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刘杰明,丁大雷才是顶天立地的男人。郎山妮追悔莫及,早知被刘杰明出卖,当初何必拉着弟兄们上了贼船。可是,一切都晚了,二百四十多位弟兄姐妹,再也看不到他们的笑脸,她真想一死谢罪。怎奈,若她那样做,只能让敌人高兴,这些在苦难中挣扎的抗日力量,也会因为没有了主心骨更加凄惨。
顾小辉带着“小狼队”,几经辗转,才找到撤到外线的严团长独立团驻地。严团长将“小狼队”的队员暂时安排好,并且找来了卫生队医生给丁大雷看病。
医生严肃而又认真地审视着丁大雷,目光从丁大雷的脸上掠过,又仔细检查他身体上遭到创伤的每一个部位,不断地叹气:“弹片太多,必须手术取出。”
手术前,医生给丁大雷打了一针,过了好一阵子,丁大雷的烧有退下去的迹象,大家这才放心下来。刚刚退烧,医生就赶紧给丁大雷做了外科手术,用了五个小时,才把丁大雷身上的所有弹片取出。最后一片弹片落下后,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一下坐在凳子上,脸上露出宽慰的表情。
在大家的担忧中,丁大雷以惊人的毅力渡过了手术后的感染难关。得知丁大雷脱离危险后,郎山妮把自己关进房间,拒绝见任何人。
顾小辉去敲门,郎山妮像没有听到一般,呆呆地坐在房间里唯一的破椅子上,眼睛定定地看着门口。她无法原谅自己,无法面对父老乡亲,是她把好端端的队伍带进鬼门关,她罪孽深重。许久,她都端详那把勃朗宁手枪,拿起来将子弹推上膛,然后端起了镜子。
徐十法去敲门,郎山妮没听见一样。他在房门口待了半个时辰,可郎山妮的房门愣是纹丝未动,而且里面没有一点声音,他担心会出事,就去找老刘头。
刘寿山来敲郎山妮的房门,他隔着门和郎山妮说着话儿。
“孩子啊,你把门打开出来吧!大家都很担心你啊!有什么事情都好解决的,你先把门打开吧!”刘寿山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可房间里面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这种安静让人心悸,有种死亡的气息。
“孩子啊,开门啊!开门啊!队伍是败了,可弟兄们走得光荣,打鬼子牺牲,值得。”
但郎山妮还是没有回答。刘寿山也没劝动郎山妮把门打开,一拨一拨人去了,又失望地回来。
“呜呜,呜呜!”春芽站在房间门口许久后,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地哭起来。后来春芽告诉大家,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见过郎山妮这个样子,从来没有见过。
丁大雷挣扎着,从房间里拄着拐出来,军医和护士都担心他,可到了现在,除了丁大雷,别人更难劝慰郎山妮了,郎山妮心情低落,他也更加难过。他一瘸一拐地向郎山妮的房间走去,来到郎山妮房间门口,连门都没有敲,就直接撞门扑了进去,一下就摔在里面。
郎山妮依旧坐在房间里的那张椅子上,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墙壁发呆。
“郎山妮,小狼?”丁大雷试着叫了一下,可是郎山妮根本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没动一下。
“山妮,山妮!”丁大雷加重语气,可郎山妮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丁大雷实在忍不住了,对着郎山妮就挥起了拳头,他的拳头根本没力气,郎山妮连看都没有看丁大雷一眼,也丝毫没有反抗,丁大雷的拳头带着血落在了郎山妮身上。
丁大雷问郎山妮:“是不是你从此以后就放弃了,我问你是不是啊?你倒是给我说话啊!”丁大雷大声嚷嚷着:“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我们还有几十号人,弟兄们还等着你做个主呢!”
丁大雷见郎山妮没有说话,更是火了,可这时,他的伤口突地疼了起来,不得不坐下来。郎山妮放下手中的枪,流着泪看了看丁大雷,过去轻轻抚摸他的伤口纱布,泪如雨下。
“丁大哥,让我去死吧!我没能力带队伍,我是个不吉利的人,跟我,大家只能送死。”
“大当家的!”一声呼喊,很多人都闯了进来。没想到会是这个景象,郎山妮大吃一惊,只见徐十法和张九胜等人整整齐齐地跪在郎山妮的房门口,额头上扎着白布条,高举碗,里面是自己的血加水。见到郎山妮出门,大家一起喊起来:“大当家的,我们入伙!从此再没有牛头山这个绺子,只有‘小狼队’!狼行天下,勇者无敌。”
这时,丁大雷拽着郎山妮的胳膊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次被刘杰明骗了,不光有你的份,我们也有,当初如果我们不支持加入国民党军队,就没有今天的横祸。要说有罪,大家都有。”
“我丁大雷现在心甘情愿,把活着的弟兄都交给你郎山妮统领。你知道我这个人很容易后悔,趁我还没有反悔之前,就应了吧?”丁大雷说完,直直地看着郎山妮的表情和反应。
郎山妮看着面前的丁大雷,看着齐刷刷的这一群人,心里无限感慨。春芽走过来,递给郎山妮一碗血水,郎山妮一饮而尽。“弟兄们,大哥们,谢谢你们!”
郎山妮从牛和尚手里接过那面小狼旗,她用眼睛抚慰了一下小狼旗上面的小狼,就高高地举起旗。“小狼旗旗在人在,旗亡人亡。‘小狼队’会继续走下去,把最后一个侵略者赶出家乡。”
“我们目标不会变,一定把小狼旗插遍一百个阵地,一定会!”丁大雷大声喊着,为“小狼队”助威。
丁大雷和郎山妮刚才的话振奋了大家,大家都随着喊起来:“旗在人在,旗在人在!把小狼旗插遍一百个阵地!”
郎山妮脸上布满了红彤彤的血色,丁大雷看着郎山妮终于振奋了起来,心里特高兴,他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翻出几块糖,拿在手里,这是缴获的日军战利品。可是丁大雷发现,因为时间太久,糖都已经黏在了一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几块糖放在郎山妮的手里。“嗯,糖,你吃吧!把嘴里的苦都赶走,只要大家在一起,就是甜的!”
郎山妮看着手里的糖,黏乎乎的,但已经甜在心里。她仔细地剥掉糖纸,送进嘴边,舔了一口,然后传递给春芽。大家就这样传递着糖果,每个人都舔了一口,仿佛那甜味瞬间团结了心田,让苦海中奋斗的战士产生了美好的希望。糖果从一个队员传递到另外的队员手里,大家舔了之后都露出微笑,直到最后一个才十五岁的小队员,不小心把糖果吃了,大家才哈哈笑起来。
“弟兄们。”郎山妮将手枪插进皮带,严肃地说,“我也想通了,要斗争,要打鬼子,必须跟着八路军干。他们是仁义之师,是老百姓的队伍,把我们当朋友看。在这里,我对顾小辉兄弟道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政委,对不起严团长!但‘小狼队’不是三姓家奴,不会再反悔,我们今后和八路军是一家!”
说完,她走过去,将顾小辉拉到身边,对大家说:“顾指导员虽然还是个小兄弟,可他就是我们的人。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丁大雷的话!”
大家热烈鼓掌,丁大雷呵呵地傻笑起来,可高兴之后,突然伤口剧痛,当即晕了过去。等丁大雷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团部卫生队的担架上,严团长和郎山妮亲切地守护在他身边,丁大雷想说什么,却被严团长制止。
“老丁,对你们遭受的不公,我也有责任。当时反扫荡,走得匆忙,当我派出的警卫班到达秦望山的时候,你们已经跟国民党军队走了,警卫班没有继续追赶,就撤走了。这件事我批评他们了。”
“不怪团长,是我们鬼迷心窍,太相信刘杰明了。”郎山妮红着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