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岳麓风云(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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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诸贤捐资又重建 叶性登坛再中兴(2)

却说叶性,乃福建福州人氏,世代儒生,其祖上乃朱熹弟子,所从亦是朱熹之闽学。他自幼聪颖,七岁即能吟诗为文,被举为神童,专以儒业为要,德性温醇,学问精博。弘治初年入国子监,举贡生,与长沙知府王瑶厚交,王王舀深感其德,深服其学,认为其学问人品,足以为人师表,以贡生举为善化县教谕,主教县学。其时程、朱儒学正值解冻初期,叶性即在县学开设程、朱之学,并亲自主讲。湖湘士子闻之纷纷趋之若鹜,与之同游。王瑶重修了岳麓书院,重现了岳麓旧制。于是定编岳麓士子名额为三十名,从县州之学进行了考录,善化士子竟是占了半数。单说叶性,一天公务已毕,正闲居于家,却闻王知府来访,王知府来访本来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他们是朋友,相互游玩,已是常事。二人相见,当然也就少不了谈儒论道,议论时弊,对于当今天子的圣明,大加赞叹。叶性当年受王瑶之举而做善化教谕,就抱有要振兴湖湘教育的决心。因此当王瑶提出请他出任岳麓书院山长之时,他竟是一口应承了下来。但是当王瑶离去夜深人静之时,叶性也就不禁有些反思。他清楚作岳麓书院山长,那是天下鸿儒宗师梦寐以求的事。做了山长,也就是缩短了与圣人的距离,也就与修成“正果”的距离越来越小了。但是他叶性能胜任么,他清楚岳麓书院毕竟不是善化县学。也不是潭州州学可以比拟的,入录书院的士子,都是儒生中的精英,都是离“正果”距离很近的精英,而且尚有天下大儒宗师的不断来访,大儒宗师们亦是以岳麓设坛讲学为幸事。当年朱熹不远千里访问张拭,会讲岳麓,不正是如此。而且书院荒废百年,师道陵夷,讲论废息。而此刻要加以振兴,其难度可想而知。但叶性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从福建来到湖南,本来就是带着学术寻根和振兴湖湘之学的目的而来的,而且他几乎是没有多加思索就一口应承了王瑶,没有反悔的退路了。于是卷了铺盖,来到了岳麓山,入主了山斋。

却说岳麓书院,自元朝中后期张厚掌教,出现了天下士子云集弦歌不断的壮观景象。以后百十年来,尽管已经不再是民族存亡的时刻了,但由于朱元璋及其子孙的重佛轻儒,一直废弃。叶性于此掌教,一切得从头开始,有如周式当年。但与周式不同的是,叶性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一丝丝湖湘学的余气,游离于岳麓的上空,那是一种充斥民族意识、充斥致君泽民、充斥经世济国精神的脉源,很微很弱,却很是震人心弦。入主山斋,他也就若隐若现地好像看到了张厚的灵魂,又好像看到那位整日里忧国忧民的屈原,这好像是一种启迪,又好像是一种灵感。虽然很弱很微,却冲击着他,使他震撼。

于是他登坛讲学,就以张厚的思想作为统领提纲,以朱、张之学作了主讲内容,溶朱、张于一体,汇湘闽于一坛。叶性的讲道,深得士子学人叹服,如此一脉相承,将那很微很弱、游若丝弦的湖湘脉源,开始光大于天下,士子云集,争相与之游。

却说麓山寺众僧,传至道一和尚之时,已经历了数百年,其间因宋元时期,朝廷对于儒学的重视,虽没有完全压抑释氏的发展,却在实际上制约了释氏。自宋以来,岳麓山以释氏为主导的地位,慢慢地演变成了以书院为主导的地位。历代皇帝对岳麓山产业的划分清界,也总是以书院为重心。历朝历代的这种重儒思想,引起了麓山寺众僧的反感,他们以为岳麓书院的发展,是在挖他麓山寺的墙角,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于是也就多方的干扰、掠夺。在朱元璋当朝的年月,因朱元璋是其“师兄师弟”,和尚成了当然的皇亲国戚。趁岳麓书院被毁之机,竞将书院的所有产业全部划归了自己。如今见了书院如此发展,心存芥蒂,不能像其列祖列宗一般相辅相容。这道一和尚,本来就是一个心境窄狭之徒,又心气高傲,尚未出家之前,他相邻的一个大户人家,因儿子多病,多方治疗,总难以根愈。于是,请算命的打了流年,流年说这富家的纨绔子弟,竟是个有命无运之辈,一生享不得红尘之福,一定要出家作和尚才能保命。富翁听此一说,不禁惊得目瞪口呆。他五十岁上得此独苗,人丁本就艰贵,万万舍不得让其出家做和尚。于是心生一计,于家开了道场厂一于布施,出高价买了道一作为替身。其时道十七岁,与富翁公子同年同月同日所生。道一家穷,兄弟众多,其父母依了,得了富翁大把的金银,置了些田地产业,作起地主来。

却说这道一,虽然年幼,内心却是很聪明。他清楚,作和尚本来不应该是他,而应该富翁之子,只是富翁有钱,有钱就能买得替身,买得生人胆,从小就一种可怕的报仇思想在他心中形成,有一种要占有天下财富的思想萦绕脑际。离了父母,跟了师父,整天孤灯古佛,诵经叩木鱼。他的天性因此磨灭,虽然随着年龄增长,对佛理的参悟,那种可怕复仇思想有所收敛,但那种要占有天下财富思想,却丝毫没有改变。

他也清楚,要占有财富,就要作人上之人。而要作人上之人,于他目前处境来说,只有作了主持才有希望。因此一心研究佛理,亦与众师兄弟相处得很是和睦。这道一本来也是极聪慧的,有了如此一节私己之欲,很是刻苦,因此很得师父欢心,深得师兄弟拥戴。师父圆寂之后,把衣钵信物传了他,让他做了麓山寺主持。道一主持麓山寺,正值极重释氏之时。道一由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而成了一寺之主,一夜之间又成了“皇亲国戚”,有些飘飘然起来。开始放松了自己的修持,开始天马行空胡作非为起来。他把岳麓书院的所有地产擅自划了出来,又把岳麓书院的田产一一霸占,并且美其名日“收复失地”。他将这些房产、田产,随己之意,分给周边农民耕种,又随己之意收取田租。尽管麓山寺本来有一套极为完善的管理制度,但道一作了主持,也就一手遮天,置其他监督之类而不屑一顾。谁要是对其稍有微词,就加以无情的打击报复。于是一些道德高深之僧虽看不惯他的所为,却又无能为力,只好弃寺外游,化缘度日,或投归他寺去了。走了和尚留了寺,这正是道一所希望的。因道一有权挥霍麓山寺产,地方的势利之徒,亦步亦趋地攀龙附凤起来,投其所好,行贿于他。或送以美色,让他尝尝尘世的美味。和尚本来是极戒色相的,所以当势利之徒,与其相语色相之事,他尚能拂而止之,怒而视之,破口而咒之。然而当这些势利之徒,将他请入单厢,请了小姐斟酒,慢慢地听了小姐娇滴滴的低诉,娇滴滴的艳语,不觉心跳加快,血冲脑门。他是和尚,但他更是人,虽然有可能成佛作祖,但现在尚食人间烟火,更加上他七岁入了麓山寺更不知人间风月为何,也就终于破戒,竟倒在小姐的怀里,情绻绻的而不知所云。有了一回,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后来,觉得这样有失体统,难以遮人耳目,干脆养起情妇来。因麓山寺霸占了书院数百亩的田产,加上自己原有的田产,也就寺小家业大,有的是银子花。主持的所有作为,有几个心腹非常清楚。这几个心腹,于是也就依照主持的样儿画起葫芦来。主持见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