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岳麓风云(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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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李毓毒害学子 胡庶华誉满三湘(1)

话说湖南大学因遭日寇的多次轰炸,在岳麓山已是无法再办下去,西迁到一个僻远的山区小县——辰溪,在辰溪一个唤做陇头垴的地方建筑了校舍。陇头垴确实是一块风水宝地,前临沅水与县城隔河相望,后有小山,山上树木茂密郁郁葱葱,很是有些岳麓山的样子,地方偏僻,十分清静。疯狂至极的日寇,轰炸了湖大的岳麓山本部,把岳麓山化为了焦土,但他们并没摧毁湖湘文化的精华,他们只摧毁了作为湖湘文化的象征,因而丝毫没有一点满足的感觉,驾了轰炸机追到了辰溪,在这偏远的小山沟,抛下了一些炸弹,当然,他们对于辰溪分校的轰炸,远比岳麓山本校的强度要弱得多了。

湖南大学搬迁到辰溪以后,把这个落后封闭的小县带动得空前的活跃了,自从日本鬼子向湖南大学的辰溪分校投放了数枚炸弹以后,虽然炸毁了湖大的一些校舍,让一些湖大的师生做出流血牺牲,却震醒了这片沉睡的土地。湖大的学子自编自演的一些抗日节目,比如《放下你的鞭子》、《苗可秀与凤凰城》、《古城怒吼》、《重逢》等话剧,以一个个活生生的典型让辰溪的人民看到了日寇的暴行,看到了一个个活生生的爱国者所做的一切。辰溪复活了,抗日的熊熊烈火,在这里终于形成了燎原之势。湖大西迁辰溪之时,正是胡庶华做校长,这满脸络腮胡子的胡庶华,是国民党的老党员,却不同于蒋介石,是一个十分进步的爱国人士。后来蒋介石发动内战,胡庶华联络贺耀祖等人致电李宗仁认为“从中共所提八条件为和谈基础,争取和平,救民水火,精诚召感,全国紧从”。为共产党做起宣传来。胡庶华的所作所为,当然不可能被蒋介石所容忍了,蒋介石恼羞成怒,开除了胡庶华的国民党党籍,并派了特务跟踪,欲置其于死地,当然这是后话。

且说胡庶华做湖南大学校长,因为受胡庶华激进的“三民主义”思想所影响,湖大在辰溪的一切,竞与共产党的主张十分接近,这岂不引起了国民党极大的怀疑!国民党的要员甚至怀疑是共产党在湖大的内部搞鬼。“娘希匹,赤化啦!”蒋介石大骂了一顿以后,一纸调令把胡庶华调离了湖大,让一个叫做李毓尧的人接替了胡庶华。

却说这李毓尧乃英国伦敦大学皇家地质学院毕业,曾任北京大学教授,是国民党所谓“甲派”的骨干分子。这个所谓的“国民党甲派”,是国民党内部一个极右、极为反动的派系,在中国可谓臭名昭著。让如此一位臭名昭著之士,前来出任湖大的校长,岂不会把湖大搞得一团稀糟,岂不会把湖湘一脉相承的经世济国文风掐断?这个李毓尧曾在国民党的湖南省委做过省委委员,当年张治中做湖南省主席,贯彻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政策,依靠和发动人民群众全民抗日,很是受到湖南民众的拥护,在湖南出现了轰轰烈烈的抗日热潮。这李毓尧看到张治中所做的一切,把湖南的一切都搞得红红火火,很是有些忌恨,于是他向蒋介石作了密呈,将张治中所做的一切详细无遗地密报了蒋介石。特别把张治中惩治政府腐败,把何键主持湖南时所有的恶作剧都一一地予以纠正,李毓尧把它说成是受了共产党的影响,他心怀叵测地告诉蒋介石,说张治中又是如何如何地与共产党的重要人物往来。其时共产党的主要领导人周恩来、叶剑英、郭沫若经常出入湖南,做一些宣传抗日的文艺演出,广泛发动民众抗日。周恩来与张治中私人关系比较密切。这张治中虽然是国民党的老党员,却是比较开明,他目睹了国民党的无能与腐败,对日寇节节逼近时蒋介石却提出的“攘外先必安内”主张很是不满,却是十分地同情起共产党来。周恩来与张治中的这些关系,却让李毓尧说成了周恩来策反张治中,张治中已被周恩来赤化。蒋介石接到李毓尧的密报联想到张治中所做的发动一切力量全民抗日的部署,又联系到共产党的国内宣传,果然大怒,敲着桌子破口大骂张治中:“这不是赤化了,又是为何?”他蒋介石是不搞什么全民抗战的。张学良、杨虎城发动西安兵谏,逼他抗日以后,他竟是搞了个什么“坚壁清野”、“焦土抗战”的政策,就是到处“放火”,火烧城池。蒋介石的意思其实非常明显:“抗日么,做做样子,让国人看看,我蒋委员长不是在抗日么?”然而当日寇真正的攻城略地之时,他老蒋却是东打一炮,西放一枪地溜了,而是一把大火将座座城市给烧了。既然我蒋介石“守”不住的城市,你日本也别想得到,特别是共产党,你也别想得到,这就是他蒋介石所谓“焦土抗战”的本意。西方战场英法美联军的节节胜利,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局可以基本定格,日本人在中国还能横行几时,此刻的蒋介石最担心的不是日本,最令他感到头痛、感到可怕的是正在北方不断壮大的共产党。共产党在抗日战场上所表现出来的一切,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种怎样的舍生忘死的精神呀!共产党在国内的民心,他十分清楚,所以他最可怕的并不是日寇,而是抗故胜利后应该怎样去对付共产党,所以他必须保存实力,他又必须压抑共产党啊。看了李毓尧的密报,这张治中居然在湖南也搞起共产党的那一套来了,岂不是在替共产党做宣传,同共产党同流了么?所以他几乎是一天一个电报督促张治中,责备张治中“日寇来了,务必放火烧城”,迫使张治中执行他的“焦土抗战”方针。逼得张治中没法,只得按照蒋委员长的意志放火烧城了,把偌大的一座长沙古城差不多化为灰烬。在日本的军队根本没有挥戈长沙之前,一座古城,三千余条人命,在这“焦土抗战”中给烧焦了。蒋介石把这长沙的一炬掩饰得冠冕堂皇,但知情的人士都清楚,蒋介石难辞其咎,张治中亦是难辞其责,李毓尧的阴状密报,却是促成这“焦化长沙”的“助产剂”。

胡庶华被调至三青团中央,任了三青团中央的副书记,他从教育部打听到李毓尧将出任湖南大学校长,十分焦急与担心。他十分清楚李毓尧的为人,是一个奸巧狡猾却又十分善于钻营的人物,把一座千年的学府交给他,岂不会让他给毁了!

胡庶华对湖大是极有感情的,对岳麓书院那一脉相承的湖湘文化是极有感情的。在此之前,他已是两次出任湖大的校长了,本来第二次出任湖大校长时,教育部是任命他做西北大学校长的。因他与国民党“甲派”骨干张北海水火不容,于是向教育部提了辞呈,拒不赴任,教育部无法,让他与皮宗石对调,其时皮宗石任湖大校长。胡庶华再主湖大,却遇上了千年一劫的日寇轰炸,抗日救国的爱国精神,又把他推到了抗战的前线,于是他带领湖大的学生游行示威,自编自演节目以鼓动民众抗日,向民众宣传日寇在中国的残暴行径。胡庶华的全力抗日,对于真剿共、假抗日的国民党来说,这岂不是一记闷棍了?以致被国民党的要员谕为“游街以外无学术,宣传口号以外无研究”,真是让胡庶华哭笑不得。他真不清楚“这国民党在对待日寇的问题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了”。

胡庶华终于不能领会国民党、蒋委员长的抗战精神,因此在湖大所做的一切同蒋委员长的“抗日”精神貌合神离,却是同共产党的主张有些相似,大有被共产党赤化了的意思。先是胡庶华哭笑不得,继而却是蒋委员长哭笑不得了,就让他重新“修身养性”,到三青团的中央做了副书记,却派了李毓尧来了。见是李毓尧做湖大的校长,胡庶华电告了三青团南岳夏令营的湖大学生。这些湖大学生,接到了老校长胡庶华的电告,写信给在校同学,请在校内组织“拒李团”。这些学生十分清楚,李毓尧出任湖大校长,对湖大来说,将意味着什么呢。他们怀念老校长,憎恨李毓尧,接到南岳夏令营的来信,辰溪的陇头垴,这个原本十分幽静的偏僻之所,又像当年日寇轰炸一样热闹了,数千芸芸学子沸腾了,这时教授遇见教授相互问候的第一句话,却不是以前的“早晨好”,“晚上好了”,而是很焦急的如临大敌一般的,“这是真的么?”

“据说李毓尧来任校长,是真的么?”

“惨啦,真是的,教育部真是混蛋,怎么派他呢?”

“应该是真的,这是老校长说的,老校长在京,教育部他通熟的。”

有几个教授竟然顿时觉得湖大前途十分暗淡起来,偷偷地回到寝室,卷了铺盖、书籍,在沅江的码头,搭了船,“即从巴峡穿巫峡”,“一行白鹭上青天”走了人了。学生更是义愤得不得了啦,好像当年的日寇大举轰炸他们的校舍、他们的寝室一样。当年日寇的轰炸,毕竟是无可奈何之事,他们只好朝着大成殿的圣人哭泣、跪拜,只好将满腔的悲哀深埋在心底,将满腔的悲哀终于化做了力量。所以他们在辰溪这个偏静小县的乡村集镇不分昼夜地演出节目、演讲、鼓动。而如今将又是一种悲哀,一种无奈么?他们不甘心啊,于是他们举行了全校的罢课,他们要用这样一种世界上最是显得苍白无力的斗争形式,来争取他们的胜利。全校的罢课,终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湖大罢课反对李毓尧出任湖大校长的信息,传到湖南省政府,传到教育部,却是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引起当局的丝毫重视。这些“绿林大学”毕业的将官们对学生们这套徒手请愿、罢课的斗争方式,已经习以为常了,“你罢课就罢吧,关我屁事”,李毓尧出任湖大校长,却好像是吃定了的一般,无法改变的了。

湖大学生会干事周桢,接到南岳夏令营的来信后,领导了全校的罢课斗争。罢课斗争失败后,湖大学生会骨干成员召开了会议。“看来,要改变教育部的决定,只有说服李毓尧本人了,就好像当年胡校长拒绝西北大学一样。”罢课斗争失败以后,学生会干部廖谦英仔细地考虑了数天,对周桢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李毓尧会放弃么?”周桢问道。

“这,这个……”

“李毓尧肯定不会放弃的,这个李毓尧我清楚,是个反动透顶的角色,在湖南做省委时,就培养自己的势力,如今有了这个阵地,你说他会放弃么?”李江一边眨了眼睛,一边认真地分析,“除非施加压力。”

“我们以湖大学生会的名义,向他写信,表明我们的态度。”

“要不干脆,我们组织全校学生,到车站码头去找他,劝他,识好的话,让他自己回去!不识好,干脆丢到沅江河里,让他做‘河神’算了。”一阵沉寂以后,周桢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周桢的话,却终于让学生会的其他成员睁大了双眼:“这样行么?岂不是闯了大祸了。”

“行不行,不好说,但确实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李毓尧在接到了湖大学生会的劝告信后,先是狠狠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湖大的学生对他李毓尧竟是如此的仇恨。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先生实是政治高手,然而于教育,只恐未必得心应手,先生定要一意孤行,置众生之诚恳而不顾,他日激犯众怒,陷先生于深渊,身败名裂,岂不悲哉,故今诚心奉劝先生,速作辞呈,另谋高就。”

读完信不久李毓尧却是十分镇静了,不时地冷笑几声:“我李毓尧可是恐吓中长大的么!”政坛长期的摸爬滚打,这样的恐吓信,甚至那最后通牒他都收过无数回,他静静地将信烧了,对此并不作只言片语的答复。湖大的拒李罢课,他早就听说了,教育部亦咨询了他“罢课就罢课,罢出了什么名堂么?”他冷笑着,他笑这些学生的幼稚,他亦笑胡庶华的软弱,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悲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