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庄子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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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轮扁斲轮

【原文】

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①。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②。意之所随者,不可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书。世虽贵之,我犹不足贵也,为其贵非其贵也。故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声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则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岂识之哉?

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斲轮于堂下③,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④,公之所读者何言邪⑤?”公曰:“圣人之言也。”曰:“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则君之所读者⑥,古人之糟魄已夫⑦!”桓公曰:“寡人读书,轮人安得议乎!有说则可⑧,无说则死⑨。”轮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观之。斲轮,徐则甘而不固⑩,疾则苦而不入(11)。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12)。臣不能以喻臣之子(13),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斲轮。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14),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15)!”

【注释】

①贵:可贵。

②随:指向之处,出处。

③轮扁:做车轮的工匠的名字。斲(zhuó):古同“斫”,砍。

④敢问:表示冒昧地请问。

⑤何言:什么人的言论。谁写的书。

⑥然则:既然这样,那么。

⑦糟魄:即“糟粕”。比喻事物粗劣无用的部分。

⑧有说:指讲的有道理。

⑨无说:讲的的无道理。

⑩徐:缓慢。甘:光滑。固:坚固。

(11)疾:快速。苦:粗糙,粗劣。入:与……相适应。

(12)数:方法,规律。于其间:指斫轮的动作之中。

(13)喻:使……明白。

(14)不可传:即“不可传者”,指古人社会经验中不能用文字留传下来的部分。

(15)已夫:罢了。

【译文】

世人所贵重的道,载见于书籍,书并没有超越言语,而言语确有可贵之处。言语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它的意义,而意义又有它的出处。意义的出处,是不可以用言语来传告的,然而世人却因为看重言语而传之于书。世人虽然看重它,我还是认为它不值得看重,因为它所看重的并不是真正可以看重的。所以,用眼睛看而可以看见的,是形和色;用耳朵听而可以听到的,是名和声。可悲啊,世上的人们满以为形、色、名、声就足以获得事物的实情!形、色、名、声实在是不足以获得事物的实情,而知道的不说,说的不知道,世上的人们难道能懂得这个道理吗?

齐桓公在堂上读书,轮扁在堂下砍削车轮,他放下椎子和凿子走上朝堂,问齐桓公说:“冒昧地请问,您所读的书说的是些什么呢?”齐桓公说:“是圣人的话语。”轮扁说:“圣人还在世吗?”齐桓公说:“已经死了。”轮扁说:“这样,那么国君所读的书,全是古人的糟粕啊!”齐桓公说:“寡人读书,制作车轮的人怎么敢妄加评议呢!有什么道理说出来那还可以原谅,没有道理可说那就得处死。”轮扁说:“我用我所从事的工作观察到这个道理。砍削车轮,动作慢了松缓而不坚固,动作快了涩滞而不入木。不慢不快,手上顺利而且应合于心,口里虽然不能言说,却有技巧存在其间。我不能用来使我的儿子明白其中的奥妙,我的儿子也不能从我这儿接受这一奥妙的技巧,所以我活了七十岁如今老子还在砍削车轮。古时候的人跟他们不可言传的道理一块儿死亡了,所以国君所读的书,只不过是古人的糟粕罢了!”

【寓意】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保留一点怀疑精神。

【延伸阅读】

孟子说:“尽信书不如无书。”我们应该有一点怀疑精神,力求获得真知,因为书上的东西未必正确。

殷商末年,周武王继位后四年,闻知商纣王的商军主力远征东夷,朝歌空虚,立即率兵伐商灭纣。周武王率本部及八个方国部落军队,进至牧野。发起了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牧野之战。

商纣王惊闻周军来袭,调动少量的防卫兵士和大量奴隶,开赴牧野迎战。商军的兵力远超周军,但匆忙成军,士气和战斗力低落,加上大量奴隶阵前倒戈,商军大败。

后来,《逸周书·世俘》上说:“受(纣王)率其旅如林,会于牧野。罔有敌于我师(没有人愿意和我为敌),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向后边的自己人攻击),血流漂杵。”

战国时期的孟子在阅读了《逸周书·世俘》之后,颇为感慨。他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世俘》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孟子的意思是说,像周武王这样讲仁道的人,讨伐商纣王这样极为不仁的人,怎么会使血流成河呢?

孟子对《世俘》中的这个记载持有疑义,因此才说了上面这段话。旨在提醒人们,读书时应该加以分析,不能盲目地迷信书本。如果读什么书时,都照搬课本上的东西,不懂得灵活变通,那么还不如不读书。因此,我们无论是读书,还是做其他事情,都应该有点怀疑精神。

后世学者还有很多关于读书的言论。他们在表述上虽然各不相同,但与孟子的话都是大同小异。北宋的张载与南宋的朱熹,都说读书固然在于解释自己的迷惑和弄清自己尚不明了的问题,但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要“有疑”,且在“无疑处有疑”,达到“濯去旧见以求新意”,才能称得上善于读书。明代学者陈继儒则说:善读书者,“不可拘泥旧说,更不可附会新说”。并认为“读书而无剪裁,徒号书橱”。今人亦经常说“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有批判地吸收”,不可书云亦云而应该有所取舍与变通,将书本知识变为自己的智慧与能力等等。

书虽然是用来表达思想和记录知识、经验的,但任何书本都只是一种意见,而任何一种意见也都并非绝对真理。即使书中的观点曾经正确过,但随着时代的改变与人类客观环境的变迁,其中有很多已经不再适用了。因此“旧说”不可拘泥,应当与时俱进。

至于“新说”,那就更应当有点怀疑精神了。如今的图书可谓鱼龙混杂。出于某种急功近利的目的,一些没有经过实践检验或没有经过严密论证的、甚至将外国的过时垃圾当成流行时尚搬过来的所谓“新说”,蜂拥而至,充斥着庞大的图书市场。因此,广大读者朋友千万不要被五花八门、纷乱复杂的各种“新说”所迷惑,一定要持有怀疑精神,选择适合自己的高质量图书,并且批判地读手中的书籍,做到“取其精华,弃其糟粕”。

袁峰是一个渴望成功的打工者,因此他曾经一度十分迷恋那种励志类和指导阅读类的书籍,像《做一个成功的男人》、《男人必须培养的好习惯》、《一生的读书计划》、《一生难忘的47本书》、《一生必读的60本书》等等,它们仿佛引路人一样,似乎能为袁峰在茫茫人海中指点迷津、指引方向。

在《一生的读书计划》中,克利夫顿·费迪曼说:“这些著作(指他推荐的书)应该一读再读,25岁读柏拉图跟45岁时读柏拉图的感受是不同的。”天啊!这句话让袁峰倍感沮丧!他想:如果我25岁的时候并没有读柏拉图,那么到了45岁的时候还要读他吗?

并且袁峰发现,即使是忠实地跟随某一个计划去读书,也是他力不能逮的,而且这样的阅读毫无乐趣可言!到了后来,袁峰就不再迷信那些所谓的励志类或指导类书籍了。

其实,每个人的阅读量都是有限的,读书就如同人生的其他事情一样,需要判断和取舍的智慧。

现代人读书基本上都带有注重实用的功利性色彩,其实这也是时代发展的必然和需要,无可厚非,但能否实现这些功利性目的,最关键的仍然在于我们在书海过尽千帆之后,能否找到自己的方向,让书中你所需要的知识为你所用,并且真正体验到阅读的乐趣。

人生大智慧:尽信书不如无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