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香山的秋色刚刚好,如一副浓淡合宜的水墨画。
孟谦提着包袱上了山,不急不缓,且行且歇,晃晃悠悠到了一处山涧,青山碧水间矗着几间竹棚子,四周围着一圈篱笆,缠着凌霄。正是方一鸣的野趣居。院子里养着几只肥肥的老母鸡,悠闲地在秋阳里跺步,那步子倒是很有主人的风范。
孟谦站在门外喊了一声:“一鸣兄!”
门里应了一声,出来一个蓬头散发的人物,正是方一鸣。
“你做什么呢?”孟谦惊异地打量着他的如此打扮,即便是山间人迹罕至,也不至于不修边幅至此。
方一鸣惊喜地窜到篱笆前,打开门,嘿嘿笑道:“我正在捉鹌鹑。”
孟谦愣了愣,见他并无玩笑的意思,只得在心里闷想:屋子里有鹌鹑么?进了屋子,并没见到一只鹌鹑影。孟谦放下包袱,取出春风醉。果然,方一鸣的丹凤眼立刻眯成一条逢,嘿嘿笑着一拍孟谦的肩膀:“老弟,我猜你近日就要来,特地备了几只鹌鹑要与你下酒。不想,刚才从笼子里窜出来放风,还没捉住。”
孟谦只得也嘿嘿笑着:“要我与你一起捉,是么?”
“是,是。”方一鸣并不客气,将孟谦拉到床前,一张大木床上低垂着帐子,方一鸣将帐子揭了一条缝,飞快地钻进去,然后又露出个头:“孟老弟,快上来。”
孟谦硬着头皮也钻进去,一肚子的纳闷:“这鹌鹑怎么进了他的帐子?”
果然,帐子里靠着床角边五六只鹌鹑如惊弓之鸟,瞪着两个不速之客。
床上铺着一大块灰色破布,方一鸣开始在帐子里施展拳脚,如猛虎下山,饿狼扑羊,半天扑腾住了一只,递给孟谦:“快,装到那个笼子里!”孟谦望床上一瞅,方一鸣的枕头边的确有个小笼子,他拿起来将鹌鹑放进去。方一鸣在帐子里腾挪扑抓,身手矫健,不多时,六只鹌鹑悉数落网。
待从帐子里出来,方一鸣如一骂过街的泼妇,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面目却不可憎,丹凤眼水亮,脸上泛着得意的红晕,堪称妩媚。
孟谦终于忍不得,问道:“一鸣兄,这鹌鹑怎会到了你的帐子里。”
方一鸣紧紧抓住笼子:“嘿嘿,我虽然抓了它们准备大快朵颐,款待好友。可是却不知你究竟何时才来,是以每日里给它们好吃好喝地养着,还要放风自由,让它们过好这最后的时日。虽说,床帐子里放风地方不大,却也好过这个小笼子,聊胜与无嘛。你说,我对它们是不是很仁义?”他一本正经地说完,又对布袋里的鹌鹑念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孟谦哭笑不得,很想替这些鹌鹑们说一句:若是真仁义不如将我们都放了。不过看方一鸣念着阿弥陀佛时的认真投入,已是铁了心要善哉这几只鹌鹑了。
两人坐定,方一鸣先是煮水烹茶,又在院子里支了矮几,摆好茶具,然后胡乱一揽乱发,坐在席子上与孟谦开始叙旧。
孟谦心中正是烦恼,三杯茶水下来,已经将近况说的七七八八。
方一鸣听罢丹凤眼一挑,嬉笑着瞥了瞥孟谦:“我看你是心里另有了人,才对那康小姐不满吧?”
孟谦赶紧摇头,心里却委实晃过一个身影。他张口分辨:“只是觉得自己年纪尚幼,并不想急着成家,我甚是羡慕一鸣兄的逍遥快活。”
“并没有什么好羡慕的,我这样的日子举手就得来,你那样的日子却是多少人都盼不来。”方一鸣看一眼远山,淡淡地笑着,眉目也甚是淡远。
孟谦也看着远山,黛青色象是晕开的墨渍,山风一吹,心里渐渐明朗起来。
入了夜,方一鸣又念过几声阿弥陀佛之后,将几只鹌鹑架火烤了,配上春风醉,围坐在篝火边,醉意熏熏地有如仙人。竟然还说起了他的家事。孟谦从未问过他,却也好奇。好不容易他主动提起来,颇想凝神细听,可是酒意上涌,看不清也听不清,只寥寥听到了几个字,睡一觉又将那几个字忘得极是干净。
翌日天色未明,孟谦就被方一鸣提拎起来,去看日出。
看完日出,去看枫叶,看完枫叶,去看瀑布,看完瀑布,去泡温泉。行程紧凑如同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