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荡着,月华如水。
温柔的夜色下,那女子红唇轻启道:“我不后悔!十年了,每个日日夜夜还是记挂着你,那段时间我疯狂的修炼,那天塌地陷的时刻,我是多么的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若是真的有可能,我恨不得随你一同埋葬在不周山下。可是,终究不可能了。”
她咬着嘴唇,低低的,重复着道:“我不后悔……不后悔……”
黑袍自然是知道这里话的意思的,不后悔就是不后悔,不后悔与自己相遇,不后悔喜欢爱上自己,不后悔那曾经的一切,只是他却有些痛苦。
因为这话他听的多了,曾经有个女子也是这般说的,也有另外个女子曾这般对他说话,两个女子都是在他最不想要听到这话时候说的,如今他又听到了这句话。
“我不后悔?”可是又有谁明白他的心意?
黑袍忽然转过身来,心头一阵莫名不安闪烁,令他无法镇静下来。
但见那个美丽清冷的女子在这个时候,也抬起了头,两对眸子便在此刻相遇了。
那苍白的脸上似乎带着说不出的痛苦,她的红唇在也在变的苍白,肌肤如同纸一般透明。那目光,也似乎带着深深地孤独和寂寞。
“那一日,你折下一段绿玉竹子,将它制作成了一杆绿竹萧,赔偿师兄赠我的那一根玄铁萧。尽管制作的很粗糙,可我还是很喜欢,放在身边已有十年之久,如今那绿色已经褪去成了黄褐色。”
然后,抬手,一杆微微泛着黄褐色的竹子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今天对你说这些,就是要你明白我的心意。正邪不两力,这竹萧……”说着话,她的另一只白皙的手忽然抓住了那一杆竹萧。
白皙的双手因为用力,可以清晰的看到脉络和骨骼。
每一个字都如同最锋锐的利刃,深深地刺进黑袍的心里。
可是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对面女子的目光也变的黯淡,变的失望,变的……痛苦。
深深,凝望!
她一直在等待着,痴心等待着对面那个男子也能够如她今晚这般坚决,哪怕只是有一点脱离魔教的意思,她也愿意跟随他离开,只是……
只是,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哪怕这咫尺的距离,也仿佛成了天涯。
原来,这才是最遥远的距离。
斑驳竹萧两端的两只手忽然开始用力,带着沉闷的声响,这一刻,也仿佛刺耳无比。
刺痛着她的耳朵,更刺痛着他的耳朵。
“嘎嘣!”
竹萧,碎了!
那一声破碎的声音,也像是她的心一般,破碎的干脆,破碎的直接。
月色正凄凉,晚风已冰冷。
冬季,到了!
她白衣白衫,无风却飘动,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的仙子。那一双明眸当中,万千的温柔千万的痛苦,都只在深深地心间。
“正邪不两力,今晚之后,你我就是生死相见的仇敌。”她苍白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血色,就连她的身子,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再—也—不—要—相—见……”她说着话,每一个字都像是费劲了全身力气。
然后,转身。
每一步踏下,都带着万般痛苦。
微风里,响起了谁的叹息?
又是谁的双眼,在黑暗里朦胧一片?
过往的岁月,慢慢浮现。
上一次,因为心中的恨和怨,他选择了正道,背离了那个为了他肯舍弃一切的女子。
然而,这一次。
又是因为心中的痴望,他选择了魔教。再一次,背离了眼下的这个女子。
雨,忽然降下。
带着冰冷和伤心。
雨中,那个清冷的女子愈走愈远,风声凄厉。
眼中,那个孤独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乌云密集。
鬼气凝结的黑色袍子在暴雨中褪去,仿佛再也没有了遮掩,他静立在雨中,任凭狂风骤雨撕扯着他的身体,撕扯着他的心脏。
他不能,不能,不能……
颤抖着双腿,他是要向前走吧?
他脚步抬起,就要落下,只是凭空却仿佛有股莫名的力量,阻止住了他的动作。
于是,那脚僵直在了半空中,直到……
直到那道身影,越来越远。
风呼啸,雨狂暴!
他伸出双手,是要阻止什么,还是要挽留下什么?
只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那一道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忽然在远处化作一道光芒,划过夜空,冲破了暴雨,然后……消失在了这夜。
“噗通”一声,黑袍整个人跌进了雨水当中,仿佛失去了一切。
静静地凝望着那边夜空,他仿佛看到了那清冷女子的笑容,那笑容像是三生三世都在夜色里盛开的水仙花!
在不甚清晰的雨水里,点点殷红,也似融进了雨水里,像是鲜艳而妖异的花儿。
衣衫上的鲜血刺目,水中,他的脸上带着苦涩的笑。
黑暗里,秦安背后是老酒。
远远望着那个街道上的一切,一向吵闹的老酒难得安静了下来。
秦安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棉衣,就像是很多年前的那样。
那道孤单的身影在雨中仰面躺倒着,一动不动,倔强的睁大了眼睛,任凭雨水直直的打进眼睛里,却始终不肯闭上。
而秦安也仿佛十分有耐心,不动一下,在风雨里静静地站着,看起来同样倔强和固执。
远处,那个男人褪去了鬼气,一张白皙的脸上此刻竟如同死灰一般,憔悴无比。
老酒有些不安的摇晃着身子,但却没有出声,也没有走动一下。
远远的,仿佛黑袍嘴里说了句什么,但是没有人听的清楚,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仿佛一具尸体,竟是昏死了过去。
这个时候,秦安带着老酒走了过来。将黑袍扶起来放在了老酒身上,披上棉衣,就如同十年之前那般,她缓缓低着头,然后弯腰,叹息一声,将那根已经两半的竹萧放进了怀里。
“我们走吧!”
秦安轻轻说话,老酒摇了摇硕大的龙头,似是不解,在它看来,这些事情似乎很是复杂,又似乎很是简单,但总是没有店铺里头的酒水来的重要。
看着老酒馋酒的着急样子,秦安笑了笑,跟了上去。
雨很大,风很强。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