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冈一郎认真地审视了一下战斗形势,决定缩小包围圈,活捉对面的土八路,弄清楚八路军主力动向。枪声渐渐弱了下来,日本兵们就像一头头瞪着血红眼睛的猛兽,龇牙咧嘴,将枪膛子弹退掉,端着刺刀冲了过来。
牛和尚、丁大雷以及“小狼队”的其他队员们,都高举大刀长矛,和对面冲上来的日本兵贴身肉搏。牛和尚与丁大雷两个人背对背站在一起,和冲过来的日本兵进行一场自杀式拼刺。
没多久,两人身上、衣服上,甚至脸上都被鲜血染红。牛和尚抹了一下血迹,哇哇哇地叫着,活脱脱一个黑旋风李逵,给大家增长了不少气势。几个围住他的日本兵见拼不过这个大汉,也产生了一种畏惧,他们感觉牛和尚像一只刚刚睡醒的猛虎。
牛和尚的英勇给了丁大雷很大鼓舞,他见牛和尚这样勇猛,更不甘示弱。一旦有不怕死的日本兵上来,他就利用自己拿着长矛的优势,磕掉日本士兵的刺刀,然后再结果日军性命。但是牛和尚和丁大雷的英勇,还是阻挡不了那么多日本兵。
好虎架不住群豺,日本兵依然如饿狼一般,死缠牛和尚等几个骨干队员。牛和尚累得坚持不住,他臂膀受伤,而手下那些弟兄也如秋风下的落叶,体质不行,造成拼刺刀姿势不正,本来可以占上风,却反而吃亏。被鬼子二打一,很多人都倒在血泊里,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牛和尚不得不暂时带人退下来。而撤退是代价昂贵的,陆续有队员在回身的搏斗中被刺中倒下。
刘杰明带着一小队人马,正好路过青沙湾,老远就听到炮弹轰鸣和机枪的点射声,知道附近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他连忙举起望远镜查看。望远镜中,一队杂色服装的人正拼死和日本士兵厮杀。日本人包围圈越来越小,杂色服军装基本看不出颜色,斗士们浑身都是血,而日军似乎也在较劲,机枪暂时不打了,很多鬼子蜂拥而上,开始拼刺刀,我方战士不断倒下,场面极其惨烈。
刘杰明把望远镜放远,看到附近一处高地上插着一面绣有小狼的旗帜,心里一惊。
“是‘小狼队’!”关馨率先看到了,她大喊。
“是他们,弟兄们,跟我上!”刘杰明顾不得自身安全,连忙命令手下人紧急行动。他们隐蔽地插向敌人,掏出手榴弹,向日本人狠狠开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日本兵十分被动,本以为身后是自家人,没想到有手榴弹从天而降。刘杰明的偷袭占了便宜,也解除了“小狼队”侧翼的威胁。
花冈一郎得到禀报,刚才是一股偷袭的小部队,人数很少。他撇撇嘴,做了个杀死的手势,身边的炮兵中队长小野明白,立刻命令山炮部队朝刘杰明他们的方向轰击。刘杰明他们知道鬼子必报复,因为山顶炮群距他们不远。刘杰明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得手之后,立刻命令撤退到另外一个山谷。
此时山中陡起山雾,加上硝烟弥漫,鬼子炮弹准度不够,刘杰明摸索前进,想靠近“小狼队”。他估摸已到达郎山妮控制的小区域,才趁雾色掩护,摸过山梁。此时天已微明,雾亦略散,刘杰明从薄雾中发现日军大队人马就在眼前,相距仅二百公尺左右,不觉大吃一惊,如果不是大雾掩护,他们马上会被日军发现。
刘杰明决定后撤,但这样跑了,“小狼队”会更危险,于是他们反其道而行之,转回朝山顶的炮群摸去。刘杰明瞄准目标,正好几个炮手装炮弹,指挥官刚刚要挥动旗帜,刘杰明等人的枪就响了。
猛烈的射击令敌人措手不及。这里是炮群,守卫兵力有限,大雾之下,他们也搞不清对手多少兵力,又为何这么准确摸到山顶炮群,所以反击时就很惊惶。山炮填弹手和炮手接连被击毙,日军大乱。
日军进攻郎山妮的大队接到命令,回援两侧山梁上的山炮群,郎山妮他们暂时被搁在一边,敌人冲刘杰明他们去了。硝烟冲天,日军反击猛烈,步兵发起冲锋,占领山坡。刘杰明他们赶紧溜走,因为眼前的形势坚持下去必然吃亏,但他着实有些兴奋,他现在做了力所能及的事,觉着郎山妮他们能喘息一会儿了。
花冈没想到,从近在咫尺的山顶炮群处竟出现了一小股人,看来郎山妮的狡猾超过了他的想象,如此看,郎山妮还没有山穷水尽。看着手下日军被背后射来的子弹打得晕头转向,一些没防备的日本炮手和填充手纷纷倒下,花冈一郎犹如雾里看花,感到莫名其妙。他命令士兵尽快稳住阵脚,暂时收缩兵力,避免腹背受敌。
花冈被接连袭扰,恼怒万分,听说又没抓到俘虏,还让袭击者逃了,顿时勃然大怒,抽出指挥刀:“我要消灭‘小狼队’,捉到郎山妮!”
“可我们失去了八路军独立团的行踪,请阁下三思。如果被郎山妮牵制,会失去更大目标!”上原枫劝阻道。上原枫一直很清醒,他对“小狼队”不这么看。由于和“小狼队”交手的次数多,他更懂得这支队伍的长处和短处。他认为,郎山妮这群人,都具有“狼性”,他们不是单打独斗,而是注意团结协作。这样一支野蛮部队,真要从肉体上完全消灭,日军会付出更多代价。
“阁下,请考虑一下!独立团的人不在这儿,若让独立团跑掉,合围就失去意义,几个‘小狼队’土匪不足为惧,日后再找机会收拾他们也不迟!”
“就这么被他们逃了?”花冈不甘心,但他必须顾全大局,只好命令尽快结束战斗。
但是,花冈是个赌徒,他打仗一般不看对手,只承认顽强。他看了下手表,担心和“小狼队”纠缠的工夫,独立团就已经转移了,于是指挥部队,作最后进攻。他定要看看,这个郎山妮的身子是用什么做的,到底能不能刀枪不入。
虽然花冈一郎只有那么一小会儿的狐疑,随后见日军退了回去,这已足够“小狼队”喘息了。郎山妮根据枪声来源,判断来了援军,至于援军是谁,她就没有时间思考了,连忙组织人突围。
刘杰明带人迅速撤离敌人的重围,解了郎山妮的危机,他很高兴。关馨问刘杰明:“你是不是对郎山妮存有愧疚之心?”
刘杰明默认:“算是吧,但不管是谁,看见自己同胞被鬼子打,都不能含糊。”“可郎山妮并不知道你给他们解了围。”
“这不很好吗?至少我们的袭击让鬼子撤了,说明敌人也弄不清我们,至于郎山妮能不能谢咱,无所谓了。”
事情果然如上原枫所虑,不多时,花冈就接到安西大佐的命令,要求他脱离和“小狼队”的战斗,追击独立团主力。原来,“小狼队”与鬼子遭遇后,独立团的侦察连得到了消息,郎山妮私自下山,和大队鬼子干起来了。侦察连长迅即报告给团长,严团长不但没批评郎山妮,反而觉得庆幸,如果不是郎山妮悄悄袭击鬼子,他们还不知道敌人已经作了秘密部署,如果再晚几个小时,根据地就大祸临头了。
但严团长害怕郎山妮的人陷入包围,就想赶去救,被政委制止。柴政委说:“不如围魏救赵,我们袭击敌人老巢,更能解围。”
于是,严团长和柴政委率领主力绕过敌人埋伏地,直奔蒙城,路上正巧遇到安西大佐的辎重补给车。撞到枪口,严团长大喊“给我打”,不一会儿,就将三辆军车的鬼子围歼,缴获了不少粮食和武器。
歪打正着,独立团缴获物资,上下都十分高兴,但为了解郎山妮的围,严团长故意放走一个鬼子兵,让他回去报告。这鬼子连忙找到安西大佐,汇报了遇袭经过。安西没想到,自己处心积虑要搞定八路军,却反被八路算计,丢了粮食和不少子弹,而这些物资对他来说,就是士兵的生命,看来今年冬天难过了。
“给我追!”安西命令所有部队,脱离和“小狼队”的战斗,追击劫辎重的独立团,就这样,花冈不得不撤出战斗。
无奈撤退的日本兵走后,上原枫仰望苍茫大山,望着战场心情惆怅起来。这一次他与郎山妮的交手依旧没有分出胜负,反而又受了伤。“郎山妮,真是厉害的女人。”上原枫用日语轻声说。
郎山妮带着惨遭失败的“小狼队”,回九峰山驻地,她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沉重地走在前面。郎山妮很沮丧,回忆前几次袭击鬼子,哪一次都不顺利,总是会遇到敌人的主力,这次又牺牲了很多同志和弟兄,她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否能担当起指挥员。指导员顾小辉开导她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挫了鬼子锐气,还把敌人打退了,就是胜利。
不久,他们遇到了柴政委和一个警卫班战士,正赶来接应“小狼队”。柴政委先批评郎山妮擅自行动,但随后就高兴地说:“多亏你们袭击鬼子,不然敌人大队包围独立团,我们都还蒙在鼓里。”
郎山妮感到意外,心情也好起来,问:“这么说,这次歪打正着了?”
“对,独立团截住鬼子粮食车,还得了不少武器,这可是大好事!”柴政委察觉到郎山妮表情沉重,就语重心长地说:“指挥员能审时度势,头脑冷静,就能挥洒自如,创造奇迹。这次你能在被包围的情况下,率领部队回来,还消灭了不少鬼子,这就打出了‘小狼队’的威风,打出了八路军的气势。以后,不管是安西还是花冈老鬼子,遇到你郎山妮,都要合计合计!”柴政委身后的其他人都笑了,郎山妮也露出笑容。
得知独立团抢了安西的粮食,大家都很高兴,可是“小狼队”还是牺牲了十几名队员,这个代价,对于郎山妮实在是太大了。
和大部队会合后,严团长亲自过来感谢郎山妮,当然,批评也是有的,“小狼队”擅自行动,造成了损失,团长也没客气。但是,成绩是主要的,团长准备给郎山妮记一次功。
春芽和老张亲自和面,蒸了几大锅馒头,抬出来,郎山妮把馒头一个个摆在牺牲的烈士灵位前面,默默肃立。郎山妮和丁大雷带头摘下军帽,心里充满愧疚。因为情报不准确,造成袭击受挫,这次的牺牲是不可原谅的,在郎山妮看来,她的狼大仙附体不仅仅是谎言,而且是杀害这些淳朴兄弟的罪恶幌子。
此刻她胸中被一种悲愤和自责填满,掐指算,从秦望山和牛头山过来的兄弟少了很多,她的心已无法用难过和痛苦来形容。过了好久,她才哽咽地说:“弟兄们,我郎山妮和春芽亲自给你们蒸馒头,吃饱了上路吧!”郎山妮的眼圈红了起来。说到这里,身后“小狼队”的队员也都失声痛哭。
郎山妮擦干眼泪,呆呆望着触目惊心的坟头,停了一会儿,仰起脸来,她不想让人看到眼里闪动的泪光。“弟兄们,我郎山妮对不住你们了,是我无能,让你们白白牺牲。我发誓,一定会打败日本鬼子。我要抢鬼子的东西,还我们家园和土地,要让弟兄们人手一柄三八大盖,有打不完的子弹,遇到再多的鬼子也不怕!你们……放心上路吧,我郎山妮说到必做到。”
“郎队长,别难过,有抗日就有牺牲,他们去了,换了更多的老百姓活下去,这样的战士能不说是光荣的吗?”顾小辉走过来劝慰。
“可我们的血不能白流,指导员,你也看到了,鬼子有什么可怕?一个个矮脚葱一样,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好武器,没有坦克大炮和机关枪,他们算什么鼠辈?我们就是差装备,差那些狗汉奸软骨头。我合计很久了,必须弄个小型兵工厂,不然打鬼子,还要付出更多的鲜血。”
郎山妮已不在乎什么纪律,根本不听顾小辉的劝,她这次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搞到更多的枪和子弹,然后扩大队伍,东山再起。
严团长将缴获的枪支弹药给了“小狼队”不少,但郎山妮只要了一小部分。她理解八路军目前的难处,就诚恳地对严团长说:“八路军要扩大武装,武器弹药太不足,我看很多县大队和武工队都没武器,还靠梭镖和大刀执行任务,那怎么行?最可恨的是国民党军队战区长官部,根本就不管咱们死活,同样打鬼子,看他们的部队比我们好多了,可就像李龙溪那种人,给再多又顶什么用?”
“是啊,我们面临的不仅仅是日寇侵略,国民党军队制造的摩擦给我们的打击也很大。血的教训告诉我们,有些国民党军队的武装是靠不住的,他们很多都是军阀、投机分子,有奶便是娘,李龙溪这个败类,早晚要和他清算。可眼下,我们困难很多,对付鬼子扫荡的同时,还要应付国民党军队挤压,生存空间狭窄,但八路军士气高昂!等粉碎了这次敌人九路围攻,我们的力量还会壮大。”
“我相信,会有那一天的。但是,在这之前,你们就不要考虑‘小狼队’的武器补给问题了,我有办法自己解决。”
“可你们不能贸然下山了!”
“不会了。但武器问题,相信我,团长,我会给大家一个惊喜。”
严团长也不好说什么,现在根据地人民都群策群力,自己动手解决武器粮食,说多了,只会让大家泄气。于是他就鼓励一番,并答应如果需要,他将给予更多支持。
几天后的傍晚,郎山妮和丁大雷潜入秋田镇,来到江剃头家。郎山妮决定,无论如何要说服江剃头加入“小狼队”,为“小狼队”造枪、造子弹。
那时,天已经黑了,小黄瓜正在自家的炕上玩着一把锤子,江剃头刚刚把门插上。郎山妮敲开了江剃头的房门。江剃头还记得郎山妮,当然也知道郎山妮与丁大雷前来的目的。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们一眼,就径直走回了里屋。
郎山妮和丁大雷走进屋子,小黄瓜听到声音,连忙抬起头来,看到是郎山妮,高兴地从炕上蹦下来,一把拉住郎山妮向江剃头喊:“爹!姐姐来了,姐姐来了。”
丁大雷见没人搭理,也没客气,进屋就坐在了炕上。
“你们来,我知道是什么事。”江剃头没搭理儿子,小黄瓜的热切反而让郎山妮他们尴尬。江剃头站在屋子中间,耷拉眼皮,看郎山妮:“我不会跟你们走。”
“请你考虑一下。”江剃头就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