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报答中共的救命与收留之恩,郎山妮答应严团长,“小狼队”加入八路军,任听改编,从今往后,听从八路军的统一指挥和调派。
听了郎山妮的话,严团长笑呵呵地说:“我们八路军相信你们‘小狼队’,所以还不能改编,保留原来的编制,你郎山妮呢,还是队长,管理原来‘小狼队’的人马。顾小辉仍然担任八路军的代表,但这次是真正的指导员,他的职务已经被团部正式任命。”
“指导员,还是八路军好,人都和气,相处没架子,大家平等,不像国民党军队,这个官,那个官的,都喝兵血!”郎山妮真诚地说。团长和政委都笑了。随后郎山妮真诚地看着严团长,又看看顾小辉,说:“严团长,真谢谢你们了。”
严团长命令“小狼队”在九峰山原地休整,训练队伍打游击,以便随时和大部队出发,粉碎敌人的九路围攻。
丁大雷穿上了八路军服装后,就连忙找到一面镜子,左看右看都觉得没有自己的羊皮褂子舒服,干脆又脱了下来。
“老徐,”他叫过来徐十法,皱眉头问,“这八路军的衣服,怎么都一样?国民党军队的还有军衔章,能看出谁是老大,可这……这粗布衣服,官兵一样,这怎么像话啊!”
徐十法乐了,端详丁大雷:“营长,您这挺精神啊!怎么看不出来?走哪儿,您都是我们的营长,‘小狼队’的二当家啊!”
“能看出来?”
“能啊!”
“这也没啥标志,咋能看出来?”
“您那嗓门儿,还有您脑门上的那块伤疤,这都是高级干部才会有的!”
“嗯,还是老徐有眼力。”丁大雷重新穿上衣服,心情很爽。
丁大雷带头脱了国民党军队的衣服,其他队员骨干也都扔了旧衣服,穿上了八路军的制服。这是一个庄严时刻,从此,他们就是真正的八路军战士了。
八路军很重视政治思想教育,部队军训的主要课程,就是学习毛主席的《论持久战》,此外,几个老八路亲自教授打游击战的战法,后来“小狼队”还接受了八路军纪律培训,大家都觉得有些新鲜。可是八路军被服厂被鬼子烧毁,很多人还是没有军服穿,只能各穿各的服装,依旧一派原来打游击时“小狼队”的模样,但是,他们一点都不觉得低人一等。由于八路军官士兵平等,对老百姓亲,他们深受感染,队伍内也不搞特权,大家都看到了民族解放的希望。
由于日寇围剿,山区的部队生活很艰苦,很多时候,都要集体去挖野菜充饥。但大家斗志旺盛,尤其是郎山妮和丁大雷他们,感觉还和在秦望山一样,八路军对他们也很尊敬,和在国民党军队伍中的那段日子,有着天壤之别。大家脸上露出笑容,那种灿烂的笑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愉悦。
春芽老远看到老张兴奋骄傲的样子,赶过去,看到老张正和“小狼队”队员们大声说话。
“俺老张以后就是司务长喽!”老张兴奋地说,同时得意扬扬地看着其他几个“小狼队”队员,“你们都是什么级别啊?”其他人纷纷摇头,表示什么级别都没有,白丁一个。
“司务长是什么官呢?是不是很大很大的官?”春芽走了过来,凑在“小狼队”队员旁边,有些好奇地问老张。
“我觉得司务长比营长还大!”
“这个嘛!我看是那么回事。”老张抓抓头顶有些稀疏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春芽,“司务长,不管咋说,带个‘长’,虽然还是给大家做饭的厨子,可都得叫俺司务长,这就是长官。”
“哦,原来你还是厨子啊!”春芽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大家都笑了。“看人家八路军,厨子都能给个职务。老张,今后做饭,那也是拿军饷的,你可要好好干啊!”春芽鼓励说。
“那是,俺老张活了大半辈子,过去俺爹给北洋军做过饭,后来俺给韩复榘的兵做,那些王八羔子,没一个好犊子。看人家八路军,那才叫老百姓的队伍,对俺一点歧视都没有,还给挂了个‘长’!”
“说的实在,我们也有同感!”大家都热烈鼓掌。
“小狼队”队员什么都觉得很好,可有一样,他们都觉得失望,那就是武器。都以为接受改编以后,八路军也会发他们一些像样的武器,可当大家看到空荡荡的仓库里面,除了堆着几件破旧军服外,就没有什么像样的物品了,看得心凉。
“怎么,是不是愿意回李军长那里,让人家当面团子捏,然后给你们几条好枪啊!”丁大雷注意到这个状况,摇摇腰间的酒葫芦,斜睨了一眼一个嘴巴噘得老高、一脸不快的队员说。
“那哪能呢!丁营长,打死我都不回去,八路把咱当人看,听说他们战士子弹袋看着鼓囊囊的,其实都是秫秸瓤子,根本没几发子弹。”
“这能怪他们吗?”丁大雷说,“是战区长官部不给,说是团结抗日,可军饷一个子不给,不给八路军一枪一弹,能打出这番天地,已经很了不起了。”
丁大雷晃晃酒葫芦,发现里面没酒了,就用手理了理头发,站在大家面前大声地说:“大家以后不要这样唠叨啊!你们看,我的酒葫芦里没有酒了,咱就想办法去弄酒,只要还活着,啥样的酒弄不来呢!就像老子打麻将,咱专做十三不靠,就靠自己。”
站在丁大雷一边的郎山妮听了丁大雷的话,赞同的同时,心里也一动,忽地想起了制枪高手江剃头。
“老丁,没有枪我们可以自己造啊,我们还可以从日本人那里抢嘛。”
“你的意思是去找那个江剃头?”
“对啊,他一定有办法。”
“可是,造枪要机器,他哪儿有啊!”黄腾达接着说,“铁疙瘩需要冶炼,咱八路军根据地都不能造枪,何况是江剃头。再说有了铁,也不能用擀面杖弄出枪啊,枪是有膛线的啊!需要车床。”
“这倒也是,我猜,他手里肯定有枪。”丁大雷肯定地说。
郎山妮想起江剃头的同时,也想起了他的儿子小黄瓜,那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孩子啊!她觉着自己和小黄瓜特别有缘,小黄瓜对她也有好感,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了。
刘杰明在郎山妮和父亲刘寿山走后,心情很低沉,他对自己的做法也产生一些疑问。因为军部转移,他没能回去复命,所以就特别注意李龙溪的动向。刘杰明派出侦察班,发现李龙溪专门和日本人擦边走,过几处封锁区,都能和皇协军相处默契,反而一路上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刘杰明愤怒了,李军长有很大问题,他要到战区揭穿李龙溪的伪装。他不罢休,几经打听,最后终于找到了李部的宿营地,接近了李龙溪军部。
那几天,刘杰明发现总有可疑的汽车晚上悄悄来,由李军长的周参谋长亲自护送,出了防区,直奔日本人的驻地。接连几次,李军长警卫营长也化装出去,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仔细观察了几次,刘杰明终于找到机会。一天,他和弟兄们将李龙溪的警卫营长绑架,从他嘴里得知,李龙溪已接受日本人的条件和贿赂,双方再次约定谁都不打谁,但前提是共同对付八路军和抗日武装。所谓战略转移,其实就是故意撤退,将大片国土让给日军,而李龙溪继续保存实力。
知道这些情况,刘杰明气坏了,他十分愤怒,决定亲自去找李龙溪。他和警卫营长推开守护的卫兵,直接闯进了李龙溪的军部,此时的李龙溪正在地图前查看日军的“清乡”作战图,眉头紧锁着。门被推开以后,他看到怒气冲冲的刘杰明带着人闯了进来,后面跟着自己护卫的士兵。士兵刚想解释,李龙溪摆摆手,让士兵下去,自己则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回来了,想造反吗?”
刘杰明愤怒地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怎么做了?”李龙溪看着刘杰明,依旧保持着冷静和沉稳。
“你为什么要假装落败撤退?为什么下达炮击‘小狼队’的命令?你和日本人谈条件,为什么?”
“我怎么样,你一个军统小军官无权过问。我倒要问你,你把‘小狼队’的人放走,是何居心?他们现在去了八路军驻地。你把我的军令当儿戏吗?”
“他们走了,但没投敌!”
“可去了八路军那里,和投敌有什么两样!国共水火不容,你身为军统人员,对蒋委员长的大业,对戴笠局长的训导,难道不清楚吗?你私自放走郎山妮,就是通共行为,现在倒来反咬一口,你居心何在?”
说完这句话后,李龙溪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叫两个卫兵立刻把刘杰明绑起来,推出去毙了。
刘杰明被绑即将被处死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军营,听到这个消息,关馨、张龙和赵虎等人痛心疾首,都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关馨在刘杰明去军部前,就力劝他不要去送死,可刘杰明不听,他说:“大丈夫走得正、行得端,既然李军长要投敌,我不能让游击的军队都蒙在鼓里。”可如今,他自投罗网,被人扣了,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大家都束手无策,但他们很快冷静下来,准备一起联合刘杰明平时关系较好的士兵,还有从前的老上司和部下,大家一起努力,齐心把刘杰明救回来。
关馨说:“到了现在,求情是不可能了,只有抢。”
张龙说:“那就这么干,把大哥救出来,拼死也值!”
众人对李龙溪的投敌行为也十分恼火,一呼百应。关馨看到了希望,就做了下一步营救方案的部署。
军部救人,好比虎口拔牙。关馨担心走漏风声,就从拥护刘杰明的正义军官和士兵里,邀请了十几个人。这些人都深怀大义,而且枪法准,他们一起商量,推断刘杰明不会在军部执行死刑,这样太明目张胆。本来李龙溪和日本人密谋妥协,就是见不得人的事,他只会在大家不注意的边缘地带对刘杰明动手,这样人一死,他和周参谋长的密谋事宜就不会败露。
大家准备逃出李龙溪的控制区,实施营救。他们暗自打听好了行刑地点,是距离军部两里地的一个山洼。关馨指挥大家埋伏起来,只要到时候车到,就冲出去,先据理力争,如果执法队不答应,就拼了。
刘杰明被关在临时的牢里,一直站在铁窗的边缘,凝视远方的天空。他痛苦地用手握着铁窗的栅栏,闭上眼睛。
郎山妮凄凉的背影似乎就在他的眼前徘徊,父亲的怒骂也不时闯进脑海,可那是亲人的声音,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当想到李龙溪这个人,他觉得自己太傻,以为揭穿他们就可以挽回局面,可是,他太傻,太嫩。
“真是窝囊。”他重重地跺脚,没能死在日本人的子弹下,却要丧命在卖国贼的手里,心中的苦闷无法言表。他就这样一直站立着,直到直愣愣地贴在了墙壁上,像一棵将要被烈火焚烧的大树。他后悔当初没留在秦望山,若和郎山妮一起干,现在是何等痛快。
咣当一声,执法队的人打开牢房,不过,这位执法队长看起来倒没那么嚣张,也许是理亏,也许是杀自己人他心不忍,脸色也很难看。他对刘杰明很客气:“老弟,军长手谕,你私通共匪,今天就送你上路。”
“不通过军法处公开审判?”
“上峰有令,秘密执行。认命吧,老弟。”
大门打开,刘杰明横眉冷对,走了出去。附近牢房里,关押了重犯犯人、老百姓,还有几个八路军战士,这些不幸的犯人看着刘杰明,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因为刘杰明穿着国民党军队上尉制服。一个老汉被人提着衣领带进来,手里端一个托盘,里面有一碗酒,一盘小菜。
老汉说:“大兄弟,喝两口上路,就什么都不想了。这年月,能到那边去,也是福啊!”刘杰明一笑,看了看酒碗,拿起来一饮而尽。
天逐渐地冷了,特别是当一个人即将被行刑队枪决之时,更显得寒气逼人。这是一个不大的庭院,刘杰明知道,自己走到尽头了,但他没有恐惧。清晨的雾霭,笼罩着这片监狱平地,浓雾把黑魆魆的树染白,晨曦透过斑驳的房屋的影,将死亡的光斑投在地上。条凳上坐着长官——军部的周参谋长。
周参谋长面色阴暗,没说什么,就在枪决书上画了个红叉。他走过来,看了几眼刘杰明,阴阳怪气地说:“还有什么话?”
“我刘杰明没有什么遗憾的。只是没能在战场上殉国,反而死在你们这帮狗杂种手里,这是我懊悔不及的事。”
“带出去。”周参谋长被激怒,挥挥手,让行刑队将浑身是伤的刘杰明带走,刘杰明哼了一声,箭步走了出去。上了汽车,发现头顶被插一个木牌,刘杰明才知道,他这次是被砍头,而不是枪决。
曾经青翠的树林,变得枯萎凋零,散发堕落腐朽的气息。遍地都是已被炸毁的房屋与农舍,许多尸骨就在路上,有的正被野狗撕咬。刘杰明闭上眼睛,在痛苦和对自己的仇恨中煎熬着,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小狼队”:我怎么那样糊涂,没看清李龙溪的真面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