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管理公共关系理论的发展与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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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个十年——关系/语艺年代(Relationship/Rhetoric,1996-2006)(4)

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企业与组织透过语艺,共同塑造了我们今天的社会,这个过程中也许有谎言、有扭曲、有事实,也有争论,但不管怎么说,它提供了一个思考的观点与架构。语艺观点坦承人类是自私的,企业更是如此,因此使用语艺、发出讯息的初衷是自利的,冀望得到顺从与屈服,得到好感、了解、欣赏与行动,于是透过语艺创造形象、操弄形象,难怪常有人批评公共关系只是把最好的一面给外人看。Heath(1992a)认为以语艺/批判观点来看公共关系,注重的是象征与诠释,了解社会如何看待自身,以及人们在这样一个社会、政治、经济各股势力环伺的环境中,如何看待自己和连带的行为。幸好在这股角力中,许多个人也学会了反制权力,集合起来组织行动(如环保团体和公/工会团体),并且利用语艺来发挥影响力,努力平衡权力上的不平等。Burke(1937,365)曾说“象征符号被敌对的双方反复盗用”,如排放废气和使用安全带,汽车业者和环保团体分别讨好民众,盗取防治空气污染和行车安全的正统地位。其实企业透过公关不外树立产品与服务,寻求认同,建立关系。在这个过程中,公关人员帮忙确立口号、宣传主轴及象征意义;而批判者则特别重视公关策略、手段、鼓吹内容,以及手法上是否道德,是否将社会带领到正确的方向。如草根游说,现在竟然有很多时候,是企业鼓动自己员工出面、出钱组织对抗环保联盟的反联盟,然后双方都以草根的面貌透过公关运作放话,难怪企业会广受批评。

传统上,语艺被视为一种单向沟通,靠滔滔雄辩来说服人,是一种独自。但是现代语艺学者强调,把语艺只看成独白或说服是错误的,语艺是一种对话,言说者的目的,在透过语艺的对话,交换意见,寻求共识,至终希望建立良好的互动与关系。Pearson(1989:128)说过:“对话是最起码的要求……也是公关专业伦理的核心。”这样的解释,四两拨千斤地解除了许多人对语艺的顾虑,尤其是对说服这个概念的畏惧。在这个强调关系的年代,说服被认为是“单向”的强力放送,与公共关系追求“双向”、建立关系的精髓正好相反。既然两者矛盾,怎可拿语艺来研究公关?其实所谓语艺/批判学派,不外用一种批判的态度,审视公共关系所用的语言,如果仅仅视语艺为单向的沟通,是一种迷思。语艺学者认为当今还有另一迷思,即认为“客观”优于“说服”,即使连“资讯”也比“说服”客观。其实McBride(1989)曾指出新闻人所引以为傲的客观——引述正反两方的意见,不过是一种自我陶醉的假象,并不见得就真客观;而公关人员只要恪守“说服”的专业义理,也就是客观了,不必因而自卑。

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赋予人们言论自由,同理,组织在言论上也获得相对的自由与权力,因为法院相信人们除了有倡议的自由以外,也有听不同言论和观点的自由。在美国1979年的判例中,法院就认定企业的公开言说,也受宪法第一修正案的保护,不因它来自企业而有所减损。1980年,Con Ed案的判决,更赋予企业极大的发言权(Chenev&Dioniso Doulos,1989)。所以言论角力场域上,热闹非凡。虽然真理只有一个,但意见、事实和观点则可以有很多,各方(营利、非营利机构,个人和组织等)可以使用语艺倡议、辩证、谈判、适应、说服、攻击、防御、操弄符号、建构意义、建构诠释框架、竞逐框架、充分互动、正反并陈,以便民众做出理性的判断与决定。这大致是语艺学者眼中公共关系的社会言说过程,也就是他们要观察与研究的对象(Heath,1993)。

语艺学者视公关为社会中一股很强的力量,而组织就是发声者、发言人,以“讯息”来影响社会的发展和改造(Toth,1992)。如前所述,语艺学者特重传播里的象征部分,因为那部分构成人们的世界观乃至文化。但在上一个十年的系统论里,传播被定义为:“讯息已被移送到目标群众,且已被接收到了”(Grunig&Hunt,1984:192),这样的定义,重点只在“资讯的转移”与语艺观点认为传播就是“改变文化”迥异。

持系统论观点的Grunig,认为,现象需要被解释,公关在组织里的功能,也需要被解释,而用理论来解释是最好的,所以提出公关四模式与优异公关理论,企图寻求问题的答案。系统论认为组织要重效益,如果要存活,必须把环境因素考虑进去,去适应环境。系统论者似乎较重视手段,而非目的,其世界观和语艺/批判论的世界观刚好相反。但到了20世纪90年代,Toth认为语艺论者和系统论者,似乎找到了互补的观点,来看待公关(Trujillo&Toth,1987;Toth,1992)。

Sproule(1988:469)曾从语艺角度给公关下了一个最有代表性的定义,他认为公关是一种“新管理语艺”,并举例说明美国政府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小册子、宣传单、海报,以及其他媒体的策划与运用,就是一种公众形象的集体运作,并且宣传一种意识形态,着眼的是广大的阅听人,而非语艺传统上所注重的社会政治精英。从语艺来研究公关,重点在如何以象征策略,发挥影响力(Heath,1980;Crable&Vibbert,1983)批判论者则偏好颠覆人们对组织固有的信仰,Kelly(1990)曾引用Hall(1980:57)对批判学派的定义,强调“意义破碎,IEI的思想被打破,成串的旧观念被转换,新旧元素依不同的前提或主题,重新组合”。有别于旧有的管理史观,批判的目的在冲突,批判论者要问的是:“组织的目标,满足了谁的利益?在创造和维持既有的权力结构和宰制上,又扮演了什么角色?”(Deetz&Kersten,1983:155)

批判,顾名思义,含有价值判断,认定谁好谁坏、谁对谁错。批判主要关心的是:这个陈述,对维持个人或集体利益,提供了什么样的洞见、了解与判断?组织有所谓“公众形象”(即古希腊语“面具”之意),也就是今日所谓的“形象”(image)。形象的建立无时无之,即使在最坏的时候,也要尽量展示最好的形象。如20世纪70年代中期美国第一次石油危机之后,美孚石油公司(Mobil Oil)基于种种对自身不利的趋势,从1975年底一连数年在美国各大报星期日版中,以广告手法买下半版版面,提供各式新闻、观点和插画,以教育大众的立场,灌输读者与能源有关的话题,抨击新闻界和政府的不公,以及石油业所受到的不平等待遇。美孚这一系列倡议广告强调真理、公平竞争、自由企业等美国价值,却被批判论者批评成企图以一种“坚定启蒙者”的新形象,改变石油业既有的“冷酷无情、自私自利”的公众形象,以博取大众同情。此一案例十分有名,因为它开启了语艺/批判学者跨界研究公共关系的先河。

除了公众形象以外,语艺学者还指出组织以所谓的“第二公众形象”(the second persona)来服人。第二公众形象是语艺大师Black(1970:111)提出来的概念,意指“暗示”听众(implied auditor),有时甚至比公众形象还有效。假如组织说:“因为你是乖女孩,所以可以得到折扣”,如果听众真认为自己是乖女孩,就很有可能欣然接受折扣,而落入了购买的圈套。如果小孩听大人说“好孩子不哭”而不哭,就表示他接受了好孩子的“第二公众形象”。

由于批判论者看事情的观点常常是颠覆的、与众不同的,因此,在他们眼中,语艺是一种观点的保卫战。例如汽车安全带,汽车公司和保险公司的观点就很可能不同。其他可能引起争论的观点如:动物性脂肪、臭氧层、酸雨、致癌物、科技进步及军备等,都是很可以辩论的观点。Foss(1989)的研究发现,富有阳刚意味的字眼或词句,都比女性意味的字词,来得富含正面意涵。观点隐藏于语言中,尤其成语中,而观点正是塑造观感、价值观与行为的关键。从批判论者的眼光来看,很多公关言说都以说故事的形态来完成,叙述是一种强而有力的方式,因为它简单又无所不在,在无意间,说话者诉说了解释的好理由,也推荐了想要达到的行动。此外,批判论者也常以价值观做分析单位,检视公关。如Rakow(1989)从性别来研究公关,认为公关业常不自觉地在阳刚和阴柔的诉求间变来变去,当业界要求效率、理性、个人主义和竞争时,诉求的是男性特质,可是一旦要求起双向、关系、合作时,又注重起女性特质来。而妇女的大量拥入公关界,会否压低公关基本薪资和重要性,则是另一个重要的课题。

第4节批判的理论基础

当代语艺/批判植根于社会形态(social formations),批判理论即依此引申而来(Ehninger,1968)。批判理论视传播为一种社会活动,有助我们对文化现象的了解;批判的目的在检视传播,了解社会文化的形成。从批判的观点看组织言说,自然会产生很多挑战性的问题,如:谁说的?目的为何?对谁说?负不负责?尤其在媒体近用权很不均等的今天,批判论者更可从以小对大的角度,来观察言说(German,1995)。

批判理论刺激个体对人类社会反思,想要找出人类到底该怎么活下去。批判的目的在协助社会成员超越各种社会政治束缚,解放思想,并且透过检视言论挣脱宰制(Burleson&Kline,1979)。

Habetmas(1974)是批判理论的大家,他认同古老市场式的言论场域概念,大家在一个公共平台交换意见,做公共对话。这样的对话不仅帮助我们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也协助我们了解自身与这些事件的关联,并且思考社会秩序,建立和维持共同社会价值,以及人类的进步。

然而权力和资讯的不均,导致分配不公,公共对话因而扭曲,组织的近用权又可能强化宰制。难怪Habermas认为公共关系促成现代社会的虚伪良心,再加上广告、媒体和企业对文化的控制,权力分配大为失衡,而理性的个人,也被强大的社会政治力所取代(Best&Kell一net,1991)。批判理论的雄心就在要揭示这种种扭曲或伪善,终止企业继续影响公共场域。既然公共关系所追求的“关系”,正是靠散布讯息建立的,那么这个公开的传播过程,就应该经得起检验。

Habernas(1994)认为传播的首要任务,就是在传播过程中建立价值观与文化。他把语言的使用分成两种,一种具有“理性一目的”(rational—purposive)的工具性功能,常被用来操控和改变环境,视物和人为达到目的的手段(Haberma,1970;1979)。Habermas认为现今进步科技的传播,就是有系统地使用“理性一目的”的工具式语言,目的在遂行所愿,叫大家做传播者想要的事。Habermas认为当今科技成了主宰,传统的架构——家庭与教会——被颠覆掉了,而且这些机构也越来越趋近“理性一目的”的工具式思维,如此科技将驾驭人的思想,人的力量会越来越小,成了科技的牺牲品。

Haberl Tlas认为另一种“沟通行动”(communicative action)式语言较好,它不会驱使人一定要照着他人的意思行动,这种语言方式会形成一种相互依存却又保持独立性的网络,个体在其间能真诚地和人交换意见,而集体的目标也会被列入考虑。Habermas希望在传播时这一种用语能增加,而前一种的思维与用语能减少。

Habermas(1976)认为所有公共传播的语言大都属于第一种,不仅提供资讯(主张的功能),并且还提供我们和那个资讯之问的关系与意义,换言之,促进了行动(履行的功能)。但所有组织的言说,包括公关,都含有利益以外更深一层的影响,即创造文化。因此,组织与群众的关系如何,权力的分配是否均等,是否采取第一种“理性一目的”工具式思维,所创造的价值观为何,都值得批判论者观察,尤其所谓“对话”的前提是否存在,也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