仇大恨朝曹得标猛扑过去,一口咬住他正要劈向才庆的那只手,几乎把它整个儿咬了下来。
曹得标痛得满地打滚,正好让旺财骑了上去,死死咬住了他的脖子。
这场面既突然又血腥,男孩们吓坏了,一眨眼就逃得一个不剩。阿尧也蒙了,看看被咬住喉咙憋红了脸的大舅,又看看一脸冷酷地喊着“咬死他!咬死他!”的才庆,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梨花只披了一件衣裳,还没扣上纽扣就冲出门来,见此情形,大声喝令才庆:“你叫旺财松口,赶紧松口呀!”
才庆不为所动,冷笑着,索性坐下来观战了。
“求你了,才庆,快让旺财停下来!再这么下去可要出人命了!”
“咬死他才好呢!咬死了他就没有人欺负你了。”
“可他是你爹呀!”
“他不是。我爹是连升,被他杀了,我得报仇。”
“连升只是你的后爹,阿标才是你亲爹!”
“他不是。他从来没有对我好过。”
被旺财压在地上的曹得标张了几下嘴,又比比划划,梨花把他想说的说了出来:“你爹说只要你让旺财放过他,他日后会对你好的。”
站在老远的来福现在看明白了,可是为时已晚。他正要跑过来喝止旺财,只见另一个也才明白过来的人,民兵阿尧,朝旺财举起了枪。
“不要啊——”
枪声和他这一声叫喊同时响起。
旺财被打崩了脑袋。可它的嘴还咬着曹得标,丝毫没松开。
来福的脑袋也像是挨了一枪。他天旋地转,慢慢跪下,瘫倒在地,感觉自己也正在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