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饭,孟谦闲坐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书翻着,秋风乍起,带着一股股的凉意从窗棂间透入,烛影一摇一摇,叫他想起了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方一鸣。
明日就去染香山。他打定了主意,放下书打算歇息。忽然听见窗外细碎的声音:“吃过饭了么?”
“吃过了,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呀。”
是云朵和飞霞。两人同住在孟谦的西侧,正从窗前轻轻走过。
孟谦站起身,推开窗户:“云朵,你过来。”
云朵一惊停了脚步,飞霞笑着推她一把,然后急步走了。
孟谦有些懊恼,怎么这府里的丫头一个个都不把自己这个少爷放在眼里,可见平日里和蔼可亲地有些过了,以后定要板着脸才行。
云朵走进屋子,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包裹,估计是丝线彩锦。孟谦看着那个小包裹,才想起来叫她进来竟也没有什么事要说。
云朵见他有些发愣的看着自己的包裹,遂笑着展开,果然是五彩丝线和彩锦。
“少爷,你看我选的这些丝线颜色可好?等绣上四方四合云纹,一定光彩夺目。”云朵喜滋滋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再抬头时脸上还带着笑纹。孟谦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色,却没找出自己想看到的神色,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放心。
“这云肩你慢慢绣,不急,别瞅坏了眼睛。早些睡吧。”孟谦只得怅然地说了一句,然后看着她的身影隐在夜色中,似一股轻烟从窗前袅袅淡去。
明日就去染香山,他一赌气,心意更坚。
翌日清晨,他留了一封书信给孟夫人,就去了酒坊,交代了齐要一众事宜,然后去酒窖里提了一坛春风醉,悠然地坐上马车,往染香山而去,烦恼先放一边,且去探友观景,闲情逸趣一番。
方一鸣自号“野趣老人”。刘时听说时,飞快地“呸”了一声,然后省去两字,从此称他“野人”。也是,年纪不过二十七,竟敢称老人,着实该“呸”。孟谦心里嘿嘿乐着,到底还是留了口德,没跟着刘时称呼他为野人,但他那字号却从来不叫,直呼“一鸣”。
方一鸣与孟谦的结识源于一壶酒。
那日风和日丽,出游的人甚多。郊外的一个小酒摊生意兴隆。很快便酒肉告罄,刘时要找个地方去方便,匆匆跑了。孟谦从怀里摸出个小酒壶,坐在瓜棚子下眯着眼慢慢品着。面前只有一小碟牛肉,也是该酒摊的最后一份。
方一鸣就那么直着眼瞪着孟谦的小酒壶,神情很庄重。孟谦眯着的眼不得不睁开些,看他有何指教。他却是一言不发地坐着,目光炯炯,一双丹凤眼很是撩人地看着孟谦。孟谦眼睛睁的更大些,开始怀疑他的居心。莫非是个断袖花痴?他一哆嗦,将酒壶放进怀里,起身要走。
“这位兄台,请留步!”
他也起了身,拦住孟谦,孟谦戒备地看着他,后悔没带着齐要。
“我闻着兄台这酒,明明是春风醉,却又有一丝丝的不同,实在是好奇,敢问是什么酒?”
孟谦放松了肩膀,一颗心放回了原地,原来是个好酒之人。他暗地里佩服,这人怪是怪,鼻子确实了得。这酒的确是春风醉。
早上出门时,他灌了一小壶春风醉打算带着,被云朵看见,鼻子微微一皱,低声说了一句:“夫人让你少饮酒呢。”孟谦没吭,心说,开酒坊的还能不饮酒?然后扭身去拿丝巾擦手。
再一转身,只见云朵低头笑着,手里拿着装醋的小壶正欲离开。孟谦抓住她的袖子,低声威胁:“快说,干什么了?”
云朵一扬头,抿住嘴角不说,笑意却掩饰不住。孟谦拿起酒壶闻了闻:“放醋了?”
“就放了几滴,难喝你可以少喝点。”她倒是一副好心好意的模样,大言不惭地说道。
孟谦叹着气放开她的袖子,自己果然是没一点威信可言,小丫头变着法子地欺负他,还打着孟夫人的旗号。他尝了一口,并未怎么难喝,也舍不得倒了,就揣在怀里。
没想到,眼前这位,不仅闻出了春风醉还闻出了一丝异味。看来,喝的酒要比喝的水多得多了。
孟谦起了结交之心,因为酒。
他把方一鸣请到酒坊,放开了与他拼一场酒,醉得稀里哗拉却畅快无比。
后来,就成了朋友。
方一鸣住在染香山,并不时常过来,却常常让人秋捎一片红叶,冬捎一枝腊梅,极是文雅。也有不文雅的一次,捎来一只母鸡,说是给孟谦补气。
孟谦也是逢秋必去染香山,带一坛春风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