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崇听到“自行了断”的话,浑身就像泼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了脚跟。他吃惊地颤声问道:“你要我自杀?”
“你反正是难逃一死的人,一了百了,我们大家都可以解脱。你的老婆和孩子我们可以照顾。小倪你舍不得,就带她一起去吧。”魏国站在房里,铁青着脸,活像一个催命的无常。
“再没有别的办法了?”朱崇望着魏国,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和哀怨。
“别的办法,你自己去想吧。我这里你是不能呆了。”魏国说话的神态,就好像把一条狗推进水里,非把它淹死不可。
朱崇双肘撑膝,抱头不语。这时他才意识到:死,这是魏国早给他安排好了的“出路”。这次回锦江,就是实现了魏国的计划,魏国也会送他“上西天”。朱崇左思右想了好一阵,感到自己已经走到了绝路的尽头,于是狠心说:“好吧,你们说话要算数,好好照顾我的老婆和孩子。”
“这绝对没问题。”魏国显得很慷慨地说,“但要写一份遗书,遗书当中要写清给尹葆春行贿十万元的问题。”
朱崇无奈地点了点头……
朱崇和郑彪的揭发交代,使锦江案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黎健和黄达生兴匆匆地推门进入了司马民望的办公室。
司马民望站起来风趣地说:“出门看天色,进门看颜色。
你们的脸色告诉我,案件肯定有新的突破。”他边说边做出了“请坐”的手势。
黄达生坐下汇报说:“郑彪承认,枪支是他发给朱崇的,到海北给魏国送过信,给朱崇配过尹葆春办公室的钥匙,还指使王皮投递恐吓信,绑架司马惠玲。”
司马民望兴奋地敲着桌子说:“成绩不小哇!”
黄达生继续汇报说:“经查证,郑彪亲自批准上牌照的走私车有52辆。但没有发现他从买主那里得好处,但郑彪交代,他从卖主那里,每辆车个人私自接受所谓手续费五千元,共计二十六万元。另外,接受了一些高级烟酒。郑彪还交代,卖走私车的是外省一个市公安局的头头,他跟戚新国是同学。戚新国也可能得了不少好处。根据现有问题,郑彪可以移送检察机关处理了。”
黎健接着说:“朱崇一审判处死刑后,他交代,从海天公司和海北办事处得了一百二十万元手续费,其中胡国民得了二十万元,戚新国所谓借了三十万元。朱崇还给魏尚飞家里送了万多块钱的红包礼金和三四千元的高级烟酒。对这些领导人的问题怎么办?”
司马民望笑着说:“黎检察长,你自己的高见呢?”
“郑彪案件我们可以受理。但魏尚飞的红包礼金问题还得归纪委抓。”黎健态度明朗。
“对戚新国、胡国民怎么办?”司马民望问道。
黎健分析说:“我仔细研究了朱崇的口供,戚新国的三十万元,朱崇说是戚新国装修房屋和儿子出国留学,向他借的。
朱崇也知道这是老虎借猪,当时就把借条毁了。但戚新国硬是给他写了借条。关于借钱问题,我国法律上还没有明文规定,明知道他借钱是假,受贿是真,但法院可能不会作受贿罪认定。”
“你的意思,戚新国暂时不惊动他,先从胡国民人手,是吗?”司马民望概括黎健的意见后问道。
“是的。”黎健笑了笑说,“不过,从胡国民入手,也是先由省纪委立案,因为朱崇揭发交代的问题还是孤证。胡国民如果不承认,法律上还不好认定。”
司马民望听了黎健的意见,哈哈笑着站起来,围着椅子转动说:“你们怕担风险,让纪委先趟这路浑水是不是?”
黎健笑了起来。
司马民望挥动着手臂继续说:“趟浑水就趟浑水,不下河怎么知道水深浅呢。不过,这些事还得给钟国梁和曾宪和同志汇报,听听他们的意见。”
黎健笑着说:“这可是你的任务喽。”
司马民望的神态显得非常认真地说:“那可不行。黎检察长,咱们一块去汇报,决不能让你们开溜。”
钟国梁听了司马民望和黎健的汇报,就决定召开省委常委会。会议室内,除了省委常委还有谭明和方刚列席参加。
钟国梁主持会议说:“今天常委会的议程是讨论案子。司马,你先说吧。”
司马民望那深沉明亮的眼睛扫视了一下到会人员,然后神态严肃地说:“据朱崇交代揭发,前年上半年,锦江市委常委、秘书长胡国民他们动员朱崇,挪借了两千万元给海天公司的柴达初。朱崇从对方给的手续费中拿了十万元给胡国民。前年年底,胡国民他们又动员朱崇,挪借了两千万元给锦江驻海北市办事处。朱崇又从手续费中拿了十万元给胡国民。查案协调小组的意见,先由省纪委立案,看大家的意见怎么样。”
“我赞成立案,锦江市少数领导的问题总算打开了缺口。”
省委副书记、省长曾宪和明确表态说。
魏尚飞一直在一口接一口地抽烟,听见曾宪和抢先发表了意见,就急忙擦灭烟头说:“现在只有朱崇个人的揭发交代,就对胡国民立案,恐怕不合适吧?朱崇上次揭发交代了尹葆春的问题,并搜出了存单,还是冤案,这次就凭朱崇的几句话,就认为胡国民受贿?我们不能忘记上次的教训啊。”
司马民望听着魏尚飞的发言,那睿智的目光在注视着整个会场。他那紧绷的脸,透着一种稳重、踏实、坚不可摧的气势。
有两名常委在点头,认为魏尚飞说的有道理。
司马民望又补充说:“胡国民不单纯是二十万元的问题,据初步了解,戚新国和胡国民经手,先后将市财政修环城公路的钱挪用了一亿元给锦江驻海北办事处炒房地产。”
魏尚飞听到一亿元资金的问题,心里好像被火烫了一下,但很快镇定了下来,他反问说:“这个问题不是还没有查清吗?”
“当然没查清,查清了还查什么?”司马民望在用力捏着自己的手指,尽量抑制激动的情绪说,“我在这里要说明一点,立案检查是党内的纪律措施,党员有义务向组织说清自己的问题,不是逮捕法办。”
“不管是法律措施还是纪律措施,对胡国民的问题都要慎重。”魏尚飞又点燃一支烟说,“他父亲对我们在座的不少同志,包括你司马民望,都有提携之恩。胡老已经死了,对他儿子不讲特别照顾,起码不要打击嘛。”
时令虽是寒冬,但司马民望感到热、闷、燥。也许是会议室暖气太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扯开领口,喝了’一口茶说:“谁打击胡国民?据初步了解,他有严重问题,不需要查清楚吗?对胡国民立案有利于更快查清他的问题,这能算打击吗?”
魏尚飞对司马民望的一连串发问,不气不恼,显得非常大度。他声调不阴不阳地说:“民望同志,我知道你的心情。胡国民过去有些事对你不起,你对他有夺妻之恨,这是可以理解的。但不管怎样,他还是你爱人的姐夫呀。不要让人家讲闲话,说你打击报复嘛。”
“尚飞同志,你扯到哪儿去了?怎么把公事与私事搅在一起呢?”司马民望本来想发火,申辩一通,但他立即明白了魏尚飞想激起他发火的用意,就冷静下来,“该不该立案,请常委们讨论吧。”
会场的气氛显得凝重、紧张。有三四名常委,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火,抽烟,有的还发出咳嗽声。他们在等待别人的发言,在窥探会议主持人钟国梁的态度。
弥漫的烟雾。可怕的沉默。
司马民望的左手指在不自觉地交错轻敲桌面。
钟国梁面对这种沉闷场面,只得说:“大家有什么不同的意见,请畅所欲言,争论不要紧嘛。”
有些常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不发言。
钟国梁见一些常委不肯表明态度,老是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小结说:“胡国民的问题肯定是要查的,而且要尽快查清楚。关于立案问题,大多数同志没发言,可能有这样那样的想法。那就不立案吧,由省纪委背靠背进行初查。至于尚飞同志说的打击报复,这是不存在的。我和司马民望都是在胡老主持工作时得到提拔的。我也赞成查清胡国民同志的问题。不能说,我也想打击胡国民吧,这个问题就研究到这里。民望同志,你还有什么意见?”
司马民望摇了摇头说:“我没有新的意见,尚飞同志的看法究竟怎么样,最后让事实做结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