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着,还是揭开了氧气罩。然后叔叔强硬的拉着李思华出去了。
我低下头,把耳朵凑到妈妈耳边,说道,“妈妈,你要和我说什么?”
“若华……若华……-”
“妈妈,我在,我在。”
“钰华,钰华……他那么爱你,我下去见到他……他一定,一定不会原谅我。”
“妈妈,你在说什么?”
“若华,你爸爸叫沈钰华,你要记住他。”
“妈妈,我会记住的,我也爱爸爸。”
“我忽视你,假装不知道有才对你不好,不是因为我不爱你。我是太爱你了,也太爱你爸爸了。”
“妈妈……”
“我不护着你,有才心里才会舒服些,才不会更加的为难你。我假装不知,是不想你认了他做爸爸。你的爸爸是沈钰华,你永远都只有他一个爸爸。”
“妈妈……你别说了。”
“钰华他那么爱你,如果认了别人做爸爸,他一定会很难过。”
“……”
“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他是我这一生遇到过的最好的一个人。我都是因为有了你,才能幸福那么几年。若华,谢谢你。”
“妈妈……”
“行了,你去让你叔叔和思华进来,一家人,还避着做什么。”
我点点头,擦干净眼泪出去叫叔叔。刚走到门口就被妈妈叫住了。
“若华,我有些饿,想吃小包子,你去……给我买两个。”
我笑笑,“好,我马上去。”
我打开门,叔叔和李思华都在外面站着,“叔叔,妈妈让你们都进去。”
李思华哼了一声,然后走了进去。我心情好也就不和她一般见识了,高高兴兴的去外面买小包子。
那些话……妈妈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原来她也是爱我的,她和爸爸一样都是爱我的。
我真是混,谁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我竟然真的就那么长时间的呆在A城,也不回家来看看妈妈。现在她……不对,我停下了脚步。
医生说妈妈……但是刚刚她那个样子,精神看起来很好啊,还和我说了那么多的话。
说了那么多的话……她为什么会突然和我说这些,还有她现在病得这么重怎么可能吃小包子,那刚刚……是……回光返照?
心里一惊,我疯了似地往回跑。
病房里,站着医生和护士,医生将一条白色的布蒙在了妈妈的脸上。
“你们在干什么?”我拨开挡着我的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医生说道,“病人已经去世,请节哀。”
“你胡说什么?她刚刚还和我说话,还说她想吃小包子,怎么会……怎么会,你胡说,你胡说。”
叔叔双眼通红,“若华……你妈妈她……”
“我妈妈怎么了?”
“孩子,你妈妈已经走了。”
“不对,不对,你们都在撒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不可能!”
我看着眼前被白布蒙住的凸起,颤抖着双手却怎么也不敢掀开。妈妈,你果然是在交代后事吗?你果然是故意支开我吗?你为什么连最后一程都不让我送,为什么?
我咬住嘴唇,狠下心,一把掀开了白布,是她,真是她。
“若华……不能这样。”
我心里痛极,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老旧的房间里,墙上花里胡哨的贴着明星海报,身上时硬硬的床铺。
这里我记得,曾经……这里是我的房间,后来有了思华,这便是她的了。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悲悲戚戚的哀乐声,以及众人的说话声。
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我心又开始痛了起来,好痛好痛。揉揉胀痛的脑袋,我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若华,你醒啦。”
“心洁?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有点担心你就给你打电话,是你妹妹接的,她说……说阿姨,我就让乾西带着我过来了。”心洁红着眼睛过来拉着我的手,“若华,你难过的话就哭出来。”
“我没事。”
“若华……你别这样。”心洁还是担忧的看着我。
我借着心洁站了起来,哭……我也是想哭的,可是眼泪却似流干了一般,一星半点也没有。剩下的只有空落落的心和空落落的……脑袋。
出了房间,哀乐声阵阵,清晰入耳。
是按着老家的习俗办的丧礼,堂屋里,李思华一身白色孝衣。
忙碌着的众人看到我都停下手中的事情看着我,有帮忙的阿姨上前把白麻布披到我身上,我站定,任由他们在我身上弄着。
然后去了妈妈灵前,跪下,看着大大奠字上方的那张沧桑的脸,心里真是各种滋味都有。
总有一种感觉,里面的那个人不是她,她还好好的活着的。可一看到那张脸,心里就沉甸甸的痛着,她真是离开我了。
许久之后,有人过来扶我,“丫头啊,快别跪了。知道你孝顺,可这跪久了也是不好的。”
我抬头,是一张和善慈祥的脸,就好像多年前那个夜晚,在我最恐慌无助时出现在我眼前的那张脸一样,让人的心里也跟着暖暖的。
我顺着她站了起来,随意的在凳子上坐下。
跪,我不是个迷信的人。她是个迷信的人,所以我不过是想着以她所信任的方式来纪念她。
李思华此刻收起了她身上所有的棱角,红着眼睛颓靡的坐在我的旁边。第一次,我觉得李思华的那张脸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到底还是个孩子,就算再任性,离开的人是自己最亲的妈妈也是会伤心难过的。
“沈秘书,节哀顺变。”
陆乾西一身黑色的西装,身边跟着亦是一身黑色装扮的心洁。心洁的眼神和刚才一样,带着深深的担忧。
“陆特助,麻烦你了,这么远还过来。”
陆乾西说道,“我是受总裁之托过来慰问,逝者已矣,沈秘书不要太过伤怀,身体重要。”
“麻烦陆特助代我些总裁。”
“若华……第一次这样叫还真是有些不顺口。现在我代表的是我自己,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开口,大家都是朋友。”
“嗯。”我点头。
朋友,有朋友的感觉真是好。此刻,我多么感谢老天让我和心洁做了朋友。
老家习俗,戴孝之人什么也不能做,所以我一直都是守在灵前。一切都是叔叔和村里的人在做主,包括……下葬。
看着他们将她入棺,我才终于有种强烈的失去的恐惧。
他们把她放在那一方小小木棺之中,然后抬走,然后……便是放入满是蛇虫鼠蚁,阴冷潮湿的地下吗?
那么冷那么脏,那么孤独,她怎么受得了。
“不要!”
我扑上去死死的趴在棺上不让他们盖棺,“不要,不要把她放在地下,不要。”
“若华,快起来,不要误了时候。”
叔叔皱眉,周围的人也是一脸的不赞同,我忘了,他们都是迷信之人。可是,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抬走,然后深埋地下。
“不要,那里又湿又冷,她……会难受的。”
“快把她拉开,时候到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然后那些看着的人也似反应过来了一般,拉着我往后拖。
“若华,若华。”心洁在一旁着急的叫道。
“不要,放开我。”我用尽全力也挣扎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棺盖严丝合缝的扣得死死的。
拉着我的阿姨有些不耐烦,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我看着他们抬着她越走越远,后面跟着李思华和叔叔,再听不进旁人说了什么,脑海里、心里盘旋着我的就只有那两个字,没了,没了!
自此之后,当真是天人永隔,当真是再也见不着了。
我奋力往他们离开的方向扑去,身后拉着我的人也是使了蛮力的,任我怎么哭闹掐打就是不松开。
“若华!”
隐隐听到一声熟悉的沉痛的而慌乱的声音,然后我眼前一黑,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然后感觉到的是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四周一片迷雾,前面那个我叫了二十几年妈妈的女人,不顾我在后面如何的哭喊,依然固执坚定的往前走了,然后消失在我眼前。
我的心像是被藤蔓紧紧缠绕住,快要呼吸不过来。
全身颤了一下,然后我睁开了眼睛。
睁开,合上,再睁开。入眼的是白色的墙壁,然后是沙发上的心洁和……何梓祈,然后是病床边的人。
看到我睁开了眼睛,他不满血丝的眼睛全是欣喜和心疼,紧紧的看着我,放佛我下一刻就要消失似的。
“卫洐?”
“是我,若华,是我,不要怕,我在。”卫洐温柔说道。
“你不是在美国吗?”
“对不起,若华,对不起。”卫洐的眼中盛满疼惜,“是我不好,我知道了就赶回来了。”
“没事。”我无力责怪谁,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本来就是我惹他生气了。
卫洐伸手握住了我垂在床边的手,然后温柔的问道,“若华,饿了吧?我下楼去给你买些吃的,你看你一直都没吃东西,刚刚又晕过去了。”
盖棺那一刻的情景现在还清晰的留在我的脑海里,此刻我的心里难受得跟什么似的,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摇了摇头,目光却总是不经意的留连在何梓祈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