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岳麓风云(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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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谭壮飞市曹殉义 王葵园维新作梗(2)

陈宝箴接到王先谦、叶德辉等所谓的《湘绅公呈》及宾凤阳所呈的《上王益吾院长书》,哭笑不得。一方面他确实忠于维新,对梁启超、谭嗣同钦佩有加;另一方面,他又不好得罪于王先谦、叶德辉等乡绅。他清楚,湖南乡绅的势力,在全国而言,确实无与伦比,湘军驰骋神州之时产生的侯、伯之爵已是让世人瞩目。总督、巡抚更是有如星光灿烂。虽然这些侯、伯已经作古,然而他们的子孙,却依然世袭爵位而成了乡绅。这些乡绅一旦结成联盟,其势力又岂可估量?别说他陈宝箴没有三头六臂,就算有三头六臂,有翻江倒海的通天本领,终究是无法控制的。所以他对王先谦、叶德辉的《湘绅公呈》,确实不知作何裁定,只是做了个模棱两可的批复,既没有指出维新的好坏之处,亦不言乡绅的是是非非。

王先谦、叶德辉等呈送了《公呈》以后,满怀希望。他们清楚,陈宝箴与维新的人士打得火热,梁启超、谭嗣同、熊希龄等无不是依其所邀而聚于时务学堂的,而且陈宝箴亦经常给梁启超、谭嗣同打气撑腰,但在此关键时刻他真的愿意得罪湖南的乡绅而落个身败名裂吗?王先谦、叶德辉都曾取得过功名,亦曾作过大官,于为官之道,他们都是极精通的。

然而当他们接到陈宝箴的批复之后,却几乎气破肚皮了。他虽然没有像当年朱洞批复“岳麓寺僧状告智璇禅师,割舍佛地而建书院一样”,当年朱洞的批复是“和尚告和尚,请转佛祖处理。”但陈宝箴的批复确实是让人终不知其所以然。王先谦也就大骂陈宝箴没有解除梁启超之职,没有危及谭嗣同半点,对于《湘报》不但没有查封,更是大胆地对其进行宣传,《湘报》的发行量亦是骤增,起先只是学子士人读一读,只是热衷于维新之士读一读,而今却是普通的市民亦以能读到《湘报》为荣了。见如此呈之以文,而不能让陈宝箴改变观点,王先谦改变了方式。其时经学大师皮锡瑞,应提调熊希龄之邀而入讲时务学堂。这皮锡瑞虽为经学大师,却实在是维新的激进分子。皮锡瑞登坛讲演后的第二天早晨,在时务学堂的门口发现了白纸黑字的大书门联,日:“鹿皮讲学,熊掌摇铃”,对皮锡瑞、熊希龄进行侮辱。皮锡瑞是最受不得侮辱的,想自己一代宗师,竟受如此的侮辱,很不是滋味,于是冲冠一怒,竟是拂袖而去,被迫离湖南而去了江西。皮锡瑞的离去,使得时务学堂及南学会的演讲,稍逊了风骚与色彩。

王先谦、叶德辉见皮锡瑞愤然而去,十分高兴,于是召集了宾风阳、彭祖尧等开了个庆功会,他们认为这是同维新派斗争所取得的第一个伟大的胜利。尽管梁启超、谭嗣同并没有因为皮锡瑞的离去而有丝毫动摇之心,但在守旧派看来,这毕竟是一线希望的曙光。他们清楚对付谭嗣同比对付皮锡瑞要困难得多,虽然亦曾骂过谭嗣同乃“康门谬种”,但并没有引起谭嗣同的冲冠一怒。于是改变了对谭嗣同的侮辱,倒是雇了杀手,意欲置谭嗣同于死地。那是一个漆黑的深夜,伸手见不着五指,因为南学会邵阳分会的负责人樊锥遭到了邵阳保守势力的迫害,被迫离开邵阳,迫使南学会邵阳分会的骨干不得不相继流泪。眼看自己呕心沥血发起的南学会就会因此而失败,谭嗣同不甘心,于是匆匆忙忙地赶赴了邵阳,召开了南学会邵阳分会骨干的会议。他做了演讲,又一一拜晤了这些骨干,返回长沙之时已是深夜。这时他点灯入室,发现自己的室内被搅得一塌糊涂,一些正待刊发的稿纸亦被付之一炬,他强压了怒火,熄灯就寝,尚未入眠,却听门外响起了刀枪争斗之声,不一会,这声音也就渐渐地由近而远,终于消失在苍黑的夜幕之中。重新点灯独坐书房,却见一把飞刀从窗口飞了进来,飞刀上刺着一张纸条,这飞刀的从窗而入,确实让谭嗣同吃惊不小。于是拾起飞刀上的纸条,仔细一看,却只有“小心刺客”四个字。那字迹,谭嗣同十分熟悉,却一时想不出来,是谁古道热肠为自己通风报信了。如此的情况,谭嗣同经历了数次,而且每次他收到一张同样的字条,谭嗣同始终没有见到“刺客”的影子。但他十分清楚,这刺客不会是别人,因为在长沙,他没有太多的敌人,他的敌人就是王先谦、叶德辉他们。

王先谦、叶德辉他们没有采取对付皮锡瑞一样的法子对待谭嗣同,这黑夜里的“刺客”却确实乃叶德辉所雇请。却说这刺客实是长沙的一大武林高手,但他每每一出手,就受到了掣肘,到底为何呀?原来大刀王五,自从与谭嗣同分别以后,感到自己的生活十分无聊而又枯燥。因为谭嗣同实乃改革的风流人物,树大招风啊,于是暗地里追随他到了长沙,为了不影响谭嗣同的情绪,他一直只在暗中跟踪保护。就在谭嗣同赴邵阳之日,他一直跟在后头,因为轻功极好,别人刚刚搭筑的田塍,他从上面走过,觉是没有脚印,所以尽管谭嗣同向他学了几手功夫,却终究差得太远,而不能看到他的行踪。谭嗣同始终只清楚这提醒的字迹十分熟悉,却总是想不起王五来,他只清楚王五尚在北京。从邵阳回来,见谭嗣同室内一片狼藉,王五清楚,谭嗣同的敌人已经向他下手了。于是一个纵步跳上了谭嗣同居室的屋顶,在屋顶上观望,等待来客。

不久果然一个蒙面的汉子来到了谭嗣同的居室门前,正以剑挑闩,猛不防遇到了王五。这蒙脸的汉子,见半路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先是微微一怔,继而拔剑乱刺,这汉子又岂是王五的对手?战了数个回合,占不到半点上风,看不出对方半点破绽,也就有些心虚,于是且战且走,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因为害怕刺客使用调虎离山之计,王五无心追赶,旋即返到谭嗣同的居室门口,见谭嗣同又挑灯巡查,于是手书一纸,用飞刀送了进去,给他提了个醒。因为大刀王五的暗中保护,刺杀谭嗣同的计划终于落空。

王先谦、叶德辉见刺杀谭嗣同的计划落空,非常懊恼,接着又改变了策略,既然向陈宝箴告状不能得到陈宝箴满意的答复,就想到了进京告御状的办法,向总督衙门越级上诉的办法。其时张之洞任两湖总督。张之洞,字教达,号壶公,同治三年进士,为人极为圆滑,却是一个宦海的老鳖,本来他是个鼓吹洋务变法的。早年对魏源、曾国藩的洋务,十分热衷,甚至以魏源为师。但见康有为、梁启超的变法维新,虽然得到了光绪的默认,却是终于没有得到慈禧老佛爷的首肯,也就抱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态,既不十分支持又不十分反对。因为他摸准了大清的脉搏,尽管光绪已经亲政,慈禧亦已还政光绪多年,但光绪真的亲政了么?他心里十分清楚,却根本不似陈宝箴“鲁莽”。

张之洞接到了王先谦、叶德辉牵头由湖南数十名乡绅签字的“公呈”以后,再看了“公呈”附送的几期《湘报》,张之洞感到了有些棘手,得罪这些乡绅,其结果会是怎样,张之洞心里十分明白;而且见《湘报》所登文章,几乎没有不是抨击朝政而提倡改革朝弊的。虽然他清楚,这些文章,确实是切中了时弊,如果依照此进行改革的话,确是国家之福,民众之福,但是这有可能么?莫说要光绪退位,还政于民,实行君主立宪,给民众以做人的权力,就是让慈禧真正地还政于光绪也就难于上青天了。张之洞竟是依了王先谦所言:“众口不平,转以报馆为多事,官评舆诵,莫不以停止为宜。论《湘报》之政务,去之无害,而颇有益。”他终于不能容忍维新派新奇论调了,要求陈宝箴对《湘报》进行整顿,指责《湘报》专发一些无聊的文字,说如此的继续办报更是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