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健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打开手机,传出秦国锋的声音:“我们的行动晚了一步,朱崇他们可能乘火车跑了。”黎健说道:“你们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黄达生也打开手机,拨通电话说:“民望书记吗?我们的工作很不顺手,检察院去逮捕时,朱崇溜了。”
手机传出司马民望回答的声音:“看来,朱崇的信息网络很宽。他可能坐火车去海北。我立即与省公安厅联系,请他们给海北公安局发通缉令,让海北的同志在火车站候捕。”
“我们今晚就回来汇报。”黄达生有些着急。
司马民望笑着说:“怎么啦,火烧屁股呆不住了?回来吧,要沉住气。”黄达生关掉电话,望着墙角的小狗说:“这小东西真可怜。包处长,你带回去喂养几天,治治伤,别让他活活饿死了。”
包太平笑着说:“纪检干部也有心软的时候,对狗都有怜悯心。”他边说边把小狗抱在了怀里。
黎健等人一下楼,就驱车出发。他们连夜赶到了省纪委小会议室。司马民望、谭明和小苏早在等候。
司马民望看见包太平手里抱着一只小狗,就站起来好奇地问道:“狮毛小狗也能帮助破案?”包太平红着脸解释说:“这是倪萍兰逃走时丢下的,受了伤。黄主任见它怪可怜的,就叫我带回来了。司马民望显然很喜欢这小东西,就爱抚地摸着它的头说:“包处长,你暂时养着吧。”包太平把狗放在地上,为难地说:“我哪有条件养狗?老婆经常出差,小孩在幼儿园全托。”
黄达生望着司马民望请求说:“让您女儿玲玲帮忙养几天吧。”
这时,小狗两只后腿直立起来,两只前爪并在一起,像作揖一样上下摆动着,似乎是求在场的人救它。
司马民望被小狗的滑稽动作逗笑了,就说:“好吧,让玲玲养几天。小苏,把小狗提走吧。”
小苏抱着小狗走出了会议室。
黎健汇报说:“我们这次逮捕朱崇的行动是秘密的。朱崇之所以知道我们的行动,无非有三种可能:一是省、市人大办理有关手续时,市里个别领导得到了信息;二是钟萍在电话中露了风,朱崇感觉到了什么;三是我们办案人员有意或无意走漏了消息。”
黄达生立即申辩说:“钟萍露风的可能性不大。她不知道要逮捕朱崇。我只是说,要她以请示工作的名义打电话给朱崇,证实朱崇是否在家。”
黎健也解释道:“办案人员走漏消息的可能性也不存在。
临到出发前,我才告诉他们明确的任务。在路上,他们车上有三个人,谁也不方便给朱崇透露消息。”
司马民望笑了笑:“黎健这条线没有露风,黄达生这条线没有走气,看来可能性最大的,是市委个别领导从人大这条线嗅到了什么气味。”
“我们跟市人大的领导都说了,要绝对保密。”黎健作出了说明。
“你们虽然说了要绝对保密,但他们可能认为,对市委主要领导不存在保密呀。”司马民望左手指轻弹着桌面说,“没关系,大家不要泄气。这样一来,反而使我们坚信,朱崇后面还可能隐藏着更大的人物。”
谭明鼓劲说:“信访室主任老徐已带人在宏达公司调查。
财会专业人员正在清理残存账目。他们已发现了一些新线索。
朱崇跑了,某些人的问题还是跑不了的。”
“朱崇跑朱崇的,我们继续查我们的。调查工作不能中断。”司马民望说着摸出怀表看了看,“已经十点了,今天不打晚工,我也回家陪陪老婆,照顾我的几盆花。”
在座的人被司马民望的风趣劲逗笑了。
笑声中,小苏拿着手机进来递给司马民望说:“您的电话。”司马民望接过手机,传出魏尚飞的声音:“司马呀,有些事我想给你通通气。你们立案查朱崇,逮捕朱崇,锦江市委都没研究,他们意见大得很呀,就是我这个管党群的副书记,如果不是戚新国向我反映,我也不知道。”
司马民望脸色阴沉地解释说:“尚飞同志,别误会。朱崇是个处级干部,省纪委按程序立案调查,不必要惊动你呀。”
“这样恐怕不合适吧,不要弄得我们班子内部不团结,不要搞得上下不协调嘛。凭心而论,我对你的工作是支持的嘛。”
魏尚飞的话语里透露出逼人的气势。
司马民望克制着上冒的火气,耐着性子说明道:“锦江市委那里,事后是通了气的。”
“那是省检察院逮捕朱崇,没抓着,才告诉锦江市委。”魏尚飞显然生气了。
司马民望耐心地在解释:“鉴于朱崇案件的复杂性,省检察院依法逮捕朱崇,事先未跟锦江市委通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司马呀,有些事情坚持原则是对的,但不能不考虑关系。
弄得那么僵有什么好处?”魏尚飞的语气充满指责的意味。
司马民望不想与他顶撞,就语气软和地说:“好,今后有些事我多向您汇报。”
“汇报谈不上,多通通气总是可以的嘛。”魏尚飞总算挂上了电话。
司马民望接完电话,故做轻松地说:“没什么事,大家回去吧,明天早晨,看海北公安局候捕朱崇的结果怎么样。”
司马民望回到家里,见妻子林虹正在卧房的办公桌上写材料。她穿着素色的连衣裙,露出白嫩的双臂,这使她显得更加年轻。林虹抬起头,看见丈夫进来,就说:“你怎么叫苏秘书带只小狗给玲玲玩?她快要考大学了。”
司马民望淡淡地说:“办案组带回来的,让玲玲帮忙养一下。”
林虹那双乌黑动人的眼睛看出丈夫不愉快,就立即起身微笑说:“怎么,今天是多云转阴天,.有时有小雨呀。”她边说边把丈夫拉到长沙发上一起坐下,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继续说:“让我仔细看看。”司马嘴上短须杂乱,前额和眼角已刻上皱纹。那黝黑发亮的脸上,仍然没有失去男子汉的阳刚之美。
司马民望扒开她的手:“别这样,女儿看见了多不好。”
林虹又把手搭上他的双肩,一字一顿地悄声说:“玲玲——睡——着——了。”她摸摸丈夫的脸,“老了,老了,难怪别人说你是老牛吃嫩草哇。”
司马民望还是阴沉着脸:“你怪谁呀,当时我说我俩的年龄太悬殊,你死活要跟我结婚,硬要把鲜花插在牛屎上。”
林虹喜眉笑眼地说道:“别自卑,别自卑,我这盆花没有你这堆牛屎作养分,也许早枯萎了。”
“你真是开心果,什么烦恼被你三弄二弄就弄没了。”司马民望终于笑了。
“说正经的,你得注意身体呀。人家说,事业、金钱、家庭都是零,只有身体才是一。没有身体这个一,后面的零都没有价值了。”
“管文艺的,俏皮话也多,你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就行了吗?对了,我得去浇浇我的花。”
“等你浇花,花早死了。我已经浇了水。”
司马民望拉着林虹的手:“走,到阳台上看看花去。”
林虹一边起身一边说:“你来了什么雅兴,深夜赏花?”
司马民望松开林虹的手问道:“你记得苏轼月下赏花的《海棠》诗吗?”
“当然记得,那还是你教我背的。”林虹说着随口念道,“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漾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你知道这首诗透露了诗人的什么感情吗?”
林虹甜丝丝地说:“祝愿好花常开,美景常在呗。”
司马民望又拉起林虹的手:“我们来个灯下赏花怎么样?”
林虹微笑着,含情脉脉地望着司马民望点了点头。
凉台上,十几盆花一字儿摆开。司马民望和林虹在灯光下依偎观赏。玫瑰月季艳丽夺目;三角梅鲜红耀眼;虎刺梅繁花点点;仙人掌含苞待放。
“你栽的花大都有刺,既逗人爱,又讨人嫌。”林虹说着戳了戳司马民望的脸。
司马民望甜笑着:“既有花,又有刺,这才是我的工作和生活。”
“看来,你又在刺什么人,刺得不顺利是吧?”林虹那楚楚动人的眼神瞅着丈夫问道。
“刺人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但我的刺是护士的针头,刺人是为了救人。当然,刺人总不能像献花那么使人舒服。你不要替我担心。”司马民望在安慰心爱的妻子。
“我不担心你,担心谁?”林虹神态娇嗔地说……
清晨,海北火车站出站口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警车。车上坐着四名便衣公安。他们在看通缉令。通缉令上印有朱崇、倪萍兰清晰的头像,一个为头的抬腕看了看手表说:“火车快到站了,我们到出站口去等吧。”
四名便衣分两组,各站在一条出站路口的旁边。他们在仔细观察出站路口的每个旅客。这时,一个戴着遮阳帽和墨镜的人,一手提着密码箱,一手拉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向出站口走过来了。四位便衣公安顿时兴奋起来。一位年轻的便衣公安轻声说:“朱崇他们来了。”‘戴遮阳帽的人刚走出站口,为头的便衣公安就迎上去客气地说:“朱总经理你好!”其他三位便衣公安也一齐围了上来。
戴遮阳帽的人松开女人的手,取下墨镜很不耐烦地说:“我不姓朱,你们认错人了吧?”他确实不是朱崇,只是身材、个头、脸型有些像朱崇。那位年轻女人把遮住半边面孔的披肩长发往背后甩了甩,露出一张漂亮的脸。她也不是倪萍兰。
四位便衣公安又在仔细观察陆续出站的旅客。出站的人越来越少。最后,旅客都出站了。空荡的出站口,工作人员关上了铁栅栏门。
四位便衣公安扫兴地上了警车。为头的埋怨说:“他们的情报太不准确了,害得我们白等了一个早晨!”
海北公安局候捕朱崇落空的信息很快由司马民望传给了张毅。张毅在办公室抽着烟琢磨:“朱崇和倪萍兰还能去哪儿呢?”他还没有琢磨出道道,戚新国就来电话说,有事找他。
张毅推门进入戚新国办公室问:“戚书记,您找我吗?”
戚新国坐在安乐椅上,铁青着脸。他把手一指说:“坐吧。”张毅感到会有一场暴风雨,便从容自若地坐到了沙发上。
“人家说,市纪委是独立王国,我不信。我认为市纪委是在市委领导下工作的。现在的事实使我的看法不得不发生动摇。”戚新国的言辞严厉而尖刻。
“戚书记,你言重了。我们市纪委一直是坚持在省纪委和市委双重领导下工作的。”张毅尽量克制着自己,不恼不愠,声调平和。
“你们逮捕朱崇,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戚书记,不是我们逮捕朱崇,是省检察院逮捕朱崇。省检察院依法办事,我可管不了呀!”
“难道他们事先没跟纪委通气?”
“他们连市委都没通气,能跟我们市纪委通气吗?我们市纪委是在市委领导下的呀。”
戚新国语塞。他掏出烟叼上一支,顺手递给张毅一支,语气变得缓和说:“今后市纪委知道什么消息,要及时跟市委通气。”
张毅接过烟点燃说:“那当然,市纪委哪能向市委保密呢?”
“那就好。最近,省里联合调查组在干些什么呢?”戚新国有意在试探。张毅很有分寸地答道:“一是重新调查火灾的原因,二是清理宏达公司的账目,但具体情况不清楚。”
戚新国见张毅既没有讲假话,又没有具体回答,也不好再说什么,就挥了挥手说:“你去吧。”
张毅受了一肚子窝囊气,气冲冲地回到办公室,拨通电话说:“民望书记吗?我是张毅。刚才被市里的那个头儿狠狠训了一通,把我的肺都气炸了。他说逮捕朱崇为什么不事先向他汇报。我看逮捕朱崇,是不是打了骡子马受惊?”
“你认为谁是马呀?”司马民望在办公室对着话筒问道,他顺眼望着墙上的一些字画。其中惹人注目的是一幅钟馗图。图的两侧是一副对联:洞察秋毫何惧鬼蜮;高悬明镜岂怕邪恶。
张毅在继续说:“省检察院要逮捕朱崇,戚新国的火气为什么那样大?是因为事先没有跟他通气,伤害了他的尊严,还是他与朱崇私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或者两种情况都有?
不管什么情况,我认为戚新国的行为都是很不正常的。”
司马民望带着风趣的口吻在提醒:“老张呀,对受惊的马可要小心啊,我们千万不能抓马尾巴,要抓马疆绳啊。我这里也不是风平浪静,已经有人在兴师问罪了。看来,朱崇是一根长藤,顺着摸下去,也许可以摸到大瓜。”
张毅叹息说:“可惜,朱崇一逃跑,这根藤就断了。”
“藤虽然断了,但还有藤爬过的痕迹嘛。”司马民望充满信心地说,“只要有瓜,总会找到的。我们要静下心来,仔细寻觅,防止有人干扰我们的视线。人家要训要骂,就让人家训,让人家骂,既不要气,也不要恼,我们来个聋子不听狗叫。”
张毅噗哧地笑着说:“好,我们就来个聋子不听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