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云停尘下,风止篱边。
海上已有薄雾升起,用不着借助夜色遮掩,海天之间便有了朦胧。紫罗兰停止了摇曳,躲在栀子花和蔷薇的庇护下,寻思着风带去了摇床,如何才能入睡;葡萄园正是采撷的时候,等不及地窖,它们已经急不可耐地商量,要在枝头变作酒。
日落是一次宁静的宣布,宣布双桅船能驶进港口,独帆也能驶去海上。大海从来就是梦想之所,自由之所,否则怎么会让落日的圆熔金销银,化成水天一色的梦想沙滩?
南方的海岸气候温暖而湿润,不远处的陡峭石阶上,有圣·乔治修道院和古代传说中的狄安娜神庙废墟,山的背后,则是几千年前一个可汗为他情人建造的“泪泉”。“泪泉”还在,可汗的墓已经荒芜一片。爱情只能以思念的方式长久存在,征服亦然,若不,铁蹄十万怎么就换了一叶轻舟?金戈十万怎么就换了点点桅杆?
我看不到这些。我只是想象。在日落的时候,想象之翅十分发达,可以载着我飞出很远。
日落时分,回港的隧道已经开通,独帆为什么偏偏驶去海上?难道日落不是收藏起船帆来的理由?难道独帆想做海洋中的生命,在学习海洋的计时方法?
烛光为什么亮得那么早?是庭院的主人不相信日落还有日出时么?是庭院的主人不喜欢日落时的寂寥么?丁香浓得正好,栅栏永远虚掩着,谁会从那里排闼而入呢?是一次命运里的遭遇,还是有人远行归来?烛光是上帝的眼睛,它是来自天庭的默默注视。可我们常常拿它当了爱人的眼睛:
你在我心中闪闪发亮,
就像无数蜡烛的火苗,
但当我去温暖自己的双手,
我的笨拙熄灭了灯光,
然后,我靠着桌椅木然不动。
(艾米·罗威尔《笨拙的人》)
我们常常这么傻——在爱情到来的时候,我们消失在爱人的怀抱里,等爱人消失了,我们才眺望成笔直的白杨树。下一次我们能不能换一种方式——爱情到来的时候,我们站成一株笔直的白杨树,等爱人消失了,我们回到自己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