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庭生长白头发了,这让他有点恐慌,作为一个曾经失去过青春的人,他远比那些因为无知而肆意挥霍青春年华的少年更在意和珍惜人生中的这段时光。
这是最好的时光。会在每一个失去后的人心里,被一次次回忆,被主观的添加很多色彩,变得精彩纷呈。
前世最后的几年,在那段焦虑、懊悔和徒劳的四处奔波的时光里,许庭生一度鬓发灰白。
最早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个清晨,他在越南河内一家廉价的宾馆里醒来,双手捧水洗过脸,抬头,看见带裂缝的镜子里自己破碎的脸,还有两鬓的一丛丛灰发。
后来他瘫坐在洗手台下面哭得歇斯底里,不顾形象的嚎着:“项凝,我来不及了。对不起,我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就是那一天,许庭生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他不计成本的处理完最后一批来自义乌小商品市场的”高端首饰”,只身回到渐南,开了一家小店,任凭债主们提告,谩骂,动手……就此认命。
后来,就在那间小店里,他最后一次见到项凝。彼时,他身上仍然背着数百万债务。
“怎么了?”吴月薇把许庭生从不堪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没”,许庭生笑着说,“你看仔细了吗?真的就一根?”
“真的就一根,我看仔细了。我看得特别仔细。”吴月薇手拨着他的头发,笑容灿烂说。
一瞬间的恍惚,许庭生说:“谁娶了你一定很幸福。”类似的话,许庭生前世在那场醉了新娘的婚礼上也说过。那天,带着尴尬的许庭生提前退场。
这次也差不多,许庭生说完差点立即给自己一嘴巴,这话谁说都行,就他说不行。
吴月薇意外的没有生气或者难过,轻轻扬了扬下巴,说:“那是,我从小脾气就好,气也没长气。大概就是吵架了出门,最后又自己买了菜回家安静做饭的那种女人。你说我多好?!”
许庭生也放松了下来,说:“什么吵架出门,也许跟你根本就吵不起来。”
“也会吵的”,吴月薇认真说,“女人不和男人吵架,怎么知道男人爱不爱自己?”
“……,你这都哪听来的瞎道理?”许庭生说顺嘴了,开始犯贫。
“室友说的。”吴月薇说。
“怎么清北姑娘谈恋爱也这样啊?”
“姑娘谈恋爱都这样,不然你以为什么样?”
“我以为你们那么高大上,没事就一起研究怎么建设国家呢。你说,你们这些人才都这样了,国家什么时候能真正富强?”
“跟初中时候一样爱贫嘴。”
“那你还不是喜欢?!”
许庭生彻底说秃噜了……说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吴月薇看着他。“我傻吧?”她说,“其实以前,难过的时候,我也像小孩子赌气那样跟自己说过,再喜欢你,我就不姓吴了。”
车在车站停下,钟武胜开车在站口等着。
许庭生走在前面,吴月薇走后面。
“学长。”她说。
许庭生回头。
“其实那样的誓,我发过好几回,初三一次,高一一次,高中毕业一次,大学每天一次……所以我其实早就已经不姓吴了,只是别人不知道。那我姓什么呢?大概想姓许,可是……国家好像不让。”
这句话里的意思震得许庭生整个人僵在原地。
“走吧,学长。你当没听过,我当没说过。”
人在后座,车窗外滑过旧日景物,一件件,全都裹着厚厚的旧时光。前世三十一年,活过之后留下太多遗憾和懊悔。
今生本就已是重来,该捡起的遗憾都已经努力捡起,剩下的……便如海浪总是会在夜里把海滩上自己遗留的贝壳卷回去,愿无岁月可回头。
…………
别人千里迢迢的赶来,结果隔天就要高考的那个家伙自己还专心的看电视。
许秋奕看见许庭生。
“你怎么也回来了?”当妹妹的说。
“太伤人了啊,秋,什么叫我怎么也回来了啊?哥专程回来陪你高考,你不感动也就算了,居然还嫌弃?!”许庭生故作委屈说。
前世妹妹许秋奕高考,许庭生每场在考场外守候。那时的妹妹已经太懂事。相比而言,虽然嘴上抱怨,许庭生心里其实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个可以任性不懂事的妹妹。
“那倒也不是”,许秋奕有些为难说,“我其实也不是很反对你回来,就是,就是我怕有人不想看到你。”
“可是我已经看到他了”,躲在门后的吴月薇走出来,笑着说,“走,咱们不理他。我给你梳理下明天的知识点去……”
“我也去。”许庭生说。
“你去干嘛?你是文科生,又不懂。”
“我……我至少可以跟你们一起研究下作文啊。”
“可是……我们是清北级的。”
“……”
吴月薇陪着许秋奕,许庭生和老爸坐下来,把方家的情况和自己的态度、处境大概说了一遍。许爸是重情义的人,当初许家和黄家的事,方家伸过手,许家欠着方家一份人情。
“方家这件事,你如果选置身事外,爸会觉得你长大了,会安心,但我知道那不是你,那样如果方余庆出了什么事,你会不安一辈子。
去做吧,真不行你跟我说,爸也帮着想想办法。这事儿……别的咱们或许帮不上,不过安排几个人出国应该没问题,你觉得呢?”
“出国?他们家里出的事,家人要出国怕不好办。”
“没事,我前段时间接触了一批外商,是美国大使馆的人领着过来的。”
“这么牛?”
“别跟爸贫,你就看需不需要吧。”
“嗯,真需要我跟你说。”
“好。回来了就好好休息两天。其实秋挺想你的,前几天还老念叨,她都要高考了,你连电话都不打一个。还有,别看她嘴上嫌弃你,其实平常特别喜欢听同学谈论你,也爱看关于你的新闻,每星期回家都叽叽喳喳说你……她很为你自豪。”
许庭生笑了笑。
“其实爸也一样。”许爸说。
许庭生找酒,跟老爸碰了一杯。
“爸。”
“嗯?”
“其实我这辈子最自豪的事就是,我爸是许建良。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本来就该这样。你是我许建良的儿子,放胆去杀一个来回,爸永远站在你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