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暂停营业,回****过,五月小长假的时候才回过家,一切还是那么熟悉,这些年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他乡度过的,适应了他乡的生活的习惯,但回到家,立刻转换到另外一种模式,不需要调整的时间,一切回归到本来的生活面貌和习惯。
仅仅是做了黄沙水泥浆粉刷的墙面不仅是暗暗的,还很粗糙,墙上还贴着上学时买的足球杂志送的球星海报和剪下来的球星照片,一些透明胶纸已经脱落,我又贴了几条在上面,海报和照片褪色的很厉害,却还是舍不得扒下来,虽然不再迷足球了,但记忆里的很多东西不容轻易丢弃。
我的房间依旧简陋之极,一张折叠的圆桌,从瓦房时代就在了,据姆妈讲“这张桌子比你的年龄还大。老货的质量就是好,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好好的。”姆妈总是念着老货的好,十几年前买的黑白电视机也还留着,在我房间五斗橱上,格频道的按钮已经坏了一个,天线断了半截,保险丝也烧坏了,换上新的保险丝后还能看,但画面已经模糊不清了,便搁置不用。这几年家里才安装了有线电视,21寸的彩电虽然看起来不大,跟那台黑白电视机相比已经大了一圈,彩电就放在圆桌上,离床有点距离,跟床头的距离差不多有三米,从小到大家人都不许我在离电视机很近的地方看电视,更多时候是不允许看,偶尔被允许看的时候被要求离得远远的,怕把眼睛看坏,这习惯一直被保留了下来,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不觉得画面受什么影响,看着很清晰。
那年暑假对于中国人来说最重大的事件莫过于北京奥运会了,在家可以好好看奥运会,不受任何条件的约束,说起来,原本对电视已经没啥兴趣的我,在盐城这段日子没有电视可看,到家后反而又挑起看电视的欲望来,等腻了,才会放下这欲望。
除了看看奥运会,并非真的是无事可做,给在这里承包地皮的连云港人干了两天农活,顶着烈日在玉米地里掰玉米棒头,玉米地里虫子多,穿短袖短裤是不行的,只好换上长衣长裤,还没出门,汗已经将衣裤浸湿了,顾不上那些,还是干活要紧。许久不去田里干活了,手很不灵活,别人掰好一行,我只能掰上半行,姆妈实在是看不过来,让我干快点,要不然就回家,不能耽误人家干活。我很想听话,无奈这手很不听话,虽然憋着一股劲,但速度还是不快,雇主看我已经很努力,也不催促,人手多,我一个人的影响并不大。
这种天在田里干活对于别的没什么要求,只要保证足够的冷开水就行了,2.5L的雪碧瓶他们准备了好几个,早上出来的时候水是满的,半天还没过去,水基本上已经喝光了,雇主赶紧让他女儿准备些冷饮,冷饮并不解渴,只是入口时候爽快,等进到胃里的时候,嘴巴就更干了,水,我要喝水,姆妈说我没出息,熬一熬就到吃中饭了。没有水喝我不行,会被烤成人干的。一到夏天向来是要喝很多水的,因此自嘲为水缸。肚子已经圆鼓鼓了,但还是缺水,姆妈拿我没办法,让我先去雇主家,顺便帮雇主女儿带会儿孩子,他们家的孩子我见过,虽然是小女孩,但皮的很,我这个人一向就怕和皮小孩呆在一起,吃不消,我喜欢安静一些的小孩,这可能跟我小时候爱安静有关,父母在田里忙的时候,坐在小板凳上,半天是半天,一天是一天,不折腾大人。
在皮小孩和烈日之间,还是选择了皮小孩,至少不会将我烤成人干,对付皮小孩就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保证她的安全即可,否则有的好忙了。
午饭是在雇主家吃的,一桌子的人,除了雇主本家就是像我们这种帮忙干活的本地人,菜的口味偏重,油也多,让人有点不习惯,但不好说什么,喝了两大碗雪碧之后基本上已经饱了,打了几个响咯后已经不想再吃饭,见我的碗里已空,雇主问我是喝饮料还是吃饭,我摇摇手说不用了,雇主说那怎么行,吃不饱的。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拿起我的饭碗,去厨房间盛了一碗饭出来,我只好接过饭碗,努力吃光碗里的饭,到最后几口的时候差点要吐,一直包在嘴里,不停咀嚼,就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咽下去,越是咽不下去,越是将剩下的几十粒米塞进嘴里,嘴里鼓鼓的,费了很大的劲才一点点往下咽,当真是难吃的很。并不是饭菜不好吃,而是不对味,且我要吃的菜实在是少,挑食的人通常命都不好,没口福,只能吃白饭了。
午饭之后休息的时间很长,一二点钟时日头最毒,在外头做生活最易中暑,前几天还有一个老头中暑死了,死在田里,真是作孽。印象里每年的夏天都能听到这样的悲剧,一些人年纪大了不顾自己的身体是否吃得消,田里的生活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将一切都奉献在了田地上,说不出的心酸和痛楚。我问过姆妈,为什么天这么热还要去田里做生活,这么大年纪了,该退休了。她说农村里厢不像城市里,没有退休,不做吃什么,你看陈家老太这么大年纪了,腰都直不起来了还要去田里做生活,所以一直盼着你能去城市里上班。我知道,大人们总是期盼着孩子能早日离开农村去城市里过日子,别说我没这些年轻人了,就是中年人也要挤破脑袋离开农村,种地的本地人越来越少,基本上都让给外地人承包了,一切的一切,只想离开农村。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话总是不会错的。
有人出去,有人进来,这地方的人数并没有因为大量本地人的外出而减少,起先本地人和外地人并不融洽的,也因为长期的相处变得融洽起来,****人喜欢叫外地人为“江北人”,这在以前是带有歧视和偏见的,慢慢这个词变得中性了,不管你是安徽的还是连云港、宿迁、盐城、淮安人,不管你是北方的还是中部地区的,似乎这个词代表的意思就是外地人,当然还是有人歧视外地人,就像我们走出去也可能会被人歧视一样。
像雇我们干活的连云港人,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几年,早已经和本地人打成一片,就连生活方式也慢慢相同起来,我也没听说他们和本地人起过什么冲突,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种地,闲下来的时候也会串门,****话也学会了,虽然并不标准,带着浓浓的家乡口音,但那种为融合当地所做的努力让人感动。
我又该离开家乡了,去那座给人希望却带来诸多失意的城市,家里人劝我别再去那了,去上海或者其他城市看看,机会要比在盐城多的多,我婉拒了,哪里跌倒哪里站起来,我不会那么轻易认输,这单纯的倔强驱使我踏上远去的路。
回到盐城,回到合租的房子里,见到小汪的第一面,他只有一个淡淡的招呼,接着是关于取消学长快餐合伙的事情跟我说一下,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我已经淡然接受,他说如果你还想做快餐的话,那个餐车和电瓶车可以卖给你,只要支付他付出的那部分钱,至于这房子,想住下来也行,想走的话也行,把这两个月的房租先付了。一股无名火在心头,但还是克制了,我说可以,该付多少钱你算一下。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头给我,上面列着餐车、电瓶车、餐具这些我们合伙购买的清单,姆妈讲小汪的账算得真清爽,我说这个事情姆妈就不要管了,我会处理。
最后的处理结果是这样的,我搬出去,等我找到房子就立刻搬出去,该付的钱都会付,但现在手头上没那么多钱,我分两次支付,他同意了。
之后,两个人在同一个屋里就像是在不同的世界,看到也不打招呼了,白天我出去找房子,原来租的地方我不好意思再去,自觉没有脸去求他们,还好有老乡帮忙,在育才东路大排档附近给我找了个房子,那老乡也是高峰亲戚,在师范那边开店做生意,就租在那个房子里,听说我要找房子,立刻把她房东介绍给我们。
房子是民房,共三层,九月初的时候还没有空余的房间,但房东告诉我们很快就有空余的房间了,一个租户的合同要到期了,等他们一般走我们就可以搬进来,让我们务必再等一等。
那个房间房东给我们看过,不小,有两张床,还有电视机,租金也便宜,两百多一点,我欣然答应,也不想再折腾了。回到原来合租的房子里,跟小汪说明了情况,最后开玩笑说这几天住的房子不要租金吧。小汪的脸像苦瓜一样,呵呵了一声,还是说了句朋友之间用不了算得那么仔细。
我苦笑,想早点离开这房子,但总归是要等,姆妈让我再忍忍,忍一忍就过去了。姆妈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能忍,不开心了就跟我唠叨几句,然而并不解决问题,算了,还是忍忍吧,都到这份上了,爆发起来有什么用?
走的时候,就该挺起胸膛走,即便对于前途还是迷茫一片,不知头绪。先把排档做着吧,至少每天要吃饭,不做生活怎么行呢?但生意很糟糕,大概是因为这排档之前总是关门的缘故,虽然我一心想把这排档做起来,也花费了不少心思,比如设计了新的灯箱广告牌,浓浓的中国风,自己设计的字体,“忆江南”三个字尤为显眼,菜单也做了重新设计,别的大排档用的菜单都是用的某白酒品牌提供的,每家都一样,包括他们的灯箱广告牌也是,我的算是别出心裁,和灯箱广告牌一样,打的是中国风的设计风格,然而这对于我的生意并没有太大的帮助。也不是说完全没有生意,是生意很少,只有别的大排档里坐不下了才会有几个人到我们店里来,这惨淡,让人心酸。
我还是不甘心,别人能做好的我也一样能,别人主打川菜,我就主打苏菜,别人口味重,我就江南风,别人重油重盐,我就清淡些,主张健康饮食。为了吸引学生客户,还在门口挂了一个书写板,每天写上当日要闻,不论是政治方面的还是体育新闻,都会出现在书写板上,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们忆江南确实是与众不同,希望大家可以来店内品尝我的与众不同。
当这种努力得不到回报的时候,姆妈丧失了信心,借口反正这里不忙,要回****做田里生活,等忙完了再出来。
又回到一个人的生活,闲的时候,快要闲出毛病来,每天想着这一天要忙一些,要再忙一些,可真的一下子来了五六个人,又发现自己一个人招呼不过来,最后客人还是走了,我能做的仅仅是两三个人一批的生意,一天下来有这么两三批客人已经很好了,有时候是鸭蛋,在这一排做大排档的生意人中,我是最抬不起头来的,他们都劝我快点关门吧,一个大学生过来凑什么热闹,就不是做大排档的料。我极其不喜欢这样的论调,越是说我不行,越想证明自己,我不过是运气差一些,人手少一些,经验少一些,如果我的店面不是在最末一个,如果我也有人手帮忙,如果我也有两三年的经验,还难说谁做得更好呢。你们是做了七八年甚至十几年的排档生意才这么轻视我,如果也是刚开始做,会这么轻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