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是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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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同学相聚(2)

白淑芬握着乌云的手,羡慕地看着乌云的脸说,你还是这么漂亮。你比过去更漂亮了。白淑芬自己倒是比过去白了,只是有些多余的胖,这样就使她更像一个慈爱祥和的大姐,而不是一个卫生所所长。白淑芬告诉乌云,她也结婚了,丈夫也在空干校工作,是一个学员大队的大队长。后来乌云见到了白淑芬的丈夫,那个大队长瘦瘦的,沉默寡言,有些委靡不振的样子。当白淑芬知道乌云的丈夫就是关校长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无嫉妒地擂了乌云一拳,说,好妹妹,你是怎么把他给弄到手的?告诉你,他可是空干校的第一英雄,空干校所有的女人都眼热他呢,包括我。乌云被白淑芬的伶牙俐齿逗得直乐,乐得眼泪都出来了。

两人疯过一阵又坐下说悄悄话。白淑芬告诉乌云,当年她去了前线,在前线和德米分了手,打下张家口后,她负责送一批伤员北返,其中有一个腿部负了贯通伤的营长,这个营长整天愁眉苦脸,不爱讲话,白淑芬这人热情,就有事没事去找他说话,三说两说两人就好上了。有一天那个营长突然亲了她的嘴一下,她受了欺侮似的大哭一场,并发誓要向组织上汇报。白淑芬当然没汇报,后来两个人就结婚了,结婚后白淑芬再没有离开过河北,1951年成立空干校时,他们夫妻俩一同调来,他当学员大队大队长,她有文化,打过仗,就做了卫生所所长。情况就是这样,白淑芬说。

接下来她们又说到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白淑芬没有孩子,至少目前还没有。谁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一个炕头都睡了三年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白淑芬有些惆怅,这是她第一次显出她有心思。但是她很快又恢复了开朗的样子,管他呢,反正现在还年轻,日子还长,说不定明天就能怀上,一怀怀个龙凤胎。白淑芬发狠心地说,说了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乌云说起儿子路阳时,怎么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喜悦。白淑芬也陪着喜悦,但有一会儿她的话变得少了。乌云没有心眼儿,半天才悟过来,于是把话题改变了。

白淑芬说,大队长人不错,打仗立过好几次功,也知道体贴她,就是有一点,三脚踹不出个屁来,哪像你那口子。白淑芬眼珠子闪烁着说,全校干部战士训话时,往台上一站,铁塔似的,说话不带使喇叭的,大嗓门儿一喊,震得人头皮发麻,不用听声儿,看他一眼身子都酥了。白淑芬说着,还跳下床学关山林的样子。同志们——稍息!她把手叉在腰里,胸挺着,她那副认真样逗得乌云扑哧一笑,很自豪的。

白淑芬后来问乌云,乌云就告诉她,他们结婚已经四年多了,那时她还在药科专门学校读书,就是请假回部队那次。因为不好意思,所以瞒着没对任何人说。他人很好,直率、勇敢、心眼儿好、忠诚革命。也许他岁数大了一点儿,性子急了点儿,而且他们老是分离,她还没有习惯怎么照料一个比自己大十八岁的丈夫。

白淑芬不以为然道,岁数大点儿怕什么,岁数大一点儿的男人知道疼媳妇。你说,他是不是很疼你?

那倒是。乌云想着和关山林在一起时候的事儿,脸颊上不觉浮起两朵红晕。

白淑芬哈哈笑道,你瞧,我说对了吧。

乌云承认白淑芬说得对,而且她发现,和人说起关山林的时候,她突然有了很多的话。

她们还说了别的,说到了德米。对另外一个好朋友,她们都表现出了怀念之情。据说德米回内蒙古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天亮的时候,她们发现她们的劲头依然十足,兴奋不减。乌云跳下床,赤着脚跑去推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无拘无束地灌进屋内。她回过头来对白淑芬说,咱们今晚再聊它一宿,怎么样?白淑芬奇怪地一挑短而粗的眉毛,说,那当然,难道咱们还能干别的?

乌云在河北空干校最初的日子快乐而又充实。

乌云发现自己又怀孕了。这是回到关山林身边两个月之后的事儿。这次的妊娠反应比怀路阳时还厉害,有好几次乌云差点儿把整个苦胆都吐出来了。

关山林知道乌云怀孕的事儿后欣喜不已。关山林说,你别老窝在床上,你起来跑跑,你把身体养棒了,儿子才会活蹦乱跳。

关山林坚持认为乌云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他问乌云想吃酸想吃辣。

乌云想了想,说,都不想,没胃口。

关山林不耐烦地说,给个杏你吃不吃?山楂呢?酸梅呢?

乌云喜欢吃果子。乌云喜滋滋地说,吃!

关山林并不是真要给乌云水果吃,这几样军营里都没处寻。关山林只是拿果子做测试剂,试探乌云。关山林听乌云要吃果子,乐得一拍巴掌,说,这不,我说是儿子吧?我说中了吧?酸儿辣女嘛。又张了大嘴傻乎乎乐着说,我关山林生就生儿子,闺女我生不出来!

乌云不在乎儿子闺女。乌云希望犹存地问,那,果子呢?

关山林不明白地看着乌云,反问,什么果子?

乌云说,杏、山楂、酸梅,什么都行。

关山林明白过来,耍赖说,你还真要呀?

乌云委屈地说,怎么是我要,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嘛。你说给个杏吃不吃,还问,山楂呢?酸梅呢?

关山林不承认,挠着大脑袋说,我说过吗?我什么时候说过?关山林这么说,还真的把这事记下了,后来气喘吁吁地弄来一大筐粘满了新鲜泥土的地瓜,往乌云面前一放,说,怎么样,够你吃到把孩子生下来了吧?

乌云看着那些疙疙瘩瘩的丑八怪,失望地说,这算什么果子?

关山林耐心地解释说,果子不是果子,水分一样足,我尝过,还真有点儿酸劲呢。

对乌云怀孕,最为关心的是白淑芬。白淑芬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告诉乌云要吃些什么调胃口,要忌些什么口,还帮乌云做小衣服。卫生所里一个老医生笑白淑芬,说,白所长,人家小乌是生过孩子的,人家有经验,你又没生过,你怎么知道养孩子的事儿?白淑芬白了那老医生一眼,说,去去,女同志天生就会生孩子,用得着谁来教?不像你们男同志,只会种瓜,瓜长瓜落的事一点儿不懂。乌云觉得白淑芬那话说得太露骨,拿手偷偷去拽白淑芬。白淑芬也不臊,羡慕地对乌云说,你看你多福气,大的刚三岁,肚子里又揣上一个,哪像我那个老莫,荒倒是开过不少,种子也下了不少,一粒不生芽,让人干着急。闹得乌云一脸通红。

乌云当时只知道臊了,过后细细一想,才觉出白淑芬那话前半茬和后半茬不搭界,说的好像不是一样的事儿。

乌云怀着孩子,依然当她的司药和护士。那时也不兴有什么照顾,是女人都怀孩子,也不讲什么预产期,什么时候肚子疼了,把手中的工作交代一下,腆着肚子自己往产房里去,生下孩子再托人给丈夫捎个信,说大人孩子一并平安,孩子是男孩女孩,不惊不乍、天经地义的事。乌云虽说是校长的妻子,和别的女同志并没有两样,一切唯工作第一。

好在妊娠反应很快就过去了,乌云开始有了胃口。后勤和学员伙食标准不同,那点口粮标准不够乌云吃的,乌云每餐都是把饭碗舔得光光地能照见人影,让人看着心里过不去。卫生所一个老医生就对乌云说,你不同别人,你现在是两个人吃饭,你就不知道找关校长说说,要他给你补几斤粮食?乌云确实觉得饿得慌,有时候肚里饿得眼睛都冒金星,乌云就对关山林说了。关山林说,那怎么行,口粮标准是组织上定的,不是我定的,我一校之长,我不能为了自己的老婆犯纪律。乌云说,不是为我,是为孩子,是他要吃。关山林说,他要吃是你的事,我管不了他,我管的是空干校这一档子事儿。

关山林这里分明是没有通融的,乌云也知道指望丈夫不行,只能自己想办法。乌云有一副玉镯子,是结婚时大哥巴托尔送给她的,她托人把那副玉镯子卖了,换了些钱,然后到学校附近的老百姓家里买了些土豆,饿了的时候就烤几个吃。这方法果然管用。土豆经饿,又催人,乌云的肚子飞快地挺了起来,才六个月就像要临盆似的。关山林吃惊地说乌云,你是怎么养的,才一个星期不见,就发面馍馍似的挺起来了。乌云忧心忡忡地说,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别是个双胞胎吧。关山林一听喜得合不上嘴,说,双胞胎好,你要真给我生个双胞胎,我弄一条狗腿来给你发奶。老大路阳因为托寄给人带,没吃上乌云的奶,为此关山林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他提发奶的事。

乌云没敢告诉关山林她肚子大是吃土豆吃的,她怕关山林知道了批评她。但是批评还是没逃过。

批评乌云的不是校长关山林,而是所长白淑芬。白淑芬有一次找乌云谈话,板着脸对乌云说,你不能再在所里烤土豆吃了,大家都在工作,你烤土豆吃影响不好。乌云说,那我以后躲着烤还不行吗?白淑芬坚决地说,不行,躲着烤也不行,你一身土豆味,大家都能闻到,瞒得过谁?乌云本想说我饿,我真的很饿,但是最终她还是没说。白淑芬说得对,谁不是一副肉做的肠子,谁没有个渴时饥时,你一个人吃烤土豆,吃得一嘴乌黑,一边给人看病一边打土豆嗝,影响当然不好了。于是乌云就不再烤土豆吃。那些买来的土豆堆在床下,乌云只是上下班时偶尔馋馋地看它们一眼,直到有一天,乌云发现它们突然都长出黄绿色的芽苞来时,它们还放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