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小三没有去医院也没有回自己的家。她这样回去她妈的脸又会皱得像个瘪茄子似的。她直接去了安子的家。
安子正在家里独自一个人喝酒。尤小三不等安子说话,过去抓住杯子就喝了一大口。
安子说:“是不是张国立的老婆打的?”
尤小三说:“神了!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呀!”
安子说:“我不但知道你要挨打,还知道你去了深圳。”
尤小三说:“你连深圳都知道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安子说:“我知道张国立的老婆要打你,却不知道她动手这么快。她没有打断你的腿可是要亏本儿了。让我撞上这个母老虎,我得要她一条腿!”
安子又说:“你去洗洗吧,这口气我会替你出。”
尤小三想笑,安子这句话说得和张国立如出一辙。尤小三却笑:不出来,她知道,安子说的是认真的。认真的话和虚假的:舌搅拌在一起,让她很糊涂。她努力地眨了几下突然有些酸涩的眼睛,她又抓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她说:“安子你什么都好就是太不像个男人。安子你敢不敢要我?”安子喝了许多酒。酒是色媒人。安子第一次把尤小三抱到他的床上去了。可是,这个从没挨过女人的男人,面对这个尤物,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只是用力地撕扯着尤小三的牛仔裤裤腰,语无伦次地说:“我们结婚吧!我们结婚吧!”鼻头上竟急出一粒粒的汗来。
安子晚上又去教兴儿练拳。本来他今天有点累,可他答应了婉儿姐姐的事情他一定是会说话算数的。他只是比平常显得有些激动,他似乎很想对金来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他憋了半天却是说了一句:“尤小三是个好女人。”金来呔了一声非常不满地看着他说:“她都那样了,这回的事谁不知道。你是不是有病?”
安子坚定地说:“她是个好女人,你不知道。”
金来也肯定地说:“尤小三是个好女人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是病了。”
安子不服气金来,安子又把同样的话对婉儿姐姐说了。婉儿姐姐却没有说话,婉儿姐姐一直都不说话,她不想说尤小三的事。她越是不说安子越是想听她说。安子说:“婉儿姐,你能不能帮我说说尤小三?她不听我的话她要吃大亏的。”婉儿看着安子担忧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安子的心情她能够理解,但安子的要求有点过分了。我金婉儿是个什么人?我怎么可以去和尤小三交涉?这话要是说出来会伤了安子,她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她说:“安子,好姑娘多的是,你慢慢会遇到的。等你遇到了你才会懂得什么是爱情。”她心里还想说,也许安子你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爱情是什么东西。安子不太清楚婉儿姐姐说的意思,他表现得很不明智他甚至有一些不依不饶。他说:“婉儿姐姐求你了,明天我就把尤小三带来,你好好地说说她。”安子这样做让金来很气愤,他以为姐姐会发脾气。金婉儿没有发脾气,她只是对这件事情有些头疼,安子要是把尤小三领来问题还真有点棘手。
金婉儿用不着发愁了。尤小三并没有被安子领来,一连三天都没有领来。安子每天都对婉儿姐姐说一遍同样的话:“明天吧,明天你替我说说尤小三。”安子一连说了三天尤小三却连面都没有露一下。这让安子再说“他有枪可他打不过我”的时候,显得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尤小三又去了张国立那里,她只是觉得没有意思就又去了张国立那里。张国立那里可不是张国立的家,而是张国立的一个秘密的小巢。张国立弄这么一个地方,他对尤小三说是为了夜里值勤方便。他对所有的女孩都这样说,所有的女孩对此都深信不疑,至少她们表现出的样子是深信不疑的。尤小三才不会管他值勤方便不方便,反正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暂时很方便,她在任何“值勤”的时间里都能方便地受到张国立的亲切会见。张国立没有再提他老婆打人的事,尤小三也没有提。短短的几天时间他们好像已彻底忘怀了那件不快乐的记忆。他们的日子就是这样简单地重复着,他们如果每天都纠缠在那些枝枝权杈杈里生活很可能就没有办法继续进行。对于他们这样的人痛苦和快乐都是转瞬即逝的事情,就像被随意拉开的抽屉:这个抽屉里装的是痛苦,另外一个抽屉里装的就是快乐。他们会叹口气说,拉错了抽屉。然而日子就是这样阴错阳差。这不过仅仅是一个过程,他们不会也不可能会把思想长时间地停留在一只抽屉上。当然,这种关于思想的探讨对于他们都太过于深刻,有故弄玄虚之嫌。
尤小三把玩着床头柜上的一把德国双立人牌的月牙形小水果刀说:“这把刀是假的。”尤小三又说:“我说不定真的会嫁给安子。”张国立噗地一下笑了,他没有说话只是使劲地扒尤小三的衣服。尤小三说:“我要是嫁了安子就不会让你这样干了。”张国立仍然不说话只管动,一边动作一边观察尤小三的表情。尤小三也不再说话,身体却很快便像撒满鱼秧子的池塘一样荡漾起来。
‘张国立喘了一阵子气才说:“怎么样,我比安子强吧?”
“安子是头牛。你是只狼,你比他狡猾罢了。”
张国立哈哈大笑,张国立用手拨弄着尤小三的胸脯说:“尤小三你是不是想回头是岸?你这个小妖精你嫁了人我也会想你的。”
尤小三把他的手甩开:“你是流氓你怕谁!”
张国立再一次哈哈大笑:“我不流氓你怎么会上我的床?小妖精你是个无底洞,我要是不填你你也会耐不住寂寞的。”
尤小三背过脸去,她又看见了那只德国造的不锈钢水果刀,刚才他们运动的时候它从前面滑到了后面。她用两根脚趾把它夹了过来。她这个动作是个毫无意义的动作,没有任何目的性,她只是看见了它,就想动它一下,她就是这样一个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的女孩,她对自己没有一点防备。张国立还在说话,张国立的手一刻都没有停止在尤小三的身上摸索。张国立仍然像往常一样完事后对尤小三抚弄一番,不过他今天的表现有点轻慢。他甚至点燃了一根烟,以前他从来不在女孩子们面前抽烟,那样太缺乏绅士风度。尤小三也许只是随便地比划一下,也许是想开个玩笑模仿一下一部电影上的某一个动作。她的思想与她的手臂一样一抡,空间闪烁着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刀片倏忽之间消失了,只剩下了黑色的刀柄垂直在张国立的腰上。张国立从此失去了一只腰子。尤小三兴奋地发现刀子是货真价实的德国刀子,由于过于锋利连刀柄都插进去半寸。
张国立没有告发尤小三,他只是觉得这次尤小三的玩笑开得大了点,他还想到警徽和女人和刀子之间确实还得有点距离。张国立的老婆却不认这个理儿,张国立并没有承认是尤小三扎了他,可张国立的老婆一口咬定就是尤小三干的。值班民警只好传讯了尤小三。尤小三对此供认不讳。尤小三说:“张国立是我扎的。我不扎总得有人扎,只不过是由谁来扎、什么时间扎而已。”
安子练拳很少说话了。安子不但教兴儿练拳自己更是没命地练拳。安子眼看着消瘦下来。金来说安子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安子大概也没有睡好,眼圈都是黑的。婉儿姐姐有点儿看不过去了,婉儿姐姐说:“安子,明白过来就行了。”
安子说:“还得练拳,就这人家还欺负咱呢!要是不练拳人家不是更欺负咱?”
金来说:“回头让婉儿姐姐帮你介绍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咱找不着?你要是着急晚上就让小开他们给领来一个,保不准还是大学生呢!”
安子说:“对不起人的事情咱不干。”
金来说:“什么呀,人都这样了你还想着对不起她?”
安子的态度让婉儿很吃惊,同时金来说的话却让婉儿大为生气。她狠狠地白了金来一眼。安子也许不懂得爱情,可安子真的是在爱一个人!婉儿心里涌起一股无端的酸楚,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安子,你要是能把尤小三领来就把她领过来吧!”
尤小三被判了两年徒刑。第一个去看她的人是安子。
那天安子收拾得很帅气,平时头都懒得梳一下,那天却一大早就去美容厅吹了头发,又换了新衣服打扮得像赴京赶考的样子。安子好像很喜欢尤小三去了那个地方。安子说:“咱去看人家,咱是代表家属,咱得给尤小三挣足面子,否则刚换一个新单位人家会看不起她的。”
安子去了尤小三的新单位,安子风风光光地去探视了尤小三。安子对尤小三说:“两年很快就会过去的,我在外面等你。你看咱一身的好力气,”他握了一下拳头,“我再练两年,保证谁也不能再欺负你。”安子是想让气氛轻松一点,结果安子却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尤小三听了安子这样的话应该笑出声来,可尤小三却没有笑,她把脸背过—边。她说:“安子你走吧,再来看我时多带点好吃的就行了。”
安子就扭过头去走了,他走的时候,能带出呼呼的风声来。尤小三看着安子走到了大门口,却又喊:“安子!安子!”安子回过头来看着尤小三。尤小三又喊:“安子,你过来!”
安子就折转身,跑了过来,两大坨胸大肌一颠一颠的。
划、三说:“安子,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现在也真的有点儿喜欢你了。可你不要想得太美,我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是会让你白等的。”
安子说,你先别说这话,两年的时间哩,说不定你会想明白的。尤小三说:“安子,我一开始就想明白了。我不是你一个人的,什么时候都不是。”
安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尤小三。尤小三叹了一口气,说:“安子,下次来可别忘了给我多带点儿好吃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