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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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封三娘(1)

范十一娘是鹿城县祭酒官的女儿,她不但长得美丽,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凡是看过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喜欢她。父母也是十分宠爱她,只要是来求婚的人,总是要叫那家公子前来,让十一娘从帘子里亲自过目。看了不少来求亲的官宦子弟,十一娘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这一天,兵部侍郎的公子前来求亲,十一娘看过后,母亲问她的意思怎么样,十一娘不说话,只是摇头。

七月中的时候,当地的水月庵举行“盂兰盆会”,城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去逛庙会。十一娘带了一名贴身婢女兰儿也去游玩。水月庵里里外外,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兰儿领着十一娘到处参拜佛像。说来奇怪,她们俩不管到哪儿,总有一名年轻女郎跟在后面,而且有好几次似乎想要对她说什么。这让十一娘也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她。只见那女郎眉清目秀,衣着雅致,十一娘对她也十分有好感,两人互相望了几眼,女郎果然微笑着开口了,和十一娘攀谈起来。她们一同走到庵里一个僻静的地方,十一娘问她的姓名和家庭,她回答说:“我姓封,排行老三,人家叫我封三娘,住的地方不远,就在隔壁村子。”她们俩手挽手地谈着,封三娘十分温柔,两个人好像认识很久了一样,舍不得分开。在庵里待了很久,十一娘要回家去了,封三娘依依不舍地送她,十一娘也觉得很不舍得离开,于是就邀请封三娘来自己家里玩,封三娘说:“过一段时间再说吧。”十一娘见她固执,也不便强求,便从头上取下一个金钗,送给封三娘当作纪念。封三娘接过十一娘的金钗,也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枝碧玉簪来,送给十一娘当作回礼。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十一娘回到家里,她十分想念封三娘,把她送的碧玉簪时常拿出来细细把玩。那簪子的玉质纯净,雕琢细致,小小的簪头上,竟然刻着丹凤。家里人见过了,都把它当作不普通的饰品。十一娘本来身子就弱,现在又每天想着封三娘什么时候会来拜访,竟然因此心思郁结,病倒了。娘亲知道了女儿的病因,就安慰她说:“既然她住在隔壁村子,想见她有什么难呢?我们只要派人去一找,就能找到的。”范夫人立刻派家仆去附近各个村子寻访,但是问遍了各村各户,却并没有封三娘这个人。家人回来禀报,范公夫妻听了很焦急。范公夫妻还是把这事对十一娘说了,她的病也稍稍好了些。这天正是重阳佳节,十一娘在闺中闷得慌,就叫兰儿扶她,到后花园去观赏菊花。兰儿担心十一娘的身子顶不住,早就叫人在东面的篱笆边放了一张小床,铺上了被褥,放下绣枕。十一娘观赏了一会儿菊花,就靠在小床上休息,并趁机饱览天空佳色。一抬头,只见东墙上有个女郎用两手撑住墙头向围墙里打量。仔细一看,正是她想见了很久的封三娘。兰儿马上去开园门,带着封三娘进来。十一娘很高兴,于是也下榻来,拉着她的双手,对她抱怨为什么不守约定。封三娘看十一娘瘦了些,握着她瘦削的手很是不舍。十一娘讲述了自己的病因,居然哭了起来,封三娘也尽力安慰她。

两人手拉手回到房里,只有兰儿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晚上她们同睡在一张床上,一时睡不着,于是互相讲起自己的心事来。没过几天,十一娘的病就好了。封三娘二十岁,比十一娘大两岁,她们在后花园里悄悄地点了香,结拜做姐妹。两个人的身材差不多,于是衣裳和鞋子都可以互相换着穿。如果有外人来,封三娘就躲到帷幕之后去。

这样过了半年,兰儿的口风不紧,在奴婢间逐渐传开了这个消息,渐渐地也传到了夫人的耳朵里。一天,十一娘和封三娘正在屋里坐着下棋,夫人忽然进来了。两人被这突然的情况惊吓到了,没想到夫人见到封三娘神情这么温柔,也不觉赞叹说:“这倒真是我孩子的好同伴啊!”夫人对三娘说:“你和我的孩子一同做伴,我是求之不得的,何必要隐瞒呢?如果你是爱安静的话,那我就让全家上下都不打扰你,可以吗?”封三娘红了脸,只是低着头玩弄着衣带。等到夫人离开了,封三娘就向十一娘告别。十一娘哪能答应她,只是苦苦地挽留她。封三娘这才勉强地答应住下来。没过几天,晚上时,十一娘在房里突然听到房门外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出来一看,原来是封三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了。十一娘吃了一惊,赶忙拉住封三娘问:“发生什么事了?”封三娘慌张地说,她从花园里摘花回来,有一个年轻男子突然拦住她,她奋力挣扎,这才逃脱了。封三娘把那男子的长相和衣着告诉了她,十一娘连忙谢罪说:“请你千万别见怪,那是我的哥哥,他傻里傻气的,我一会儿就告诉母亲,请母亲重重地责罚他。”封三娘坚持要走。十一娘说:“这时天色也晚了,门也锁了,你要走的话也等明天天亮了再走吧。”封三娘说,她家离这儿很近,不怕天黑。十一娘也留不住她,只能和兰儿一同送她到花园门口。十一娘叫兰儿送封三娘一程,她俩走了半里路,封三娘停步对兰儿说:“谢谢你,不用再送我了,我们就此分手吧。”兰儿一直看到封三娘在夜色迷茫中消失了身影才转身回家。兰儿回到房里,只见十一娘伏在床上痛哭,兰儿百般劝她,也不能止住十一娘的哭泣。

几个月以后,兰儿有事到东村去,回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远远地看见有一个老婆婆和一个年轻女郎迎面走过来。兰儿仔细一看,那个女郎正是封三娘,兰儿高兴极了,忙打招呼问候。兰儿对封三娘说:“三姑娘,你随我回家去吧!我家小姐很想念你。”封三娘说:“我也很想念你家小姐,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再来。”兰儿回到家,把这件事告诉了十一娘,十一娘十分高兴,马上就和兰儿去开园门。门一开,就见封三娘走进来了。两人走进房里,有好多话要讲,一直到深夜还讲个不停。等兰儿睡着了,封三娘就对十一娘说:“明天又是七月半了,去年我们这个时候在庵中相遇。今年你再去一次,你会碰到你的如意郎君的。”十一娘很害羞,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封三娘和十一娘约在庵堂门口相见,就一个人先走了。早饭后,十一娘和兰儿坐着马车来到水月庵,十一娘下车,见封三娘早就等候在庵门口了。她们在庵里转了一圈,封三娘指给十一娘看,在树下站着一个年轻男子,只穿着一件普通的布袍,但是神采俊秀,有普通人没有的气度。三娘问十一娘的感觉,十一娘没有回答。封三娘又对她低声说:“你先回家,我随后就来。”于是封三娘走了,十一娘也上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