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谦的小饭庄儿生意不冷不热,每日里的两餐饭也就招待十几个人,齐妈与小马应付起来也驾轻就熟,一日下来略有赢余,四人甚是知足。天渐渐寒了,来的客人就多有问起酒的,云朵怕惹起孟谦的感伤,一直未在店里置酒,而问的人多了,孟谦却自己放下心结,在雷公巷的院子里开始尝试着酿起酒来。
他回忆着春风醉的味道,开始一味味的试着往里加药材,可惜试了多种,出来的酒味都相差甚远,配进的药材融出的酒味有的涩,有的苦,有的甚至难以入口。孟谦并不着急,也不气馁,想着祖父都能摸索出来的东西,自己也应该能成,不过是个时间。云朵见他如此醉心于酿酒之事,便让他留在雷公巷,小饭庄儿的事由她打理。孟谦甚不放心,云朵自然知道他担心什么,便将头发挽成个妇人的样式让他看。孟谦看着她布衣荆钗却难掩丽色,心里涌起一丝内疚,他现在能给她的,实在太少。而以前,自己顺着母亲的心意去定亲时,诸多女子都看不入眼,心里总是团着麻似的一丝不快,原来却是因为她。几年的朝夕,她已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地占了他的心。而他当时却恍然不觉。如今一点一滴的回想起来,所谓青梅竹马也不过就是他们这样,虽然身份不同,情分却一丝未少。
云朵见他痴痴地看着自己,顿时有些羞赧。孟谦从怀里掏出一枝银钗,插入她的秀发。她有些惊宠,本想拒绝,但又坦然。她抬手抚摩着钗头上的那朵莲花,低声说道:“我会一直带着。”
孟谦咬咬嘴唇,默然。然后,去屋子里拿过一张方子,递给她说道:“你去街口的药铺里买些回来。”云朵一看,是杏仁,人参,桂花,甘草等十几味药材,便点头微笑:“说不定,少爷能酿出比春风醉更好的酒。”孟谦知她安慰自己,也不说破:“正是,待酿成了,取个名字叫醉云间。”云朵听见里面一个“云”字,又见他眼中带笑,不禁脸色飞红,转身而去。
孟谦关上院门,静静地回忆春风醉的滋味。突然有一个念头,若是能有一个味觉嗅觉极好的人在一旁提点,应该比自己独自琢磨更有方向。这念头一起,一个名字便跃入脑中:方一鸣。但转念一想,他乃是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在染香山清净惯了,突然叫他来沾染人间烟火,只怕他委实不习惯。再说自己眼下这住处,还是去他那里比较合宜。他生性好酒,日后自己与他一起在染香山琢磨着酿酒,倒是一桩极惬意的事。然而何时自己心中哽着的疑问才能有个水落石出,可以在父母的坟头前告慰他们?孟谦慢慢蹲下来,坐在屋檐下,青砖冰凉,他心头却是一团火。
他在屋檐下坐了半晌,心情平复些,正欲起身。听见门外有人叩门。孟谦开了门,惊诧地看见门口站着两个人,刘小根父子。
“孟少爷,真没想到,居然你真在这里!”刘贵根激动地跨进院子。抓住孟谦的手又道:“我是今天才听说的,就让小根带着我来雷公巷找齐妈问问,没想到少爷在这。”他眼眶微红,声音有些哽了。
孟谦压抑在心里的悲痛一时被勾了起来,他苦笑着低叹一声。小根的眼泪已经落了满脸,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乃是不包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