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坐在书房的地板上,周围摊着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文件、纸张和照片,有的照片已经发黄了,有的纸张残破不堪,这些都是从江春和父母的房间中找出来的,他们把这些东西藏得很隐蔽,有的塞在柜子的最顶层,有的堆在杂货箱里,好几个箱子套在一起,她几乎把别墅里所有的地方都翻了一遍才找了出来,然后就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脑中空白一片,这些所有的旧物都在彰显着一个事实,可是她不能不敢更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目光渐渐地聚焦到那张旧照片上:照片里一个明眸皓齿的女人,长着和江夏七八分相似的脸,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怀里抱着一个粉团似的小孩,倚在一个俊朗的男人身旁,照片下面印着几个字,暖暖满月留念。很显然,这对夫妻不是江爸爸和江妈妈。
散落在一旁的健康体检报告上,江爸爸和江妈妈的血型一栏,一个是A型,一个是O型,根本没有和她的B型血有什么关联。
时间渐渐地流逝,窗外渐渐变得昏暗起来,手机铃声不停地响着,一声接一声,凄厉而急促;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孙阿姨焦急地在外面喊:“小夏,你在里面吗?你倒是开门啊,出了什么事情了?小行和小春都在找你!”
江夏没有吭声,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所有的人,她恨不得自己立刻从这所房子里消失不见。
没过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又响起,钥匙在门口转动的声音传来,江夏不由得缩了缩身子。门开了,江春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看了看满地的杂物,又看了看缩在窗边的江夏,头痛无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把刚打开的门有关了起来。
房间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江春缓步走到江夏身边,在江夏的身边坐下,问:“你知道了些什么?”
江夏抬起了没有焦距的眼睛,怔怔地说:“我不知道。”猛地,她惨然一笑,“原来,我才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孩子。”
“我和你说个故事,你要不要听?”江春沉吟了片刻,问道。
江夏没有反应,江春并没有理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被尘封在记忆中的往事,曾经已经渐渐淡忘,但是在这一阵子,却不时的钻出脑海,像个魔鬼一样诱惑着他,他觉得自己都快控制不住了。而现在,他不得不向江夏和盘托出这个秘密,他不知道,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就这样,他救起了好友的孩子,自己却留在了水库里。他的妻子刚刚生了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就在前几天,两家人还在开玩笑,说要不是两家的孩子年龄差的多了一点,就可以结娃娃亲了。可是,就因为这次的意外事故,所有的一切都毁了。他的妻子因为产后虚弱,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没过几个月也走了,他们没什么至亲的家人,临走前,她把这个女孩托付给了好友,希望孩子永远能够快快乐乐地在好友家长大,幸福地生活一辈子……”
“那个被救的小男孩一直很害怕,整晚整晚地不能入睡,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那个小婴儿,粉嫩的小脸一直咿呀咿呀地冲他笑,那双胖乎乎的小手,一按一个坑,不知道有多可爱。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婴儿对他意味着什么,他爱那个小不点儿,她就是他生命的救赎,他发誓要让她一辈子幸福快乐。”
“那个小婴儿成了他的妹妹,他觉得十分幸福,渐渐地看着这个粉团儿一天天地长大,一天天变得越来越漂亮,每天都快快乐乐地,他不想让任何人去破坏,包括任何可能伤害到她的陈年旧事……”
“小夏,你说,这个人他做错了吗?”江春凝视着她,缓缓地问。
江夏的眼睛渐渐地有了焦距,眼底的水意渐渐凝聚,她摇了摇头,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趴在江春的胸前,哽咽着说:“他没有做错。”
“那你还在想什么?”江春温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就像那个小婴儿的妈妈期望的一样,永远能够快乐地生活,这样不好吗?”
“可是,可是,”江夏抬起了头,向来神采飞扬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阴霾,“我根本不是你的妹妹,不是爸爸的女儿,我根本不姓江,我到底是谁?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春严厉地看着她,厉声说:“江夏!你永远都是江夏!”
说着,他用手指用力地揉着她的太阳穴,放松了语气:“小夏,你放轻松,不能太激动。记住,你永远都是江夏,永远是哥哥的小夏。记住这一点就可以了。”
江夏没有回答,良久,她喃喃地问:“哥哥,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他……他救了你?”她不知道该叫什么,只好用他代替。
江春怔了一下,不由得语塞,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件事情对江夏的冲击太大,他不想再用其他的惊人之语让江夏的情绪再度激动,于是含糊地说:“当然不是。你要是这样想,我要伤心了,这么多年,难道我养了个小白眼狼?”
扔在床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执着地不肯停歇,江夏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头。
“是不是不想接电话?”江春说着,把手机拿了过来,直接按掉电话,卸下了电板。“睡一觉吧,小夏,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江夏这一夜睡得无比不安,躺在床上一直迷迷糊糊,梦见自己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不停地奔跑,跑得连心脏都快要跳了出来,可是回头一看,仍然有一只可怕的斑斓猛虎紧追其后;猛地那老虎往前一窜,把她扑倒在地,这感觉太过真实,让她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睛,摸了摸砰砰乱跳的心,半天才回过神来。
卧室里隐隐漂浮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江夏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阳台的门轻轻地被推开,黑暗中,一个红点若隐若现。她开了床边的台灯,看见江春默默地站在阳台边上,手里夹着一枝烟,一丝青烟袅袅升起,脸上有着几分江夏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茫然无措,还没来得及收起就狼狈地呈现在她面前。
江夏微微有点吃惊,问:“哥哥,你怎么了?”
夜色令人被蛊惑,江春张了张嘴,喃喃地说:“我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江夏打了个哈欠:“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江春的神情缓缓地放松了下来,说:“没事。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帮你点了一点安神香,好好睡吧,我在这里陪你一会儿。”
江夏轻轻唔了一声,又渐渐地睡着了,可能是安神香的作用,也可能是江春在身边让她安定,这一睡,再也没有噩梦来骚扰她。
第二天,江夏依然有点病殃殃地提不起劲来,江春见状安排了她去邻市的一个度假山庄,让孙阿姨和江小帅一起陪她去散散心。山里的空气很新鲜,纵然是隆冬,四周仍是碧绿碧绿的各式常绿树,把整个山庄点缀得生机盎然,山庄里景致浑然天成,设计匠心独特,山庄旁还有一池温泉,常年冒着热气,冬天的时侯更是白雾缭绕,犹如人间仙境。江小帅整天都迈着小短腿说要到温泉游泳,吵吵闹闹中,江夏忽然一下子就顿悟了:其实,她是个多么幸福的人,有爱她的哥哥,爱她的江爸爸江妈妈,爱她的孙阿姨,爱她的小帅帅,爱她的程风行……亲生的父母也在天堂看着她,她还有什么可以悲春伤秋的?
一回到现实中,江夏忽然想到程风行好几天都没有打来电话了,不由得心里有点纳闷,看看手机,山里信号很不好,基本无信号,偶尔才一格,用固定电话打过去,程风行的手机也关机,顿时,她想了起来:前天自己心情不好的时侯,掐掉了好几个电话,里面一定有他的,难道他为了这个生气了?哼,他敢生气,我就不理他了。
在度假山庄住了一个晚上,江夏归心似箭,江春也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吃完中饭就从N市赶了过来,说是江爸江妈在家里祭灶,让她们晚上一定要赶回去一起吃饭。
一进家门,就是浓浓的春节的年味,大门上倒贴的福字,门厅里五颜六色的祭灶果,房间里浓浓的饭菜香……江小帅乘江夏不注意,偷偷地伸手去拿祭灶的糖果,还没拿到,就被孙阿姨拦住了:“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小帅啊,这个不能拿,跟奶奶去屋里,我们去吃巧克力。”
江夏瞪了他一眼,说:“不许吃!小虫子都要爬到你嘴巴里了。”
江小帅哭丧着脸,伸出了小指头说:“妈咪,就吃一点点,一点点嘛!”
里面的江妈妈一把抱起小帅,说:“好好,外婆给你吃一点点。”
江夏哭笑不得,江春笑著说:“真是隔代亲,妈,我记得小时候我要吃零食你还给我规定时间呢,怎么到小帅这里就不用了?”
江妈妈白了他一眼,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屋里去了。
一家人喜气洋洋地围着餐桌坐好,江爸爸扫了一眼,问:“小行呢?”
江春轻描淡写地回答:“出国去了吧。”
江夏迫不及待地说:“我再给他打个电话。”说着,掏出手机,刚想拨号,外面的大门被推开了,良久,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儿,程风行出现在客厅的门口,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憔悴,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子茬,眼睛红红地,明显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他冷冷地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冷冷地问:“江夏,你耍够我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