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中国佛教史话(三教史话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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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1)

一汉魏南北朝,莲花朵朵开

印度佛教由显转密,密而又密,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中国人却黎明即起,洒扫庭除,敞开大门,迎请远来的和尚念经,念出朵朵莲花盛开。

印度莲花落,中国莲花开,这花落花开,因缘何在?

莲花落在印度的因缘,前两章已有涉及。莲花开在中国的因缘,是下面要说说的。

我们读历史,读到春秋战国,百家争鸣,总有一种心花怒放的感觉;读大秦、汉魏南北朝的历史,也是这样,总不免怒放心花,横生景仰。

我们先人的身躯,尽管满身伤疤,时常流血,却是那样精力弥满,肌肉发达。

我们先人的足步,尽管跌跌撞撞,不尽人意,却是那样无所顾忌,直奔前程。

那是一个“血气”方刚、旭日东升的时代。

空空成道儒,莲种随意栽一佛念汉魏

汉人佛所思

明帝梦飞神

一、空谈虽非虚,梦见确是实

汉魏晋时代,尤其是魏晋,佛法在印度由盛转衰,走向“幻灭”,在中国却悄悄“幻生”,继而隆重登台。空空大法,在告别印度时似乎说走就走,毫不眷念;在幻人中土时也好像回到久已忘却的故乡,既似曾相识又十分陌生——这一出一进,几乎无法考察其中的来龙去脉。去无踪,来无影,是大法的洒脱,而世人却不免横生家乡他方之见,要考虑你的我的、开门关门的问题了。

如来看见文殊菩萨站在门外,就说:“文殊文殊!何不进门来?”文殊说:“我不见门外有什么东西,为何教我进门?”

佛门既然门空,元门可见,国门又在哪里?

于是有梦中心门打开,一脚便跨出了万里长城。

幻化空华,神用无方;梦想成真,实有成幻。考古学真是着急啊!阿弥陀佛!

中国和印度都是文明古国,但是两国的差别还是明显。印度早在前2000年左右就有从中亚和高加索远道而来的雅利安人入侵,与此同时是古印度文明的衰落和雅利安人结合印度土著文化创立的婆罗门文化的兴起。

其后,在前6世纪时,三大世界性宗教中最早的佛教在与婆罗门教的斗争中创立并发展起来,对印度和周边国家影响极为深远。公元前327年,古希腊亚历山大的军队一直打到印度河流域,在进军恒河流域的时候被阻,可是也给印度注入了希腊化的血液。

从那么遥远的地方遭受异族入侵,中国古代还没有过。也许中国特殊的地理位置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中国古代文明基本上在以中原为核心的周围地区成长起来,其间没有特别明显的断痕。炎黄时代的历史,零星地有了记载,传说号称华夏文明始祖的炎帝黄帝都是从西部和西北部边陲入主中原的。据说炎帝部落本是西戎羌族的一支,从西方游牧而至于中土;黄帝部落则是西北部的一族,后来逐步移居中原。人们认为他们都是昆仑山上下来的。现代考古学家和诗人王国维有咏史诗一首赞日——

回首西陲势渺茫,

东迁种族几星霜。

何当踏破双芒屐,

却上昆仑望故乡。

这是大约公元前26世纪的事情,至今已经5000多年了。那时候,中华民族在诸多部落一次史无前例的大融合中宣告形成。

经过夏商周代,在春秋战国时期,中华民族又在当时较为边缘地区的秦国和楚国的勇猛参与下,实现了第二次多民族大融合,中国封建社会土生土长的原创性精神领袖老庄孔墨孙等巨人纷纷崛起,相应的主要思潮基本形成。春秋战国,大秦两汉,长江黄河,东风浩荡。

大约也就在这段时期的前后,中国人听到了远方西天传来的消息。这个西天,就是佛祖的故乡印度。

一是有人说,三皇五帝的时候,中国人就知道佛教了。这个说法一般人无法相信,因为那个时候释迦牟尼还没有出生,佛教在哪里?不过教内人士如果信大乘,可能辩解说:我佛如来久远劫以来早已成佛,在印度只是一个化现而已;而释迦牟尼之前更有无数佛陀宣讲佛教,如此等等,扯不清。

一是有人说,周代已传人佛教。《魏书·释老志》说:“释迦牟尼诞生的时候,正好是周庄王9年。”有人引《列子·周穆王篇》,说是周穆王时西极有化人来,列子说的化人就是佛。

其他还有孔子知道佛教,战国末年传人佛教,秦始皇时有外国僧人来华,汉武帝时知道佛教,汉成帝时的刘向发现佛经等多说。很多人认为,东汉明帝刘庄夜梦神人、遣使求法的传说比较可信。汉明帝是东汉初期,公元1世纪在位。最早的记载据说是东汉的《四十二章经序》,里头说——

汉孝明皇帝,夜里做梦,梦见神人,身体有金色,颈项有日光,飞在殿前。明帝看了很高兴,第二天就问群臣:昨晚我看见的是什么神?有位通人叫做傅毅的说:臣下听说天竺(印度)有得道之人,叫做佛,轻举能飞,大概就是那个神吧。于是明帝明白了,就派使者张骞等12人到大月支国,写取佛经42章,在14石函中,登起立塔寺。于是道法流布,处处修立佛寺,远人伏化,愿为臣妾者不可胜数。国内清宁,含识之类蒙恩受赖,于今不绝。

这事情可能的确不假,不过也不是佛来东土的开始。现在的考据学,恐怕还没有能力完成这项任务。比如又有记载说,在此之前西域诸国已经多信佛教,其中有个大月氏国曾派伊存来过长安,博士弟子秦景宪跟伊存学过《浮屠经》。

二、海内唯三国,天下知三支

从思想轨迹看,本来西汉初敬黄老之术,与民休息,是吸取秦朝二世而亡的教训。不过到了西汉武帝,董仲舒主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学也为之一大变,成了经学,有天人感应的神学内容。到西汉末年,经学走向繁琐空洞,进人死路。于是,东汉有经学大师比如马融、郑玄等人开始另辟蹊径,冲出儒家的一统,名法和道家受到重视,谈玄说道成风,道教也开始兴起,跟佛家的法韵多有暗合。黄巾起义后,三国鼎立,一个思想上更为自由的时代开始了。从三国开始的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第三次伟大的民族大融合和思想大解放、大创新的时代。人们睁眼看世界,对异域文明充满好奇。佛学在这个时候涌人中国,真是适逢其时。首先的大任务自然是佛典的翻译和介绍,于是出现了一批大翻译家和佛教学者。

下面谈谈三国时代的佛典译介情况。

东汉末年恒帝、灵帝时候,许多古印度和西域僧人来到中国,以洛阳为中心,大译佛经,其中最著名的有安世高、支谶、支谦。其他还有朱士行、竺佛朔、康巨等人。

安世高原来是安息国太子,从小通读外国典籍,遍学天文医术,信仰佛教。父王死后,他不接王位,出家修道,游历诸国,于汉恒帝建和2年(148年)到达洛阳,勤奋学习汉语,在后20年内译出大量佛经,主要是小乘类,如《安般守意经》1卷,《阴持人经》1卷,大小《十二门论》各1卷,《四谛经》等等。灵帝末年,安世高到江南避乱、传教,最后圆寂于会稽(浙江绍兴)。

支谶主要翻译大乘经典,传播般若学。支谶是个简称,全名支娄迦谶,原先也是月氏国的。到洛阳后,译出佛典14部27卷,主要是《般若道行品经》10卷,《首楞严三昧经》2卷,《般舟三昧经》1卷;大概还有《宝积经》、《兜沙经》各1卷。其中《楞严经》后来无存。据说,东汉末到东晋的200多年里,《楞严经》的各种译本达7种之多,最后只剩下鸠摩罗什的译本。不过这也可以看出当时翻译的盛况。其他经典的翻译也有类似一本多译的情况,比如支谶译的《般若道行品经》,三国时吴国的支谦译为《大明度无极经》,姚秦的鸠摩罗什则译为《小品般若波罗蜜经》。

三国时,曹操治下的北方就已经有佛塔佛寺。司马氏当权时,门阀士族抬头,玄学开始走俏。玄学创始人有两个:一个何晏(190~249),一个王弼(226~249),吹起“正始玄风”,以道解儒,用玄学解释孔孟经典。玄学就是老庄的东西,“贵无”,无为为本。这倒挺合佛家的口味,般若经类可以借船东渡,法海扬帆了。学了大乘般若的和尚,个个是人精,鬼得很,说空就空,说有就有。正始旋风从240年吹到249年,吹了9年。

僧人们一看,“好呀玄学大师,我这里有般若经,以前没有人看,其实跟你们的学问挺对路,也挺、挺玄的,嗬,嗬嗬”。真有人立马就上了“钩”,此人叫做朱士行。

这个朱士行,说是颖川人,也就是今天的河南禹县一带。迷上佛法后,居然开坛讲起法来,讲到不通之处,就想出国留学,求得正传。可能当时的翻译,想必由于书卖不掉,导致薪水不够,就对不起啦,难译的地方就跳过去啦(开个玩笑)。害得我们士行去到西域的于阗,也就是如今的新疆和田,寻找梵本正经,也不怕违反知识产权。找到后,要派弟子送回来,当地小乘师就向于阗国王打小报告,说外道书要流传汉地破坏正典啦。士行一气之下,就要烧经为证:点起火来,书往里仍,火应时即灭,经书完好无损。终于让送回来了。是挺玄乎的。朱士行在于阗国20来年,搞翻译,一直待到80岁,客死他乡,成为中国佛教史上西行求法的第一位汉僧。

还有一位支谦,跟从支谶的弟子支亮学过佛法,这三个曾有“世称天下博知,不出三支”的美誉。支谦南下到过吴国,被孙权拜为博士。人称“支郎”。因为长得细长黑瘦,眼多白而珠黄,有人就说:“别看支郎黄眼珠,细高个,人满聪明的。”此人学胡书,备通六国语言,共译佛经36部48卷,主要是大乘经典。著名的有《维摩诘经》、《大明度无极经》、《首楞严经》、《慧印三昧经》、《老女人经》。还有《阿弥陀经》,习惯上称为《大阿弥陀经》,免得跟鸠摩罗什翻译的《阿弥陀经》相混。支谦的译文,简略而华美;他又通音乐,把佛经配上谱子,奏以管弦,法音袅袅,招人喜爱。不过有人批评支谦一味迎合汉人的口味,过分追求文辞华美,不免常常离开原文,作些发挥。他汉语底子又好,用起老子的哲学概念来不费什么力气。像鸠摩罗什那样做事有板有眼、一丝不苟的人,日后自然要找他算算总账。

三、康僧会孙吴,周孔礼佛陀

支谦南下,康僧会就北上。据说当时吴地僧人中,没有人比得了他的影响大。康僧会原籍康居,世居天竺,随父亲经商来到交趾,即如今的广东、广西和越南大部。10来岁时,父母双亡。康僧会至心守孝,然后出家。博通六经,明解三藏,于是北上到建业(今南京)对儒者说佛法。

吴国人初见沙门,把他当作怪人。报到孙权那里,奏日:“有胡人人境,自称沙门,服装式样和长相都很怪,要注意啊。”

孙权说:“明帝曾经梦见过神明,号称是佛。那个人所作所为是不是佛的遗风呢?”就把康僧会请了进来,问他说:“有什么灵验事,瞧瞧?”

康僧会说:“如来化迹已过千年,遗骨舍利神耀无方。阿育王曾经起塔八万四千,以表示佛法遗传。”

孙权感到其中似乎有诈,就说:“你要是请来舍利,就给你起塔。要是说大话,国家是有国法的。”

牛皮吹出去了,康僧会不会也得会,说:“请给我七天时间”。

说完就蹶起屁股,点火烧香,对同来的人说:“佛法兴废,在此一举了。”请了七天,佛骨没有来。又请宽限七天,又没有来。孙权就要治罪,康僧会再请求七天。到最后一天黄昏,还是一无所获,大家紧张得要死。

五更时分,忽然听见瓶子里面铿锵有声,果然来了舍利。孙权于是答应造塔,名建初寺。

孙权死后,孙皓在位,要毁掉淫祠和佛寺。孙皓说:“造这佛寺干什么呢?如果佛法的意义合乎我国的圣典,就可以留存下来。如果有名无实,就一起烧掉。”群臣纷纷劝阻。孙皓只好先礼后兵,就派一位辩士,叫做张昱的,去质问康僧会。从早到晚,一番对答下来,总是问不倒。

张昱告辞出来,走到门口,看到寺旁有淫祠,就问:“玄化既然令人信服,怎么不革除身边这些家伙呢?”

康僧会说:“雷霆破山,聋者不闻;不在乎声音细小,只要通理,万里之遥也可以听见;理路不通的话,像肝胆那么靠近也好比楚越相隔之远,声音再大也听不见。”

张昱一听,很佩服。于是孙皓隆重礼请。坐定后,孙皓问:“佛教所说善恶报应,是指什么?”

康僧会答:“明主以孝慈训世,就有赤乌神鸟飞来,南极星出现。以仁德育物,就有澧泉涌出,佳苗生长。作恶也是这样,有报应。所以作恶在暗处,要遭鬼打;作恶在明处,被人诛杀。《易经》上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诗经》咏叹说:‘莫违祖德,求福必来’。虽说是儒家格言,也是佛教明训。”

孙皓问:“要是这样,周孔已经讲得明明白白,用佛教干什么?”

康僧会答:“周孔所说的,比较容易看得见;佛家说的,就幽玄得很。

因此,作恶就有地狱长苦,修善则有天宫永乐。这样来劝诫世人,不也很伟大吗?”孙皓无言以对。不过后来终于皈依了佛法。康僧会成为最早进入朝廷的僧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