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极目楚天舒
1997200000015

第15章

牛兴福在机台上可以用没日没夜工作来形容,他一早起床吃过早饭就上机台,中餐、晚餐全在机台上吃。这两年来,他白天一整天泡在钻机上,晚上很晚才回宿舍。

他想起他师傅吴大有说起过,打煤最好运用“反循环”取心的方法,但“反循环”取心要求人的责任心十分强,钻具的通水性能要好。人稍不留神就容易堵塞钻具,造成烧钻等孔内事故。所以一般的钻机不喜欢使用这一技术。

牛兴福当上机长后,他要求大家使用“反循环”取心方法,有的班长根本没有实际操作过,就是原先也曾操作过的,技术也不精,不熟练。对于牛兴福而言,他也是五六年没操作过反循环了,自己的把握也不大。怎么办?学习。他现在是机长,就有更多的学习、实践的时间和机会,每天到了机台上,他都亲自前来操作,遇到了问题就和大家一起商量,这个回次没打好,下个回次就多总结,多思索。他一点机长的架子也没有,和几个班的职工吃、住、干在一起,脏的累的工作他还走在前面,几天下来大家就对牛兴福有了不同的看法,又和姚石祜一比,人比人气死人,牛兴福的威信自然就在全钻机职工中高了起来。

使用“反循环”钻进开始并不理想,原因在哪里?牛兴福也在实践和探索,地层复杂是一个原因,但也并非是最根本的原因,人是最有办法的。苦思苦想了两天后,技术上的事终于找到了,钻具漏水比较严重。即钻杆与钻杆的节口处不密封,从接头下去的水几乎从钻杆接口中漏得差不多了。不解决这个问题就无法搞好反循环钻进。可又用什么办法来解决接头与接头处的密封问题?缠纱线是最好的办法,可哪里来的这么多纱线。

一名钻工的一句话,提醒了牛兴福,用废皮带的纱线很好。柴油机带动水泵的宽皮带是用棉纱制成的,也就是说可以拆开成一根根的纱线,这种纱线拆出来大约一毫米粗一根,用来做代替纱线是最好的选择。牛兴福马上找出一根宽皮带,锯成一尺长一块,然后从旁边拆开来,纱线就一根根被拆了,他拿来一根缠在接头的公丝上,再拧到母丝上,又装上水接头一试,效果非常好。这下他找到了好办法,每个接头他都这样缠了纱线,依次下到孔底,他就发现这次从钻杆处返回的水量更大,然后他就启动钻机钻进,又不停地盯着出水口,钻具钻进一公寸、一米、两米,两米三,突然水口不出水了,大接头上的皮管有了很大的扭曲力,引起了皮管在甩动,他就意识到钻孔底下被堵上了,必须马上起钻。他急忙停下钻机,把离合器拔到上升的挡上,刘班长一听声音就知道要起钻了,大家也就走到了井口前,拿垫叉的,拿管钳的,拿抹布擦钻杆的都到位了,机长牛兴福在操作钻机,一百多米的钻杆,大家配合得很好,几分钟就提取到了井口,把钻具里的岩心一倒出来,大家都惊了,这个回次取心率几乎是90%,是进入会战区以来最好的一次。

四个人高兴得都拍起了手来了,被眼前的好现象惊呆了。这几个月来,他们也想打好,这样在全会战区他们脸上也有光,可是力气出了不少,就是取不上矿心来,这就等于白干,丢了矿心后还要用水泥封孔补斜,可补斜钻进也不是那么容易,技术要求非常高,进尺又打不到,就是打到了也不能算数,所以得不偿失。姚机长动不动来几句“打煤倒霉”的牢骚话,职工也就更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点精神都没有。

这一个回次下去,打了两米多,更重要的就是矿心采取率非常高,看得出大家都喜在脸上,乐在心上。

“牛机长,你是用的什么办法,我都服了。”

“你们也看到了,成绩是大家的,这是我们齐心的结果。”

“‘山牛’,你不要保守,要多教教我们。”

“可能是碰到运气了,趁还有时间,我们赶快下钻,再打一个回次看看。”

这次又是按照牛兴福讲的办法,给每接头都缠上纱线,下到孔底先看供水情况,等水往上返了几分钟后再开钻。钻到了煤层的时候,牛兴福把给进压力放到了最小,几乎是用钻机提起钻具来打,刘班长有点不理解地说:“你放这么小的压力,不等于浪费时间?”

“现在是煤层了,压力大了就容易跑斜,也容易丢矿芯,这样反而不划算,稳妥一点好。”

这一次牛兴福只打了一米多一点,他就起钻了,把钻具起起来一看,取心率又是百分之90%多,这回真正是煤矿,乌黑发亮的,很是喜人。

牛兴福说:“如果这一层矿心丢掉了,我们说不定又要补斜面了,真是大家的功劳,我谢谢大家。”

其他三个钻工听了牛机长的话,都有些不好意思,钻打得好,钻工自己心里都高兴、就舒服。在会战区有15台钻机,说句不好听的话,机台与机台之间,大家都在明处比,暗中较劲,一个机台打得好,进尺打得多,不但可以得“流动红旗”,评先进机台,而且也常常得到领导的表扬。先进机台每每有领导前去参观,有时还敲锣打鼓地去送表扬信,送倡议书,喜报,大队宣传科甚至一些记者也常常前去采访、照相。这些机台的钻工平时都显得高人一等,走起路来气宇轩昂得多。

有的领导还更是做得出来,轮到某某领导前来开大会,故意把成绩好钻机的机长叫到会场最前面来坐,第一名的坐第一排,第二名坐第二排,然后依次排下去。三号机过去是姚石祜当机长,这三个月来,几乎都是坐在最后或倒数第一二,免不了听别人的闲言碎语,弄得大家脸上都无光彩。

上四点班的同志来接班了,大家一见面说开了:“今天我们真正露脸了,这三个回次取心率都在百分之90%几,而且进尺也打得多,照这样下去,我们的机台也能评先进、戴红花了。”

牛兴福又和黄班长讲了一下今天这几回次的成功经验,大家不要怕麻烦,地表的工作多做一点,井下可能就会轻松很多倍。他叫黄班长操作,自己又教职工下钻具,一个接手一个接手地缠纱线,下到孔内他又按他的方法,看钻孔的水口处返水的情况,返了大约五分钟后才开钻,钻进时给的压很小,他告诉黄班长现在是煤矿层,一定要慢慢打,千万要留心出水口的情况。实际在操作的还是牛兴福,黄班长也始终在旁边。

打了一米多一点,牛兴福就起钻。钻具一提起来,采心率又是很高,黄班长班里的人高兴了一阵子。第二个回次,第三个回次,又是如此,一次只打一米多就起钻。黄班长有点疑惑地问年兴福,趁着好打怎么不多打一点再起钻?

牛兴福道:“现在正是煤矿层,矿层十分松散,搞不好就全散掉,这样取心就不容易,取不上矿心就要封孔重打,有的还要补斜,这样劳民伤财,不划算。我们宁可慢一点,打一米矿心就取上一米矿心,矿心采取率高,钻孔质量才有保障。”

黄班长听了后连忙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有道理,有道理。”黄班长的晚班打了六个回次,一共钻进了八米多,采心率都在百分之90%左右,大家都很高兴。虽然是辛苦了一点,但大家都不觉得累,只说过瘾。

牛兴福一看手表,还差二十来分钟就要换班了,他示意把柴油机停下来休息一下。陈班长的人来接班了,他才讲起了来:“这些天来大家都辛苦了,跟着我干工作可能会累一点,我向大家表示歉意。我的想法是既然我们做了工作,我们就争取要做最好的,别人能做到的,我们也应该能做到。今天的进尺打得多,白班打了七米多,你们打了八米多,取矿心率都很高,经验在哪里?一是要用心,水泵一扭就说明孔内要问题,就要起钻。二是要堵漏,水是从钻杆里下去的,运用反循环就十分明显。三是压力一定要小,尤其是现在处在煤矿层上,压力宁可放小一点,也千万不要贪快。四是不贪多,打个一米多就起个钻,主要是保住矿心的采取率。黄班长很形象地说‘这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他又接着说:“老实说,大家都要脸,每次开大会,我们被领导点名坐在后排,看到别人挂红旗,我们沾不上边,谁心里也不是滋味,我们现在要打翻身仗,我想我们机台的人也会有想挂红旗的意识,那我们从现在起就开始努力,怎么样?”

“好”!黄班长的人叫得最响。

牛兴福示意陈班长去操作钻机,他和几个钻工一起下钻,一边下钻一边按他的要求缠纱线,他要求尽量慢一点,缠纱线的质量高一点。待钻具下到孔内后,他又接刹把子,按他的要求先看返水情况,再开钻,在钻进中尽量减小压力,下的速度慢一些,陈班长始终在他边上,待钻进了一米多,牛兴福示意起钻,钻具起了上来后,矿心采取率在百分之90%左右。

牛兴福和陈班长说:“就这样打,我们不贪快,求稳,求质量。”

陈班长说:“牛机长,你也累了一天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会按你的意思作业的。”

“等下了钻再说。”

第二个回次下去了,陈班长操作得很正常。陈班长和他也算是老朋友了,这几年他对牛兴福的遭遇是非常同情的,他知道的工作能力和技术,也乐意在他的手下工作。而牛兴福是放心的,待钻机正常运转后,牛兴福才回去休息。

姚石祜人回到了家里,而心里还是十分难受的,自**********开始,他先是造反派的司令,是一名机长。在一个分队也是有鼻子有脸的人物,外加上他的资格老,在工作中他常常自己觉得很得意。前去搞煤田大会战后,自古就有“打煤倒霉”的说法,煤层那个松散,破碎,复杂,他的钻机就是打不好,他也曾努力过,可就是不行,弄得他一点脾气也没了。

大队党委派他去“掺沙子”,老实说他没什么文化,这几十年来他走路并不多,就是抽了几十年的烟,他的肺部损伤已很严重,常常咳嗽,每天要背十多斤的测绘仪上山,走几十里的山路,他实在是吃不消了,工作中太累的他也就发起了牢骚。书记张金发不但不保他,而且还组织这些“牛鬼蛇神”来批斗他,他觉得很没有面子,当时他连去自杀的想法都有。想到这些他气就不顺,“张金发这个龟儿子,老子鞍前马后跟了你这么多年,还这么整老子,老子一定要报复你。”后来吴大有找他,又给他十天的假期让他回去休息,而且说要他不要背包袱,他一开始听了都以为听错了,后来要他去借钱,他才知道这是真的。一路上坐车到了家里,脑子里还在想这些事。

回到了家里后,等睡了几个安稳睡后他才缓过神来,这些话又不好和老婆讲,只好窝在心里。

他见到姨妹子王碧莲后,王碧莲问他牛兴福的情况,他只好说,现在他又当机长了,神气得很啊。她想和他多说一些话,姚石祜心里发虚,不敢用正眼看她的眼睛,讲话也答东答西的,令王碧莲不知所措。

家乡正在建工厂,令他眼前一亮,他何不调回家乡工作呢?在江西干了这么多年,他当上机长后还以为自己有些前程,毕竟一个机台有20几号人,一个分队才三到四个机台,多少还是有些吃香,再加上他是老党员。好几次都当选分队的党总支委员,别人还是要对他刮目相看的。他牛兴福虽然是机长,可他不是党员,在党内他一点地位都没有,他心里记恨牛兴福,牛兴福要入党首先就要过他这一关,要成为入党积极分子他就是不通过。

这次出了这样的事,他张金发还把他当成阶级异已分子,他还留在原单位是不可能有前途了,他也就想到要调回来。反过来讲,他1951年出去当兵,转眼就20多年了,这20多年来他们夫妻见面的时间累计加起来还没一年,他有五个娃娃,大的都24岁了,一家人再这样分离下去,娃娃都不认他,这辈子也就差不多了。

他问老婆王碧玉:“你有没有听说在我们镇子里有哪个人在工厂里当官,或者说在厂里工作讲得话响的?

“我听别人说最近有一个家乡人从外地调回来工作了,可能还是和你一起出去参军的,姓张,不晓得你认不认识。”

“姓张的,让我想想……都20多年了,见到人可能还能想起来,我先去拜访一下,你先去打两斤酒,中午做几个菜,我请他前来喝酒。”

“你还不知道人家认不认识你,你就请人家。”

“你只管听我的安排,买好酒,做几个菜准备就是。”

姚石祜去了厂子里,与人打交道这是他的特长,他只要想粘的人和事,他就一定要想法粘得上。

他一边打听一边问,终于打听到了那姓张的人,现在在工厂政治处当副主任。俩人一见面就有些脸熟,在一起一聊开话题后,才知道是当年镇上一起出去的24个人之一,俩老战友一见面先是抱在一起哭了一场,回顾当年,他们从同一个镇子一同去参军,又一同到了朝鲜前线,后来他姚石祜和八个同乡一起分配到了江西,又经过几次大的调动,和他同在一个队才三个人了,前些年走了一个,还剩两个人了。和其他的战友也都失去了联系。

两个人一说年龄,姓张的还小姚石祜一岁。他算是比较幸运的一个,因为他参军前读过几年书,有些文化,在部队里能说会道又会写,还在部队的时候就派去学习,后来当上了排长,转业到三线工厂后,他当上了干部,又一路升迁,现在已是县团级干部,调到这个工厂的政治处工作。唯一的遗憾是他的爱人跟他离了婚,他带着一男一女三个人过……姚石祜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拉着这位战友往他家里走,要和战友叙叙旧,20多年了,又在一起相见不容易,一定要请他到家里喝杯酒。

两个人坐下来几杯酒一下肚子,话就多了起来,先是姚石祜在吹他在地质队如何如何,当上了机长,还当了党总支委员,职工如何怕他,他如何在100多人的分队里有威望,有前程……后面又是这位张副主任吹开大牛来了,如何当官,如何造反、批斗走资派、斗牛鬼蛇神,如何抓阶级斗争……两个人在一起喝着酒聊着天,不知不觉两瓶酒就底朝天了,姚石祜酒兴还未尽,又叫儿子去买酒,姓张的副主任一再说不能喝了要上班……一句话未说完就闭上眼睛打起鼾声来了。

过了两天,姓张的又来了,他自己带了两瓶子酒来,俩人又喝了起来,这一回喝酒也就没有上次那样轰轰烈烈了,喝到伤心处,张副主任还大哭起来了,说他的老婆如何和他离了婚,老婆骂他是政治流氓、革命疯子,更加气人的是和他离了婚以后,她又和某个“阶级敌人”结了婚。现在也是四十大己的人了,又当爹又当妈,这个年纪的男人没有老婆的日子真难熬啊……而姚石祜不知不觉也说漏了嘴,他的机长也被撤销了,还被张金发作为“阶级异已分子”挨了一次批斗……酒醒了以后,姚石祜也就开始实施他的计划,他向老战友提出来,想调回家乡工作,明确地要求老战友帮忙,一定要调回来。

姓张的战友说,你有这个想法我支持你,这件事你包在我身上,工厂里的事我来做,你那边的事你自己做好。

这个时候姨妹儿王碧莲抱着小儿子二崽出现有姚石祜的家里,经过两年多的恢复,王碧莲毕竟是个美人丕子,她清秀的容貌,苗条的身体还是保持得很好,惹得姓张的眼睛都转不动了。

两天后,姚石祜回到了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