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雨乾坤
19734300000040

第40章

郑彪交代说,大约在省纪委调查组第一次去海北的前夕,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魏国的一位朋友住在江心花园别墅楼,想见见面。听说是魏国的朋友,他就开车去了。

郑彪下车上楼敲门,房内的人问道:“谁?”“我是郑彪。”他答道。

门开了,一个戴着大墨镜、头发齐耳朵的大胡子男人,一把将郑彪拉进房内说:“郑局长,请坐。”他随手拴上了门。

“你是谁?找我干什么?”郑彪警惕地问道。

房里的人把墨镜一取,假发和胡子一拉,哈哈笑着说:“你看我是谁?”

郑彪大吃一惊:“朱崇?你好大的胆子!公安部门已经发出通缉令,你反而跑回锦江来了?”

朱崇笑嘻嘻地说:“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嘛。我还有你这把保护伞,怕什么?”

郑彪冷淡地说:“什么事,你快说,不要兜圈子了。”

“魏公子要你帮我弄一片尹葆春办公室的钥匙。”朱崇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要求。

“干什么用?”

“这你不要管,是魏公子的意思。”

郑彪心里不是滋味,就推辞说:“这不好办!”

“一个公安局长,弄片钥匙,只是小菜一碟。你还顾虑什么?”朱崇忽闪着狡黠的目光说,“我们已经是捆在一起的人了。你的后路,将来不指望魏公子帮忙?”

郑彪知道,自己的辫子已经被人家抓住了,只得勉强答应说:“好吧。”

朱崇又说:“你按我写好的底稿,制作一封恐吓信,不能在笔迹上留痕迹。”

郑彪到了这一步,也只有点头的份了。

郑彪交代到这里,点燃一支烟边抽边思考。方刚催促道:“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郑彪磕了磕烟灰,又交代说:“我除了帮朱崇制作恐吓信,配制尹葆春办公室的钥匙外,还帮魏国传递消息给朱崇,要朱崇在牢里咬住尹葆春,说尹葆春受贿。”

“朱崇的枪是怎么回事?”方刚问道。

“是我特批给他的。那时,朱崇还没出事。我俩私人关系好,他缠着我要枪,就答应了。”

“还有什么问题?”方刚继续问道。

“假张毅是我送到海北去的。我和魏国商议,由假张毅嫖娼或者受贿,冤枉真张毅,扰乱你们的办案工作。”郑彪说到这里,又点火抽烟,他似乎什么都交代完了。

这时黄达生突然发问:“郑彪,省调查组第二次去海北时,你去海北干什么?”

“主要给魏国传递信息,自己也想求魏国找条出路。”郑彪轻描淡写地回答说。

“就这么简单?”黄达生神态严厉地追问道。

郑彪神色不安地望了望方刚和黄达生,心情紧张地说:“那是魏国的主意,我是大大打了折扣的。”

“老实说!魏国的什么主意?”黄达生紧追不舍。

“他要我尽快想办法干掉司马民望和他家里的人。”

“你是怎样按魏国的主意办的?”黄达生两眼紧紧盯住郑彪。

郑彪已开始冒汗。他说:“我没有按魏国的主意办,但为了应付他,我设法找到了王皮,要他给林虹和艺术学院的老师投递了恐吓信,还为王皮绑架司马惠玲,提供了行动路线、车辆和麻醉剂。”

“你为什么没有按魏国的主意办?”黄达生还是抓住这个问题不放。

“干这种事,抓住了脑袋肯定会搬家;没抓住,魏国也会杀人灭口,因为他这个人心狠手辣。”

“你怎么知道司马惠玲要去锦江的事?”方刚换了一个问话的内容。

“那天晚上在胡国民家里,听林岚接电话知道的。”郑彪回答说。

方刚继续问道:“你的经济问题呢?”

“经济问题,让我好好回忆一下,再全面交代。”郑彪这时已满头冒汗……

铁网高墙的看守所里,朱崇在号房内认真翻阅《人民日报》。同监的犯人有的躺在床上,有的在望着铁窗外的蓝天白云出神。

监房工作人员从监房过道中走来,在朱崇的监房前停下,打开铁窗塞进一份报纸说:“看报,这是新来的《人民日报》。”

朱崇看见塞进的报纸,就起身拿了过来。他翻开报纸,《人民日报》以头版显赫位置刊登了原贵州省政协常委、省国际信托投资公司董事长阎健宏被判死刑、原贵州省公安厅长郭政民被判死缓的消息。朱崇的手在微微颤动,脸色越来越难‘看,由暗黄变成了死灰。他丢开报纸,无力地倒在自己的床铺上,一双死鱼一样的眼睛对着天花板。正在这时,监房工作人员陪着法官,打开号房门。

法官问道:“谁是朱崇?”

朱崇心灰意冷地从床铺上起来说:“是我。”

法官递给朱崇一本材料说:“这是锦江市检察院起诉书副本。你在送达回执上签上名字和收到的时间。”朱崇颤抖着手在送达回执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起诉书像炽热的火炭炙烤着朱崇的心。他呆呆地望着起诉书,眼泪在不断地下滴……

不几天,朱崇被押进了锦江市法院审判庭。庄严肃穆的审判台上,端坐着法官、公诉人员和案犯的辩护律师。国徽高悬,生辉耀眼。朱崇被去掉械具,站在审判台前,耷拉着脑袋,低垂着眼,不敢抬头去看那些熟悉的面孔。

公诉人员宣读了起诉书,然后法庭开展调查,公诉人举证,申辩,律师辩护。

由被告作最后陈述时,朱崇怆然而深沉地说:“我今天走上这样严重的犯罪道路,当然是咎由自取。但是,我不能不说明,我在犯罪道路上走得这样快,是由少数领导干部和他们的亲属子女推着我走的。他们为了满足自身或亲属子女的私欲,给我滥加荣誉,给我各种好处,对我的问题不闻不问,甚至包庇袒护。他们的目的是向我索取好处。原先我认为,这种人对我好,对他们要讲义气。现在我认为,这种人也应得到法律的惩罚。”

旁听的人们听了朱崇的陈述,发出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合议庭合议后,审判长庄严宣布,一审判处朱崇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一审判处朱崇死刑的消息,当天就在省电视台播出了。魏尚飞看了电视,闷闷不乐,斜躺在书房里的沙发上抽闷烟。

徐艳芳从客厅一进来,就一把抓过丈夫嘴上的烟往烟缸一丢说:“你就只知道抽烟,把房里搞得乌烟瘴气!”

魏尚飞脸色难看地望着老婆:“你这是干什么嘛。”

徐艳芳气冲冲地说:“干什么,于什么,今晚的电视你看了吗?朱崇在法庭上讲,有的领导干部和他们的家属子女害了他!他认为这些人也应受到惩处。”

魏尚飞显得不相干地说:“我又没有受过他的贿赂,收过他的红包礼金,魏国的事也没跟他打过招呼。”

徐艳芳指责道:“你没接过他的红包礼金?他放进小箱里的那些钱,我不是都告诉过你吗?”

魏尚飞站起来申辩说:“那是你经手的呀,我怎么知道?”

徐艳芳气得跺脚说:“你这个人呀,在老婆面前都耍心计!有些事我替你背着可以,但你得想办法化解呀。”

魏尚飞又抽出一支烟点燃说:“怎么化解?你自己要小心点,别让人抓住了证据。到时谁也救不了你。”

徐艳芳嘴硬说:“我有什么事让人抓证据?真是胡说八道!”她边说边走出了书房。

徐艳芳拿起电话拨通说:“海燕吗?你现在在干什么呀?”

电话传出年轻女人的声音:“我在巴黎夜总会搞时装表演,马上就要出场了。”

“你演出后不要离开,我有急事来找你。”

徐艳芳放下电话又拿起来拨通说:“向主任吗?我是徐艳芳。”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徐行长,有什么事呀?”

徐艳芳神秘地轻声说:“海燕在巴黎夜总会表演,我们去看看吧,顺便一起吃夜宵。”

“这……”对方在犹豫。

“我马上就来车接你,你跟你爱人说有急事。”徐艳芳不待对方答复,就把电话挂了。

巴黎夜总会内,徐艳芳带着银行信贷部主任向旺晖在观看时装表演。穿着三点式泳装的表演女郎,露着白嫩的肌肤在场中走来走去,不时做出迷人的造型动作。一位手脚修长、长相出众的表演女郎在做造型动作时,朝着向旺晖甜蜜地微笑。徐艳芳碰了碰看得出神的向旺晖轻声说:“海燕在跟你打招呼呢。”向旺晖红着脸说:“我们已经没来往了,又找我来干什么?”

表演完毕、已经卸装的凌海燕来到夜总会一间彩灯迷幻的包厢,紧挨向旺晖坐在一张长沙发里。徐艳芳朝着女郎笑嘻嘻地说:“海燕,你好久没陪向主任玩了,也不想人家呀。”凌海燕嫣然一笑说:“我打电话约他出来玩,人家夫人盯得紧,不放他出来呀。”

向旺晖谨慎地说:“徐行长,你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我。不想再做对不起老婆和孩子的事。”

“好!向主任快人快语。”徐艳芳站起来说,“你拆借银行的资金,只是工作上的失误,我们私人都没得好处。万一有人调查,我替你挑点担子,你自己也要挺得住。海燕,你说对吗?”

凌海燕侧身轻轻搓揉着向旺晖的脸蛋娇声嫩气地说:“我相信晖哥会挺得住。”

向旺晖明白了今晚徐艳芳找他的用意,就扒开凌海燕的手说:“徐行长,我成天提心吊胆怕出事,请你尽快把拆借出去的资金追回来。不然,这副担子谁也挑不起啊。”

徐艳芳突然变了脸色发气说:“挑不起你也得挑。当时都是为了你,把我也扯进去了。现在反而把责任推给我!”

向旺晖不知要怎么说,气得手在发颤,脸都变了形。

凌海燕勾着向旺晖的脖子,揉着向旺晖的大腿,柔声细气地劝道:“晖哥,不要急嘛。现在并没有事。徐行长只是跟你打个招呼。万一有什么事,千斤担子大家挑嘛。”

徐艳芳感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失态,就语气缓和地说:“向主任呀,我怕你年轻,没见过风浪。银行在工作上失误,损失的钱还少啊。你工作上有失误,你岳父是省长,义父是省委书记,人家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只是想提醒你,我们不过是在工作上有失误。”

向旺晖哭丧着脸说:“真的能这样说得过去,那就谢天谢地。”

朱崇宣判后,被关进了死囚犯的监房。如水的月光,斜着射进那狭小的斗室。脚镣手铐的朱崇,歪躺在地铺上,木然地仰视那没有内容的天花板。生命里程就要结束,他实在无法入睡。他眼前杂乱地显示着:飘散飞落的钞票; 灯红酒绿的宴会;烛光昏暗、人影散乱的舞厅;与倪萍兰正在作爱的豪华卧室;戚新国、胡国民接过他手中金钱的笑脸;魏国蛊惑他不能坐以待毙,要碰个鱼死网破的大嘴……

朱崇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他被捆绑着押上囚车。接着,跪在刑场上。执刑人员一声“预备”,往下就是“叭叭”的枪声……

朱崇突然从地铺上惊吓地坐了起来,歇斯底理地叫喊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他们当官,得钱,我吃子弹!”他拼命地冲着铁门喊叫:“我要揭发,我要揭发,我要揭发啊!”

狱警走到门口训斥道:“深更半夜喊叫什么!”

朱崇喘着粗气说:“你赶快通知检察院,我有重要情况揭发,我有重要情况揭发,求求你了……”说着,他瘫倒在地铺上……

朱崇提出要揭发问题的第二天,看守所审讯室内,身着制服、神态严肃的黎健、周丽和检察官小杨就在提审朱崇。黄达生在旁听。

黎健问道:“朱崇,你急于要求检察院提审,有什么重大问题要揭发交代?”

“我死不甘心。我走上死路,虽然主要是我自己的问题。

但那些推着我在死路上走得更快的人也决不能放过。我要彻底揭发他们。”朱崇情绪颓丧地诉说着。

黎健强调说:“你揭发问题一定要实事求是,既不能缩小,也不能夸大,更不能捏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朱崇答道。

朱崇在不断述说,周丽在飞速记录。随着朱崇的述说,几个涉嫌犯罪人员的面目越来越清晰。

正在营业的楼外楼宾馆的桑拿按摩房,一色的全封闭。走廊上,灯光暗淡。房内不时传出调情的嘻笑声和嗲声嗲气的叫疼声。

干蒸室内,蒸气在徐徐冒出。戚新国、胡国民、朱崇腰围大浴巾,斜靠在躺椅上。随着蒸气的弥漫,戚新国说道:“老朱,海北房地产很热,我们市驻海北办事处需要大量启动资金,你们公司借两千万元怎么样?”朱崇眯缝着眼叫苦说:“我们公司一下子再拿出两千万,会把资金全部搞死。上一次胡国民和你搭线,我们公司已经被海天弄走两千万元了。除了国民和你每人十万元和我的一点手续费之外,至今未收回一分钱。”

戚新国听到十万元的事,就抬起身来更正:“我的十万元是向你借的啊。”朱崇觉得戚新国在哄三岁小孩,就睁开眼侧过头望着他说:“我的戚书记,你我心里都明白,你那是老虎借猪,有借无还啊。”戚新国一本正经地辩解:“借的就是借的,一时还不了,那是另一回事。”“好好好,借的借的,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朱崇连连摇手说,表示不愿再争辩。胡国民不想影响正事,就坐起来扯过话题说:“海北炒房地产周转很快,三个月就可以连本带利搞回来。利率可观,月息5%。钱一打过去,就可以得3%的手续费,于公于私都有利呀。三个月时间,你们公司咬咬牙就过去了。”“钱万一回不来怎么办?”朱崇担心地问道。戚新国乜斜着眼望着朱崇:“办事处主任魏国是魏书记的公子,你朱总还信不过?我和国民还替你担保嘛。”

“让我再考虑考虑。”朱崇的口气在开始松动。

这时,室内的蒸气已弥漫成白茫茫的一片水雾,三人谁也看不见谁。

戚新国大声喊道:“还考虑什么!错过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朱崇终于下了决心,就大声回答说:“好吧,我回去想想办法。”

于蒸以后,戚新国等三人各自进入了全封闭的单人按摩室。

朱崇继续交代说,火灾前,宏达公司已无钱按月发工资,职工群众四处写告状信,揭发他把巨额资金挪借给外单位,个人从中收受贿赂。戚新国看到这些信,预感到会有大的麻烦,就把他约到了锦江市江心花园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