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岳麓风云(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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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李知府草菅人命 陶子霖微服问情(1)

话说魏源做了高邮知州,本想在任上大干一番事业,而实现自己的经世济国的理想,岂奈事与愿违,到任不久,却传来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军攻陷了南京的消息,道光皇帝传来圣旨令其死守高邮,其意是让他全力死心去镇压太平大军。

单说洪秀全,名仁坤,本系广东花县人氏,生于嘉庆七年,早年丧父母,年七岁,到乡塾读书,念了几本《四书》、《五经》,学了几句“八股”、“试贴”,想考取个科名,做个举人、进士什么的。其父洪扬镜,是当地大儒,中了秀才,参加乡试,却是屡试不中。洪扬镜本想通过读书中举、中进士做官以博得封妻荫子而光宗耀祖。但却终是事与愿违,中了秀才以后,就止了步而无半点长进了。自己仕途失败,于是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儿子洪秀全的身上。然而,洪秀全的仕途也终究同其父洪扬镜一般,他虽然聪明,而且十分用功,但在科举的场上却始终不太得志。从十五岁参加乡试开始,直到三十一岁,其间十五六年,屡战屡败,而与举人无缘。父亲的期望、乡人期待终由动力而变为压力了。他的精神几乎崩溃,在广州参加了最后一届乡试之后,他看了黄榜,终究无名,于是认定,“时不我与,更复何求”,对这个世道,产生出许多的怀疑来。回到家里将自己所作的数百篇八股时文,一炉火烧了个精光。将那些朝廷钦点的范文、范本付之一炬,表示从此绝意科举之心。

由于读书赶考,弄得两袖空空,没奈何只得卜卦为生。往来两粤之间,听说有位朱九涛先生,创立上帝教,劝人行道,自信平日尝铸铁香炉航海,秀全将信将疑,就邀了同乡冯云山访朱九涛。三人见面后,胜于闻名,便拜九涛为师,诚心皈依,九涛旋死,秀全继承师说,仍旧布教。时值五口通商,西洋人陆续来华,盛传基督教,尊崇上帝,有什么《耶稣救世主》等书,洪秀全买了两部,闲时翻翻,竟发现与自己所传教旨,有些相仿,于是把西教中要义,采了数条参入己意,汇成一本不伦不类的经文,谬称:“在一八○○年以前,由于世人不善,因降了耶稣,传教救世。现在人心又复浇薄,作恶多端,上帝生了我,入世救人,上帝名叫耶和华,是天父,耶稣乃上帝长子,就是天兄。”

这些话一说,已是戛戛独造了。于是和冯云山赴广西,居桂平、武宣二县之间的鹏化山中,传教惑民,结会设社,拜把结兄弟,设立三点会,取洪字三点水的意义。桂平人杨秀清、韦昌辉,贵县人石达开,秦日纲,武宣人萧朝贵,争相依附,秀全与萧朝贵最称莫逆,就把亲妹许嫁了他。洪妹名叫宣娇,天生十分色艺,朝贵很是畏服。如此一段姻缘,更加鞠躬尽瘁地帮助洪秀全。秀全趁这个机会,开起教会,创立会章;不论男女,都可以入会传教,更不论尊卑老幼,凡是男人一统称兄弟,凡是女子,统称姊妹,凡入会者每人缴纳香灯银五两,作为会费。起初被诱的人,寥寥无几,接下来,秀全与洪云山、萧朝贵密议了一个计策,装成假死。外人不知真假,听说洪先生已死,都来吊唁。萧朝贵因是妹夫,便做了丧主,受吊开丧。那洪秀全直挺挺地躺在灵床上,那灵帏以外,有的焚化纸钱,有的跪拜,还有几个会员中的妇女,对着灵帏娇滴滴地发作哀声,大家齐哭洪哥哥。这位洪哥哥听到此处暗中笑个不止,连续几天,日间装作死模样,夜间约几个知己,密地饮酒开怀。过了七天,突把灵帏撤去,灵床抬出户外焚烧。当下惊动无数乡民,都来探问。萧朝贵誉称洪大哥起死回生,因此一传十,十传百,人人传为异事。

然后遍发传单,讲述死时情状,许多乡民都来观听,当下设了讲坛。你道那些愚夫愚妇,于是来听者络绎不绝,远近愚民挤入教堂,比看戏还热闹。只见上面坐着一位道冠道服的人,器宇轩昂,口中念念有词,这不是别人,就是起死还生的洪秀全,他说:“我死去七日,走遍三十三天,阅了数部天书,遇到了无数的天兵天将,并朝见了天父,拜会诸位天5L,真是忙得不得了。世间一年,天上只有一日,各位试想这七日内,天上能有多少时候?我看到天上的仙阙凉宫,真是羡煞,巴不得在那里弄个小差使,做一个逍遥自在的人,岂知天父不肯,仍要我回到凡间,劝化人民,拯救国家灾厄,方准超凡归仙,不能不说,而今清廷气数已尽,将有三十三天黑雨,人畜都要灭绝……”

却说洪秀全演讲数日之后,那些乡民听了他的花言巧语,早把他当着天兄,个个入会,每人交五两银子的会费,不到一个月竞发展十多万人。

洪秀全邀了杨秀清、石达开等有志之士,就在,一两的金田祭旗誓师,囚他们所宣传的政策及采取的措施确是民众所追求的,就很快得到民众的响应。誓师起义势如破竹,一路过关斩将,不久就攻占了大清的半壁河山,而建立了“太平天国”。

再说太平军一路顺风攻占了南京,让清廷失去了鱼米之乡的风水宝地,这岂不是要断大清的基业了。道光坐立不安,他一面命令魏源等地方官吏带兵死守,一面又命丁忧在籍的侍郎曾国藩,在湘募练团勇,以资勤王。

魏源自接到道光的命令之后,十分矛盾,一方面他作为朝廷命官,守城抗战是其本分,食君禄,忠君事,死君节,此乃儒家宗义。但对于农民起义,他确实又十分同情。当年天理教起义惨遭镇压的惨况,几乎时时浮现在他的脑际,腐烂的尸体,面目全非的头颅,贪婪的野狼野狗,绿阴阴的目光,老鹰乌鸦凄厉的长鸣,无时不让他感到战栗,人皆父母所生,亦是血肉之躯,有谁愿意用性命做赌注而揭竿起义呀!农民的冒险起义,其责确实不在农民,而应是官府,而应在这个封建的社会制度啊。其时杨以增已不做河道总督了,奉命同琦善带兵以剿义军,这杨以增一到高邮,就想起数年前魏源为护堤之事,心存芥蒂,魏源又岂有好处之理。杨以增终于找了魏源的岔子,向道光作了一折说他贻误文报。所以尽管他遵了道光之命,确确实实地进行了死守,却终于落了个防守不力的罪名,而被革职查办。

数十年苦苦追求的这一点点功名,终于被剥了个干干净净而落得个轻轻松松。红尘若此,更有何趣,魏源罢官以后,对自己的一生作了个评价,以大笑几声做了个总结,最后移居杭州的僧舍,潜入了空门。

陶澍自依了魏源的计划改革了漕运,朝廷认为功不可没,于是加官晋爵,甚是春风得意。却说陶澍,湖南安化人,同其父陶必铨一起就读岳簏书院,而师从罗典,被罗典“极爱重之”,自幼聪颖,却又十分贪玩调皮,往往引起陶必铨生气。为了管教儿子,使他成为有用之材,陶必铨采取了一系列严厉的措施来进行管制。一次陶澍背了父亲之面,溜出了书房,约了几个朋友,来到不远处的小溪边。因为长期的书房生活,使他感到了枯燥,一旦走出书房,来到溪边,那高兴的劲儿,也就甭提了。尽情嬉戏,他忘记了家父所训的一切,尽兴而归,已是傍晚时分。怯生生地回到书房,却终于让父亲发现了破绽,尽管嬉戏以后,他想尽了一切办法进行了销声匿迹,然而他终于忽略了一点,忘记了那长长的发辫上的水滴,当陶必铨“查岗”发现了这一情况以后,也就心明,于是铁青着脸,抚摸了他的头,摇了摇他的发辫,冷笑道:“你啊,可真是聪明呀,可惜也太粗心大意啦!”

“跪下!”他很是冷酷的样子。

他的吼声把陶澍惊吓得跳了起来。陶澍清楚因为自己的疏忽,终于酿成了“灾祸”,并不争辩,依了父亲之命,拜伏于地。“糟了!”陶澍想:“肯定有一顿皮肉之苦了。”陶必铨那根可怕的竹鞭,他可没有少受呢,然而过了良久,却没有见父亲来扒他的裤,脱他的衣服,让他感到有了些奇怪,“难道今天……”他竞想得很美很美了。陶必铨终于没有搬出家法,却是唠唠叨叨的“不屑之子,再打何用。”一边说了,却一边搬了一把椅子,把椅子置在跪伏于地的陶澍的头上,并在椅子上置了一盆水,陶澍又何曾受过这样的体罚呢?开始竟是觉得有些好笑:“天啦,这是哪样的刑罚呀?岂不同‘请君入瓮’差不多了。”他如此想,慢慢地只觉得头上负重难受,就大喊哭叫,丝毫不敢挪动。其时适值陶必铨的好友雷秀才来访,听到陶澍的哭喊,来到陶澍的书房,见陶澍如此狼狈,心里明白,接着大笑。见了雷秀才,陶澍犹如遇到了救星,迭迭叫苦,这雷秀才见他越是叫苦,却越是做了很为难的样子,站立了一回,却做出要离开书房之态,反剪了双手,踱了方步,就要步出书房之门。陶澍急了,到了的救星又要离去,岂不是白叫白喊了。于是心生一计,随口高吟:小子两脚跪在地,又压水来又加椅。

若得春雷响一声,救出蛟龙走万里。

雷秀才听了,先是一惊,以壮其语,继而就笑眯眯地走了回来,将他救了起来。这雷秀才放了陶澍,正要离开书房,陶必铨走了进来,见陶澍已是端坐案前,先是怪了雷秀才多事,还好在雷秀才乃陶必铨契友,才没有动真气。雷秀才先是笑嘻嘻赔了不是,继而又替陶澍求情讲了好话。

“老友所取之刑,该唤何名呀?是何出处?”

雷秀才赔了不是之后,想到陶澍的狼狈模样,以眼瞟了陶澍,却问起陶必铨来。

见雷秀才问起,陶必铨冷笑起来,摸了摸脑袋,沉思了一会,说道:“此刑75唤做‘骑马’也,不读书吧将来凿狗眼睛,扯牛尾巴,被人当马骑也。”

说毕却瞟了陶澍一眼。雷秀才听了陶必铨说完,觉得好笑。他听了陶澍随口所吟之诗,大有入海捉蛟龙、登天揽月亮的气概,认定陶澍必不是等闲之辈,于是正色对陶必铨而言:

“听贤侄所吟之诗,虽是随口而出,其志不小,加以格物致知,前途不可估量。”

陶必铨冷笑,当了雷秀才之面挖苦道:“前途么,不在小溪里打滚才怪。老夫也不想有何侈事,但求有红薯、包米、蔸公柴就足矣”。

见父亲余怒未消,犹在指责、挖苦自己,立即对道:“红薯、包米、蔸公柴,老父乐也,齐家、治国、平天下,小子为之。”

听了儿子出言为对,而且工整,已表明志向,就相信雷秀才之言,只是对陶澍的管教更加严格。家庭的私塾已经满足不了陶澍,陶必铨多方打听,终于来到了岳麓书院。为了管好儿子,不至于嬉戏而荒了学业,陶必铨自己像儿子一样,同时拜倒在罗典的面前,父子同侍一师,同听一坛,而同窗一斋。因为陶必铨的监督,陶澍丝毫不敢松懈,学问竟是长足长进。三年过去,参加省里的乡试,春风得意,小试牛刀,即得乡试第一名解元。后来参加会试,一路过关斩将,中了进士,入翰林院授庶吉士,以后做御史做巡抚,最后做两江总督,而掌大清天下的东南江山,实现了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志。这本是后话,但按下不表。

陶澍中进士做官之时,正是大清王朝从康乾盛世激剧衰退的时期,清朝经历了康乾盛世以后,朝臣放松了自己的修养,而变得为所欲为起来,认为天下真的太平,而且会永久太平。

康熙以武力征服了对大清怀有异心的乱臣贼子,乾隆以八股的取士制度征服了国人的思想。本来以为如此一招,就可使得江山永固,帝业永垂。没有想到钳制了思想,实际上却给他大清王朝无穷的贻害。八股取士,朝中群臣却少有经世济国之才,更是少有社稷干臣,倒是培养了阿谀奉承、拍马逢迎之才,贪污腐化、碌碌无为之辈,朝中的一切,作为庶吉士的陶澍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他感到震惊,进而感到悲哀。一个庶吉士,说起来可是好听,但实际上却是无职无权的一介闲散之士。所以尽管他疾呼,不断地向嘉庆皇帝上折子进忠言,却终究是蚂蚁撼大树,而少有回复。本来一个庶吉士,意思是将来公卿的后备人员,他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像曹振镛大学士一般,但他确实做不到,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会这样。

他不断地上折不断地进言,几乎是三天一奏折,五天一陈条。

他的诚意,他的才干,他的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了嘉庆爷,嘉庆授了他实职,让他做了御史。

嘉庆时期,湖南地区出现了连续数月滴雨不见的大旱,辰州府之沅陵县尤甚,水稻刚刚抽穗,却因为干旱而夭折,颗粒无收。灾民纷纷外流,一路乞讨为生。因为受灾面积太大,乞讨亦是无门,乡民拔了夭折的稻穗,晒干,拌了树皮、野菜,再拌了神仙土,做成饼,再用文火烤制,食用自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