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极目楚天舒
1997200000017

第17章

牛兴福从四川回到了会战区不久,会战指挥部就成立了一个钻探攻关部,在过去探矿科的基础上又充实了几个技术上过硬的人员,进行钻探攻关。牛兴福是其中之一。

会战指挥部用意很明确,开展煤矿大会战以后,生产效益一直不太理想,矿心采取率不高,钻探效益也上不去。虽然说打煤地层是个老大难问题,地下岩石破碎,复杂,松散,最大难题还是矿层取心率不高,没有这项指标做保证就达不到地质要求。

大会战共有15台钻机,一共才三名技术员,就是处理一般的事故都顾不过来,也就更别说攻关了。这次借调了四个人进去,都是技术上比较全面的机长和在会战区钻探成绩突出的骨干。

钻探攻关部七个人,科长、副科长负责全面,其他五个人每人分包三台钻机,每天要前去指导,力争把钻探最大的效益发挥出来,把钻探生产搞上去。牛兴福负责13、14

、15三台钻机。

牛兴福算起来还是最年轻的一个。他的钻机连续几个月排名全会战区第一名,得到了大家的公认。值得高兴的还有,牛兴福三号机的黄班长和陈班长,这次都被会战指挥部任命为机长。

牛兴福也向吴大有汇报了爱人王碧莲不想回江西的原因,他说她听到回江西身上就有些发抖,心里很是害怕,大丫大崽已正在读书,可怜的是二崽,又瘦又小又孱弱,不足月就生了下来,又没有奶水吃,是王碧莲天天用眼泪水泡大的……吴大有听了后很是气愤,没想到这件事的发生,会在健康、漂亮的小王心灵里造成的伤害会这么大,留下了这么深的阴影……吴大有对牛兴福说:“还是那句话,现在什么也不要说,不是说话的时候,上班只知道干事,其他的事一律放在心里面。”

批林批孔运动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了。

在大队的付青松一伙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造反有理,成立批林批孔办公室,到处张贴大字报,一会儿又串联到会战区大批“唯生产力论”,批“形而上学”,甚至大叫“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会战区张贴满了大字报,大标语,广播里念大批判文章,还到处出宣传专栏。

没几天,会战区还出现了“哈巴狗与十三太保”,“吴大有的九根救命草”,“都是一窝牛鬼蛇神”等一批漫画。漫画中直接点哈红根、吴大有的大名,还说牛兴福就是他们培养的“狗腿子”、“马前卒”。

一时间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付青松一伙除了到处煽风点火外,还大力培植亲信,张金发又在付青松的“启发、培养、教育”下,成为大队批林批孔办公室的人员之一,大有不打倒、不搞臭哈红根、吴大有誓不罢休之感。

付青松反复询问张金发有没有可以打倒吴大有的新证据,比如搞修正主义,启用牛鬼蛇神,只抓生产、不要阶级斗争等等方面的有利证据。他要张金发先不要急,慢慢想,一件件地落实。

张金发想了两天,终于想出一些来了,诸如提拔富农分子牛兴福到会战指挥部钻探攻关部工作;他公开说“生产上去了一切都办”;并公开提出口号:“不管三七二十一,搞好生产是第一”;打击报复造反派和革命群众,而地质科、测量组更是牛鬼蛇神当道,把革命群众排挤在外……张金发把他整理的这些东西拿给付青松看,付青松觉得还没有多少说服力,俩人就商量开了,要启用哪些人好,才能有理有据地打倒吴大有。

张金发马上提出来:“是不是可以启用曾凡是,这个人还比较精明。”

付青松用眼睛瞪他一眼:“你吃错药了?他曾凡是头上有好几顶‘帽子’你不清楚?其中一顶‘破坏农业学大寨’的帽子就足够他坐好几年的牢了。”

“那就启用姚石祜,这个人什么话都敢说,只要用好了他,可能会有些益处的。”

“……姚石祜是颗棋子,但起不了太大作用。”

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也商量不出什么好办法。

批林批孔大会是要开的,大字报、大标语也是要贴的,可生产不能受影响,会战的大好形势不能受影响。这是哈红根说的,也是吴大有说的。

有时候哈红根发起火来了,就大叫:“在大队老子说了算。”“在会战区他吴大有说了算。” “谁破坏大会战谁就是反革命。”

哈红根这个调子喊出来后,也就镇住了不少的人。这么多年来,职工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说一千道一万,钻探工人们就是要为国家多打钻,搞地质的技术员就是为国家多找矿。什么“唯生产力论”、什么“形而上学”,老子听不懂。

有一次,张金发去煸动姚石祜,说他吴大有如何迫害他,撤了他的机长,打击造反派、压制革命群众,把他分配到水泵站去当水泵工,如何重用反革命分子牛兴福,要姚石祜在批判大会上上台控诉吴大有、牛兴福的反革命罪行……这一回他姚石祜可没那么好欺骗了,他当着大家的面一把抓住张金发胸前的衣服道:“格老子,你这个人还是人吗?你的良心到哪里去了?**********以来你干了多少坏事你自已清楚。如果一定要我上台去控诉的话,那我就向革命群众控诉你张金发,你这个人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狼……”

上一次姚石祜在测量小组遭到了批斗,当时他连上吊的绳子都准备好了,如果全会战区开他的批斗会,他就想上吊死了算了。这一回他张金发又来煸动他,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碰了几钉后,他也应该能分得清是非了。

小道消息一会儿就在整个会战区传得神乎其神了,弄得张金发很没有面子,这一回反倒让姚石祜在职工面前赢得好感。

几个老乡买了酒来请姚石祜喝,说:“老姚,到了关键时候,你这把锤还能管点用,过去让我们错看你了。”

“石祜子,这一回你可是露了脸了,看来你不傻,还能分得出青红皂白来……”

姚石祜酒喝高了后,被几个老乡瞎吹了一通后,人也就飘起来了,“……说句真心话,这**********搞了七八年了,我现在真正才搞懂,当共产党员就是听他哈八路的话,跟哈书记走,当工人就要听吴总指挥的话,这两个人仗义,他张金发那帮龟儿子,真正不是个东西,跟着他硬是吃亏的……”

在会战区没有典型的证据是批不倒吴大有的。张金发和付青松又在商量,不一会儿张金发那副三角眼一转,又想到了牛兴福,牛兴福现在在会战区钻探攻关组,他又是吴大有十分器重的人,也就是说他要以批判“反革命分子”牛兴福为突破口,完全可以达到把会战区职工的人心引向“唯生产力论”,把阶级斗争新动向引到吴大有身上来最佳人选,也可以达到搞垮吴大有、搞臭哈红根的目的。

付青松一听有理,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这个突破口虽然没有很大的说服力,但起码还可以用一用,也就叫张金发在秘密地准备开批斗大会的材料,要政治处的同志写好批判稿子,要保卫科的人密切注意牛兴福的一切行动,甚至定好哪天开批判大会,定下谁发言、哪些人参加。在召开大会之前搞突然袭击,把牛兴福押上台来批斗。

这个消息还是被吴大有知道了。中午,吴大有马上向哈红根打电话,通报今天晚上要发生的事。

哈红根在电话中说:“我马上出发来会战区,大会你让他开,在大会上我首先要讲话,不要把我的行程告诉别人。你要保护好小牛,事先可以给他打个召呼,不能让我们的好同志再受到伤害。我来到会战区再说。”

大会仍在秘密进行,到了傍晚,会议的议程就无法“秘密”了,许多职工就纳闷了,这到底要一个什么会。

大会晚上七点召开,待主席台的人还没有上台坐下来,吴大有拿起话筒说话:今天的大会首先由大队党委书记、会战指挥部总指挥哈红根同志讲话。

哈红根坐到了主席台的正中间,他开始说话了:“今天我们在这里开一个大会,是开一次少数人要向党发起进攻的反击大会,开一次让职工思想上弄清以少数人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要破坏会战区大好形势的反击大会,我们有些人大有不搞垮、搞乱我们的党,搞乱我们大会战的成果,不搞乱我们职工队伍的思想就不舒服……少数人选择了今天,要在这里向党发起进攻了,这还了得?这是什么性质的斗争?这就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为首的张金发你给我站出来……”

哈红根突然出现在会战区,付青松没有想到,张金发更没有想到。哈红根一到会场,他们这伙人就有些心虚,就有些不自在,当看到吴大有去拿话筒,要哈红根讲话时,开头他张金发还存有侥幸心里,心想出了事有“大个子”付青松顶着,没有他什么事,可是当听到哈红根说“有少数人在向党发起进攻”的话后,他知道今天的事态严重了,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这一回哈红根就没有耐心了,因为他付青松是大队一级的干部,他一下子还治不了他。而张金发是一名副科级干部,他想怎么治他,那就是他的事了。过去他张金发如同“西瓜掉进油缸里”又圆又滑,左手攀着付青松,右手紧靠着哈红根,如同坐在一条不沉的大船上,哪边都淹不着他。这回他就失算了,他以为这一次批林批孔运动,他哈红根一定会下台,只要跟着付青松他就能稳坐钓鱼台。认不清形势使他铸成了大错特错,也使他终生后悔莫及。

通过这件后,哈书记对张金发的同乡曾凡是就不客气了,曾凡是被开除工职回乡务农。

这年的下半年,姚石祜请了探亲假回家。说是请探亲假,其实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调动回家。

先前,他就通过写信让他儿子与那个姓张的副主任联系上了,并建立了较好的关系。这次姚石祜回家,就想把事情确定下来。那次“掺沙子”事件,要不是吴大有及时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当时他连自杀的想法都有了。想到这些他就伤心。

前不久张金发要他去揭发吴大有、批斗牛兴福,这就等于要推着他姚石祜去打头阵,这一回他才不干了。细细想一想,这些年他姚石祜也算张金发倚重的人物,张金发当党总支副书记,他姚石祜是总支委员,也算是打过不少头阵的人物,批走资派,揪牛鬼蛇神,斗反动学术权威和地富反坏右……可以说他也是立了功的,眨眼间他还成了阶级异已分子,他心里不服气,也吞不下这口气。

那一次他大骂了张金发一顿,虽然一时出了一口恶气,但他的酒醒了以后,就有些反悔了。他得罪了张金发,也就是说等于得罪了付青松,甚至还得罪了付青松手下的一伙人,如果他还在这个大队混下去,也就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所以他铁定了要走的想法,一定要趁着他的战友张副主任这条路,紧紧地抓住,让他调回家乡去工作。反过来说,他1951年当兵离开家乡,转眼外面飘浮了25年,也早有了叶落归根的想法,趁着这么个年纪还可以在家享享天伦之乐。

到了家的第二天,他就把张副主任约到了家中来喝酒。酒喝到七分醉了,姚石祜大胆地说出了自已的想法:“我要通你帮忙,把我调回家乡来工作,老战友你必须答应。”

“老姚,这个事好说话,你就包在我身上。现在我们这个厂子要扩大,还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尤其需要你这样思想过得硬的老党员、老退伍军人,我不但正式的工人缺,而且干部更缺。我给你透露一个好消息,最近我们厂还有在当地招一大批年轻工人……”

第二天,姚石祜又到了张副主任的办公室,把他要调动的事要落实一下,这一回张副主任就打开起官腔来了。“我上班就和厂里的一把手交换了意见,他说从外省调动到本省来工作,可不是一件随便的事,要党委认真研究,集体讨论,在班子里我也只有一票,还要看主管领导的意见……”

姚石祜一听就来气了,他的话中分明是要我送钱送东西给他,他才肯帮忙。

老婆王碧玉见姚石祜很不高兴地回来了,就跟他说:“这个人有个绰号叫‘三寸钉’,听别人说,也不是什么好鸟,什么坏点子、坏事情都想得出干得出来的,你要少和他来往。”

到了这个时候,他姚石祜如同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能帮他的忙就行。

当天晚上,张副主任又来了他家里。他是吃过晚饭来的,他这次来的目的是喝茶,他姚石祜是搞不懂这个张副主任人脑袋里装的什么鬼点子的。因为他不久前来到姚石祜家的时候就见到了王碧莲,这不看还好,可他一看见过后就有了如同用刀子刻在他心头的感受,白天想、晚上想,令他无法忘却。

虽然王碧莲现在已是个三十出头的少妇,但她有股少女身上不可能有的气质,既丰腴又秀美,既高贵又有风韵,她个儿还比较高,身子苗条。她的美完全不同与当地不谙世事的小镇姑娘,脸上虽有些忧伤,目前过得不是那么如意,但她过去满足过、兴奋过,也被人宠过、爱过。只要回到了原先有人爱、有人宠的境界,她一定又是一个令爱她的男人钩魂摄魄的女人。

姚石祜不在家的时候,这个绰号叫“三寸钉”的张副主任是不好来姚家的。现在姚石祜回来了,“三寸钉”就可以以战友的名份明目张胆、名正言顺地来,可以有说有笑地在姚家玩耍,可以长时间地坐在这里等着王碧莲回来,要把她王碧莲认认真真地看个够。

说起来他“三寸钉”和老婆离婚已经好多年了,有单位出面给他介绍的,也有朋友给他介绍的对象他看不上。他看上的女人又不肯嫁给他,高不成,低不就,一拖就是好几年。在原先的单位,他一个“丘八”除了能说会道,技术上一窍不通,可“****”来了,他就靠“造反有理”和“打、砸、抢”起家,并出了大名,知道他的人都把“三寸钉”誉为政治恶棍,熟悉他了的秉性后,谁还肯与这样的政治疯子同床共眠?“****”后期他原先的那个工厂的人看透了他,工人们看他如同看过街老鼠,在那个工厂混不下去了,只好撤退调回家乡来工作。

第一次他看到了王碧莲后,就对她动心了,大有非要娶到手不可的感觉。

“三寸钉”在姚石祜面前打着官腔,当工人的姚石祜是没有这方面的素养,肯定弄不懂他的心思,他前来喝茶他就应酬,喝着喝着,张副主任就忍不住地问:“你家里那个漂亮的女人是谁?”

“是我的姨妹儿,她的丈夫在江西工作,和我在一起,也是地质队的。”

“俩夫妻分离得这么远?真可怜。她现在没有工作?”

“属于家庭妇女,在家带娃娃。”

……这次“三寸钉”终于和姚石祜达成了一项不可告人的交易,先是说服王碧莲出来参加工作,在他工厂的一个分厂里成为一名工人,然后,再看事件的发展,然后……如果这件事能办成,他姚石祜调回家乡的事他全包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