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俩家伙,比狗鼻子都好使。怎么知道是我们呢?”丁大雷喜出望外地问。
“就李大脚那身臭衣服,顶着风能臭出二里地去!”徐十法捂着鼻子,笑嘻嘻地回答。不管咋说,能够见着自己人,丁大雷异常高兴。见李大脚好多了,徐十法和张九胜也都很高兴,几人相见,又可以共同面对生死了,都很快慰。不过,徐十法和张九胜带来了一些消息,让丁大雷很是气闷。
“鬼子警备队和侦缉队都出动了,关键是四门都关了。”
“城门关了?”丁大雷泄了气,“那就不好出城了。”
“是啊,到处都是伪军和日本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们,这可咋办呢?”
“是啊,怎么能出城呢?”
丁大雷紧锁着眉头,不知道郎山妮和黄腾达在哪里,有没有跑出城去。丁大雷摸出酒葫芦,喝了一口酒,脸色阴沉得如夏天闷雨前笼罩天空的乌云。
“没事,跟雷爷不会吃亏,雷爷运气好得不得了。”丁大雷心里没谱,但他不能让大家泄气,所以就安慰几个弟兄。现在大家必须换一身衣服了。丁大雷将从寿衣店里弄出来的几件衣服分给大家,徐十法咧嘴了。
“营长,这都是死人穿的,咱要是穿上,还不吓死个人?”
“啥死人活人的,这不挺好的料子吗?”
“可总觉得像个诈尸鬼。”
“总比咱现在的皮好,快穿!”丁大雷第一个穿上,缎子面夹袄,虽然季节不太对劲,可总给人斯文的样子。
“不错,像个快咽气的少爷。”张九胜恭维,惹得丁大雷给他一下子。
李大脚又吃了一次药,脸色好很多,似乎也有了力气。巷子口传来一群杂乱的脚步声,李大脚摇摇晃晃站起来,几个人只来得及穿上寿衣,脚步声就近了。丁大雷和李大脚率先走了出去,和他们迎面走过来的是一个眼神犀利的戴礼帽的家伙,虽然穿着普通,但丁大雷还是感觉到他与众不同。这个人身上似乎有种特别的味道,是什么怪味呢?丁大雷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当他再次回头时,与那人眼神忽然相遇,丁大雷皱皱眉,看到此人的眼睛里盛满杀气。
上原枫并不怀疑“小狼队”进城,只是他担心里面有八路军的影子,如果八路和“小狼队”结成一体,就难对付了。他不寄希望于那些狗腿子,对付中国的土匪,那帮孙子很不可靠。他伪装成百姓,离开警备队,独自上街。上原枫想通过自己的慧眼,识破县城里的可疑人,正经过一条小巷,就看到几个人从巷口出来。他狐疑地看了走在前面那男人一眼,这身穿戴,在秋初季节显得格格不入。不过,这年头闹病的人不少,穿得厚重,也无可挑剔。但是,上原枫看看其他几个人,就觉出这些人有与众不同的气场,他朦胧地判断,领头的绝不是普通人。
双方擦肩而过,上原枫琢磨半天:很像一个人,一个曾经见过的人。是谁呢?上原枫在脑子里打着问号,一时还没答案。
丁大雷不敢瞧上原枫,他浑身发紧,知道危险即将降临。他挺着脖子走,殊不知,他穿的是棉袄,那是死人穿的寿衣,号也不对,穿着很别扭。但就这样打扮,反而让上原枫最终没认出来。丁大雷向最近的一个胡同口走去,招呼其他几人加快脚步。
“走啊,昨晚皇军折腾一宿,咱兄弟去逛逛窑子去。”那边挂着幌子的地方是一家妓院。门口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她见丁大雷几个人走过来,满脸堆笑地迎过来。
“哎哟,是几位大爷啊,快进来,进来。”丁大雷扬扬得意地带着徐十法、张九胜等人走进去,但没忘斜睨一眼街道,此刻上原枫正朝这胡同口来。
上原枫跟在丁大雷身后,没急着进去,而是停在一边,看见几个人走进妓馆,想了一阵拿不定主意。他倒不是担心别的,警备队和侦缉队都归他管,可这帮人都不知道上原枫打扮成老百姓,如果被他们知道,日后他这一招恐怕就要暴露,所以也没想惊动就在附近的侦缉队。正巧西街有日军吹哨,八成是遇到嫌疑人了,上原枫打消了进一步确认丁大雷等人身份的念头,转身离开。
走进妓院,丁大雷就傻眼了。那可是消费银子的地方。几个人翻遍了所有的口袋,把钱拿出来,只够找一个姑娘。老鸨儿一见来了几位大爷,虽说穿戴有点怪,可看样子人不穷,就叫出来妓院的招牌姑娘小桃红。丁大雷板着脸,老鸨儿麻利地换上一副笑脸,摆手示意小桃红坐下,伸出白胖胖、肥嘟嘟的手拍着姑娘膝盖,柔声细气说:“几位大爷真有福气,小桃红是新来的姑娘,还是个雏儿!”
丁大雷哼了一声,徐十法摆手让老鸨儿滚出去。姑娘坐到丁大雷身边,她今年十八岁,刚从安徽逃难来,看样子做妓女卖肉的日子不长,就害羞地勉强娇笑,坐在丁大雷腿上。姑娘脸上有一双带稚气、被长长睫毛装饰起来的眼睛,像两颗葡萄,头发盘起来,留着额前刘海,耳朵白里透红,耳轮分明,像是莲藕刻出来的一样。
由于男人太多,姑娘胆怯,眉毛时而紧紧皱起,眉宇间形成一个问号,那红嘟嘟的脸蛋儿有些发紫,像九月里熟透的苹果忽然遭受霜打。姑娘见丁大雷没动手摸她,反而更害怕了,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大爷,您这是怎么了,不高兴吗?让小桃红陪您解闷吧。”门口老鸨儿的声音传来,不过却不是娇滴滴的,似乎也怀疑,这几个大老爷们儿怎么会找一个丫头呢?这类买卖很不划算,她正打算问个清楚,但看见丁大雷那张雷公脸,害怕这帮小子惹是生非,也就咽了回去。
看着小桃红,丁大雷忽地想起了郎山妮来。他推开姑娘,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子弹。
“哎哟,大爷要是不喜欢我,我走就好了,别这么吓唬人嘛。”姑娘吓得连忙跪下,不得不娇声娇气地恳求。
“别害怕。你陪我们兄弟几个喝酒、打牌。要是惹大爷不高兴,哼哼,你看到了吧。”丁大雷故意哼了两声,这话都是给外面的老鸨儿听的。
“大爷我一定好好伺候,您收起来吧,我害怕。”小桃红怯生生地过去,贴着丁大雷的身体。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李大脚等人和小桃红划起拳来。丁大雷用手把子弹拿到眼前,子弹发出一层幽幽的冷光。“这就是一条命啊,一条命。”丁大雷大声嚷,“你们说我能把命丢下吗,能吗?”
姑娘不懂他嘟哝什么,只觉得这群人太怪,到妓院不嫖妓,这是发的哪门子神经呢?但她不敢多问。丁大雷让小桃红找来一条丝线,很仔细地把子弹拴在线上,挂在自己脖子上。
“大爷,您这是把这个……当护身符吧?”姑娘终于懂了,这位爷是个行伍出身,而且人好像不坏,也就不害怕了。
“你记住,不许把看到的说出去,懂不懂?”丁大雷红着脸,严肃地说。
“我懂,军爷,打死我都不敢。”
“好,等我们走了,你就说我们好几个上了你,你就哭,说我们很坏,懂吗?”
“我明白。谢谢几位爷的关爱。”
“你和我死去的妹子年龄长相都差不多。”丁大雷说出了真心话。
“您妹妹她……”
“被日本人烧死了。”
姑娘听了,眼睛里流出了泪,虽然没说话,可丁大雷看得出,她也是有家仇的孩子。
郎山妮和黄腾达回到了秦望山,把药给了染病的兄弟,现在都传染到文秀才了。阿财见丁大雷几人没回来,就偷偷乐,对郎山妮说:“丁大雷不回来也是好事儿,不然这刺儿头也不好听你的。”
“胡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郎山妮很生气,大骂阿财一顿,“我们不能乘人之危,这不是‘小狼队’该做的事情,也不是我郎山妮的脾气。我要的是心甘情愿,跟不跟咱不要紧,但得对得起良心。”见郎山妮真生气了,阿财不敢再说话,连忙找个空当溜走了。
文秀才服了药,病情逐渐好转,他是牛头山来的主心骨,人们都把他称作“赵子龙”。见丁大雷没回来,牛头山的兄弟一起恳求文秀才,请他出面,恳求郎山妮派人去救丁大雷他们。文秀才知道郎山妮冒着生命危险弄回药,救了自己的命,受了郎山妮的恩,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但弟兄们的话,他不得不当回事,为了救营长,他必须出面。
在郎山妮面前,文秀才的嘴巴就像塞了棉花,木讷地说:“大当家的,求你救救我们营长吧。他是好人!我们都愿意追随大当家的一起打鬼子。”
“秀才大哥,别这么客气,我也考虑这事儿呢!”郎山妮赶紧让文秀才坐下。他此刻一脸的汗水,除了病魔造成的虚汗,也有诚惶诚恐的成分,“大当家的在,我哪儿敢坐。”
“大哥,您见外了。我下了个任务,让阿财混进城去,打听丁大雷的下落。只是,我担心若他落到鬼子手里,恐怕就难办了,但如果到侦缉队那边,还能想办法救。”
“丁营长很精明,按说还不会被抓住,那就拜托大当家了!”文秀才重重施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