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的确是荒岛。
偶尔的闯入者看见过碗口粗的蛇吊在树上吐着长长的芯子,还有猛兽。
民厌恶那个城市的遮遮掩掩和诡谲莫测,心怀鬼胎的人们时刻算计着别人和被算计,他怀着去死的决心登上了荒岛。让蛇吞了,让兽食了,总比让人折磨得不死不活要好。
民来到岛上,郁郁葱葱的森林,清浅的小溪,歌唱的小鸟,奔跑的野兽,让他欣喜若狂。
三个月过后,民觉得有点儿寂寞了。他和鸟兽尽管相处和谐,可彼此语言不通,他太需要把内心的感受告诉一个能听明白的人。于是,他下岛,说通了一个女人跟他来到荒岛,两个人的日子有了诉说和倾听。
没持续多久,诉说和倾听变得重复、无聊,而且,两个人过日子怎么可以没有孩子呢?于是,他们生了一个孩子,健壮得像一头小豹子一样的儿子。
儿子一天天长大,在森林里跑来跑去,赤身裸体,奔跑的速度像风,爬树的敏捷像猴子。民的妻很担心,孩子要变成野人了,可怎么是好?他必须得到教化。
负责教化孩子的老师被请到岛上,他耐心地教给民的儿子礼仪、知识。民的儿子渐渐失去了奔跑的能力,变得温文尔雅。到了十八岁,民的儿子提出他该结婚了,他要享受爱情。
第五个出现在岛上的,是一位善良美丽的姑娘,她和民的儿子结了婚。她带来了她的父母和弟弟,民和他的妻与两位亲家一起吃饭,聊天儿,谈论他们的儿子和女儿。
矛盾是偶尔产生的,来自那位教师。他因为那位弟弟骂了他,便恶毒地编造了一个谎言。民和亲家大吵一架,谁也不理会谁,除了那位教师,又没有第二个中立的人来劝诫,他们整日不说话,彼此像仇人。
民觉得必须树立自己在岛上的威信。岛上的第九个公民来了,是一位公正的律师,他帮助民调解了和亲家的矛盾,并为民制定了岛上的公约。
民作为岛主,拥有岛上的最高权力。监督公约执行的两名检察官来了,保证公约执行的三名士兵来了,这都是缺一不可的。
随着公约的执行,其中的漏洞越来越多,完善漏洞的同时,新的职业诞生了。民的儿子成了从城市向荒岛选拔输送人员的最佳人选,他的妻则做了他的秘书,帮助登记每天都有哪些新的职业诞生,需要多少人员来补充。
厨师、保姆、巫师、侦探、心理医生、经纪人、司机、工人、制造商、乞丐、银行家……几乎每隔两小时,就有一个新的职业诞生。民看着他手下的子民越来越多,大家天天早上向他朝拜,温顺地听他训导,实在太高兴、太满足了。
民的儿子垄断了整个岛域经济,成了岛上的经济巨头,他的钱多得无法计算,不知道怎么去花,只知道如何去挣到更多的钱。他的父亲是岛主,那么他理所当然要拥有岛上的全部资产,他不能容忍还有那么多人从他的手里挣走工资,他开设了妓院、赌场、美容院、服装店,他必须让那些人把挣走的钱再乖乖地送回来。
民每天站在岛的最高处——官邸的楼顶,看着岛上的变化,得意扬扬。这都是他的功劳啊,他是这座小岛的开拓者,是至高无上的王。
森林已经砍伐得差不多了,要造纸,要造各种各样的房子,到处需要木头,森林没了,民就命令大家种草。驱逐和猎杀,让鸟兽变得非常稀罕,民命令大家紧急建造动物园,把剩余的动物保护起来。
政变似乎在一夜之间突起,有人说民老了,要他让位,说他的儿子骄奢淫逸,横行霸道,让岛上的经济处于极度混乱的状态。
尽管政变被镇压下去了,可民变得焦虑不安,他不知道那些觊觎他的权力和他儿子金钱的人藏在哪里,他们什么时候会突然再次发起政变,甚至突然枪杀他们,或者绑架他的孙子。
民的焦虑越来越重,整日忧心忡忡,疑神疑鬼。岛上最权威的医生说,民患了抑郁症,他必须到一个清静的地方休养三个月,否则,他不会活过一年。
民听取了医生的劝告,他给儿子留了一封全权委托书,要他处理岛上的一切事务。
民乘坐一叶小舟,在一个清晨离开了岛,他的手下已经为他寻找到了另一座荒岛,他将一个人在那里静静地调养。
小舟渐行渐远的时候,民回头看了看曾经的荒岛,现在,那是一座多么美丽的现代化城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