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战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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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枪口下的尊严与较量(1)

兵工厂造出了第一批地雷,虽然是手工打造,但有了地雷,鬼子不敢轻易进山,大家都很高兴。江五羊还特意为丁大雷的那挺重机枪造了三十发匹配的子弹和弹夹。那时候铜弹壳很尊贵,不好淘弄,但就这也让“小狼队”的队员高兴坏了。大家摩拳擦掌,要用这些东西救郎山妮。

安西逮到郎山妮,并没有对她用刑,而是一直陪她说话聊天,想要劝她带“小狼队”投靠日本人。安西一直待郎山妮为上宾,桌子上摆着瓜子、水果和点心。今天一大早,他就来到郎山妮的屋子,坐在太师椅上,皮笑肉不笑地打量她。

前几天他想见识一下郎山妮的勇气,就将她和几个被俘获的八路军战士一起,绑在刑场砍头。这是一次失败的记忆,不但八路军战士至死不屈,郎山妮更是挺胸抬头,刀压脖子上也没皱眉头。这个女人身上具备的英气和豪气,安西非常欣赏,他后来杀害了八路军战士,又将郎山妮折腾回来。

要这样的女人马上去死,只是动一下舌头的事,可他还不想那么做。这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竟然第一次产生了怜香惜玉的情绪。或许从郎山妮身上,他看到了妻子坚忍不拔的气质,所以安西还想做最后的努力。郎山妮软硬不惧,她算准了鬼子心思,才这么大胆来送死,所以,虽然自投罗网已三个多月,她从未丧失和鬼子斗智的勇气。

“大佐阁下,没想到我们能经常见面,你很清闲,是吗?”郎山妮奚落地说。

“不,一点都不。我感觉很累,所以才和一位很像我妻子的女人过来说几句话。”安西第一次对他的敌人流露出对战争的厌恶,“要是不打仗就好了,我们可以平等地谈。”

“战争快结束了,日本人在中国的日子不会太长。”郎山妮静静地看着窗外,深情地说,“自古中国人就没被灭种,大佐阁下,你也是懂文化的人,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话是这么说,可大日本帝国不会像你想的,我们不会离开中国。美国人已经在硫磺岛尝到了苦头,国内还有三百万后备军。三百万,不是小数目,在满洲,我们还有百万关东军。所以,恐怕在你年老的时候,还看不到日本人撤出你的国家。”

安西给郎山妮倒了杯茶,虚情假意地站起来,自我感觉良好地说:“对于你和你率领的‘小狼队’,我早就钦佩。真难得啊,一位女子,能带一支那么勇敢的队伍,我对你由衷佩服。”安西端起面前的茶杯,“来,这杯我敬你。”说完一饮而尽。

郎山妮没有动。安西大动恻隐之心的模样,也许并非全是伪装。他真想不明白,这个女子正在妙龄,而且长得天仙般漂亮,怎么就当上土匪,和八路混在了一起。“郎小姐,我替你感到惋惜,如果你能率部投降,不,率部与我合作,我不要求你做什么,只是宣布脱离八路军,我就马上放了你。今后的路,你自己选,日本人不干涉。”

郎山妮微微一笑,流露出鄙夷之色,看着茶杯眨巴一下眼睛,不是在权衡,而是在找合适的话回敬。安西见她不说话,赶紧又跟一句:“我说话算数。只要你把人带出山,脱离八路,官职尽管选。如果不喜欢当官,你去哪儿,要多少钱,我都会答应。”

没想到,郎山妮的目光很快就兴奋起来,红红的嘴唇微微启动:“安西大佐的面子给的不小啊。”郎山妮神情有变化,安西大佐也觉察出她心思活动了,趁热打铁地说:“你的人,都是这里的老百姓,家中有父母兄弟,为什么放着良民不做,非要当匪,弄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呢?”

“知道为什么队伍叫‘小狼队’吗?”郎山妮呷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脱口笑道。安西诧异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要发表什么高见。

“告诉你吧,狼是一种勇敢智慧的动物,我们就喜欢这种勇敢智慧的动物。既然你们日本人不是人,我们也变成狼好了。狼是最讲究领地的动物,不把侵略者赶出领地,他们就不会安心,也不会踏实。”郎山妮看看安西,好像在拉家常,十分平静。

“此话不对,我的家乡北海道也有狼,可在我的记忆中,狼很识时务,不会孤军作战,也不蛮干。你们的那点儿人马,实在不值得用狼来比喻,叫兔子比较合适。”

安西一副语重心长的架势,他凑近郎山妮,盯着她的脸说:“行军打仗是男人的事情,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你还年轻,还有美好的前途,就这么死了,我为你的选择难过。”

“家?日本人给我们留下家了吗?”郎山妮漠然回问。安西脸一红,尴尬地说:“啊,那个问题我不想讨论。可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来到你们的国家,只为帮助你们摆脱军阀割据的局面,建立大东亚新秩序。中国遭受外国,特别是英美苏俄的讹诈,丧权辱国多年,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日本人来拯救,就是帮中国人要回自己的家园。但中国太落后了,我们只想用战争来对抗中国的内战,帮助你们找回和平。”

“帮助,就用刺刀、炮弹和枪吗?你们帮助,就要让土地血流成河吗?你们帮助,就要残杀我们的百姓吗?你们这是帮助人吗?”

郎山妮终于忍耐不住,发怒了:“你们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魔鬼,吃人不吐骨头的野猪。如果谈合作,少来这一套。我不吃!”

“不要激动嘛!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如果都像你这样短视,血流成河是不能避免的。再说,你来之前,不是愿意合作的吗?否则来送死,意义何在?”

“我来,是想和你谈谈,不要对中国人太残忍,让你们好自为之。我是女流,但古往今来,侵略者终究没好下场。日本人待不长久了,这一点阁下比我清楚,你要给你的部下留条后路。”

“还是想想你自己的后路吧。”安西目光突然凶狠,但随即一笑,“郎小姐的谈话,可比这茶要浓啊!”

“你们懂茶吗?”郎山妮呼出一声冷笑,“如果觉得味苦,还是谈谈你们怎样撤出中国吧。”郎山妮为自己倒上一杯茶,喝下去,就默不作声了。安西大佐压不住火,他几次想站起来,让人把郎山妮拉出去,可都没下定决心,老鬼子的耐心是逼出来的。今非昔比,日本人在山东的话语权越来越小,他非常清楚,如果没有皇协军、汉奸们的协助,日本人一天都待不下去。他面对的不单是一个女人,而是一群随时准备和他战斗的有生力量。

“郎小姐,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如果你来,就是求一死,恐怕没那么容易。”安西摔了茶杯在桌子上,气哼哼地走了。

郎山妮成了安西手中烫手的山芋。其实,杀死她就是一颗子弹的事,可接下来要强化治安,日本人就会力不从心。要知道,郎山妮不是一般的女人,很多迷信的老百姓,还把她当作神仙来供奉,这对日本占领军来说,就不那么容易处理。反对共产党,日本人可以借助国民党军队与共产党的政治摩擦,从中渔利,可若反对一个百姓心里的大仙,就没有几张可打的牌了。

要说日本人占领中国土地,抢夺容易,占领就难。日本人后勤补给早就困难,布匹、粮食、工业用品都要依赖中国本土,如果老百姓全部造反,小日本没好日子过。另外,安西人马奇缺,仗胆子对外宣传一个联队,其实还不足一个大队,这样打肿脸充胖子的队伍,还要应付无处不在的八路军、游击队,他很害怕。所以,明知道郎山妮在跟他耗,他也没办法。剿灭“小狼队”容易,可剿灭那杆旗就不易。狼大仙没了,再出来狐仙、熊仙,就会得不偿失。

就在安西意欲劝降郎山妮的那些日子,顾小辉在蒙城地下党同志的帮助下,已经带丁大雷他们偷偷潜入县城,伺机而动。他们打听到郎山妮的关押处,就在日军联队司令部附近一个独立的院子里。丁大雷想硬闯把郎山妮救下来,被顾小辉劝住。顾小辉如今成熟了许多,先把实际情况汇报给团首长,等着城中地下党同志探回准确消息。

蔡汉庭这些日子不好过。现在日本人在太平洋战争中连连惨败的消息,已经扰得他和那些汉奸们心惊肉跳,这阵子八路军锄奸也紧,不时传来某某汉奸、地主和保长被八路枭首、枪毙的“噩耗”,老蔡简直度日如年。但是,老汉奸没了退路,自己给日本人办的那些事,属于十恶不赦,如果日本人跑了,他就没活路,所以越是这时候,他越想给太君们留下好印象。他听说郎山妮进了牢房,皇军一直拿她没办法,杀不得、放不得,安西太君很着急。为向安西示好,他竟然派出心腹人,打听到了表兄弟郎孝坤的藏身处。安西命令上原枫去花廊镇逮捕了这一年来东躲西藏的郎孝坤。

郎孝坤被推搡进审讯室后,随后跟进来上原枫和蔡汉庭。见蔡汉庭和父亲进来,郎山妮什么都明白了,她气得浑身发抖,怎么都想不到父亲被舅父出卖。安西这一计很毒辣,想用郎孝坤威胁女儿就范。

蔡汉庭虚情假意地探望外甥女,流了不少假惺惺的泪,劝说郎山妮:“你就投了吧,不然你死了,‘小狼队’还会为非作歹,祸害乡里。”郎山妮没等他说完,就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老蔡只觉得一种巨大恐怖笼罩,他给皇军说的大话被这巴掌给粉碎了,惶惶然看着郎孝坤,希望他劝劝自己的女儿,也好挽回局面。

“大哥,以前都是我不好,咱哥俩都走到这个地步了,也没退路,还是劝劝孩子,让她从了太君吧。”

“还认我这哥?”郎孝坤瞪了他一眼,来到女儿面前。他知道今儿好不了,就下了决心,不拖累孩子。老爹含着泪看女儿,两年多没见孩子了,见闺女身体消瘦、眼窝深陷,那双刺绣的手如今也生满老茧,就心疼地抚摸女儿干枯的头发,老泪纵横。

“闺女,你受苦了!”

“爹,女儿连累您了。”郎山妮跪在地上,抱着郎孝坤。

“起来,孩子,爹为你骄傲。”郎孝坤笑着擦擦郎山妮腮边的泪,面容严肃起来,“记住,要做有良心的中国人,像你两个父亲那样,绝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