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鸳鸯两字怎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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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采桑子5

岂料管家听了,心中大是欣慰,道:“夫人体贴下人,真是我等的福分!夫人请走好!采儿可要尽心跟着!”

只是在采儿扶着张秋纹出府之际,老罗悄悄拉着自己的女儿,说道:“这样出色的夫人,女儿,你可要尽心伺候才好!”

采儿点点头,和张秋纹穿过梁府前的一道青砖大路,好在日头还未升起,自是觉着不热,二人走着甚是畅快。再折过了一丛齐朝遍栽的木兰花丛后,就到了汴京城大街的根子前儿。

汴京城的大街向来就是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采儿看着街上的各色叫卖以及新奇的玩意儿,已然是欢喜的左顾右盼的,毕竟,身在梁府做丫鬟,平时哪得自由出入府邸?她看着东市的零嘴儿,西市的杂耍儿,南市的绫罗绸缎,北市的胭脂水粉,兴奋的手舞足蹈。

“夫人,您瞧,这世上的人居然还有黄头发蓝眼睛的?夫人你快看呀?”

“夫人,那个杂技可真炫目,那狗熊也忒听话了,可真是有意思?”

“夫人,那些朱钗可真是好看呀?不过我知道夫人向来是不大喜欢的。”

采儿跟在张秋纹的身后,一路便是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

张秋纹想着这采儿逛了半日,一定是累了饿了,于是笑着对采儿说道:“采儿,不知道这附近可有茶楼没有,咱们也累了饿了,不如去那歇歇脚儿。”

采儿喘口气道:“夫人说的是呀。我却是口渴的很啊。这时如果有一壶茶水,我定喝个底朝天儿。”

张秋纹有心去找这越来茶楼,可是从前做着这张世藩的女儿时,因出门极少,此时是真不知这茶楼究竟在哪。

于是便问采儿:“采儿,你的父亲一向是跟着管家出门采办东西的罢?”

采儿点头说道:“是的,夫人。您问这做什么?”“难道你的父亲,和你闲话时,竟没有提到这汴京城内的一座悦来茶楼,想来必也是有名儿的吧。”

采儿听了,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是了是了。夫人,我父亲的确和我提过的,好像说着这茶楼里的一味点心叫做桂云酥的特别的好吃。只是父亲一向简省,我可从没有吃到过。”

张秋纹便笑道:“我今天也备了些银子。你若是喜欢吃,我今儿就带你去如何?”

“好呀好呀!”采儿听了,拍着掌笑起来。

“只是,我不知这茶楼在何处,你若要吃,一定要帮我寻到。”张秋纹道。

“一定!夫人待采儿这般好,采儿连个地方都找不到的话,岂非是要让夫人失望?辜负了夫人的心儿?”采儿笑道。

“嗯,采儿的嘴很甜!”张秋纹便看着采儿寻着路人东问西问的,自己倒低调的很,跟在她的身后。

总算在东市的拐角处,寻到了悦来茶楼。这楼虽处在闹市中心,但是因为外观布置的不引人注目,所以常常被人忽视。

雅致的两座小楼,只用素黑的墨写了“悦来茶楼”四字,着了一块小匾,挂立于偏阁之间,眼神不好的人,根本就看不见。

张秋纹便带着采儿进了这悦来茶楼,眼神环顾四周,俱是喝茶聊天的茶客,这些坐着喝茶的人见着一个极其美貌的女子进来,大都是眼神怔了一怔,发了一回呆儿,便继续和身边的茶友畅叙各种事情。(这汴京城的治安应该说给梁世元治理的极好。)

张秋纹心中疑惑,难道这个神秘扔字条的人儿没来?她想来想去,听见了采儿肚子饿的咕咕叫的声音,于是在一处角落里择了张桌子坐了下来。采儿便对着前来的跑堂说道:“将你这里的桂云酥来两盘,再沏两壶茶来。”

跑堂正欲走开,张秋纹唤道:“这茶,我要西湖的龙井。沏的温温的即可。”

跑堂的应了,笑着对张秋纹说道:“这位小姐,不瞒您说,这桂云酥还必定要就着这温温的西湖龙井,才能品出一番滋味。”

采儿惊异地看着张秋纹,见跑堂脚不沾地地跑开,笑着问张秋纹,低声说道:“夫人怎么知道?”

张秋纹只是苦涩地笑道:“自然是我小时吃过的。所以知道。”采儿待要细问,她却住嘴儿不说了。

她那年七岁不到,大冬天的在街上行乞,不料撞到了经此路过的张世藩丞相的轿子。前面的几个轿夫就要停下轿子用脚踢她。她的腿肚儿被踢的生疼,家上肚里又饿,身上又冷,立即就躺在一边,爬不起来了。

轿子中间的张世藩大人立即觉出了前面的异常,起身下轿,看到了躺在一旁疼的呲牙咧嘴的她,心生怜惜,狠狠地将身边的轿夫责备了一番,警告下不为例。

轿夫们唯唯诺诺,依着张世藩的吩咐将她扶起,将她送到张世藩的轿子里,和他坐在一起。张世藩细细地问了问她:“丫头,可疼的厉害?”

张秋纹抬起脏兮兮的小脸,疑惑地问道:“大人,您怎么知道我是丫头?明明我是梳着男孩子的发髻啊?”

张世藩笑了,问道:“你虽然穿着男童的衣服,梳着男孩的发髻,可是你的小身板和模样,明明就是女孩?”

“哦。”张秋纹便道:“大人好眼力。”

“你这样装束,是不是为着行乞方便不是?你乞讨多久了?”

张秋纹见张世藩看着面善,就将自己的遭遇简单说了一下,但是小小的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没有提及她的阿唯哥哥。

张世藩生了怜悯之心,说道:“我看着你的脸盘儿怪俊的,这么着吧,咱们也算有缘,从此以后,你就做了我女儿吧!咱两个以父女相称,你看如何?”

“什么?”张秋纹不敢相信,这样温和俊雅的斯文大人竟要收留自己,做他的女儿!她想了又想,还是说道:“这个主意固然是好,但是……但是我习惯了江湖漂泊,风餐露宿……”张秋纹故意捡着些及其悲惨的字眼儿。

张世藩便更加生了同情之心,眼泪儿几乎要掉下来了,他拭泪说道:“你越是这样说,我就越是非要收你为我的女儿不可。想来我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身边也却是寂寞的很,有你陪伴,承欢膝下,想来也是美事一件!就这么说定了!”

说着,他便让前面的轿夫停下轿子,打开帘子,平淡地对着这几个轿夫说道:“今儿,我就收了这女娃为本大人的女儿了。待到了府中,上下人等,可都要改称小姐才是,你们这几个可记住了?”

那些轿夫听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过半刻之间,这小乞丐的命运就天翻地覆了?张世藩大人是什么人呀?皇上(齐荣天的父亲,当时齐荣天还是太子)宁可是晚上不睡觉,也要召见这张大人的!当时汴京城外,关于皇上可有一传言:宁可食无肉居无竹,也要张大人陪侍左右!所以,朝中一些奸佞之人,那些个骑墙的草儿,无一不去奉承这张世藩的。

虽然这张世藩贵为一朝之丞相,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典故,平时是低调低调再低调。可是那些朝中的小人变着法儿唤着花样投其所好地在他府邸前围堵他截他追他赶他呀!那礼儿,堆得可是比他张世藩家的围墙儿还要高!

正所谓树大招风,这些事情,在当时素有铁包拯的吏部尚书梁怀素看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张张的折子是堆满了老皇上齐普的龙案前呀!

当下那些轿夫们听了,无不痛恨自己的这只臭脚,什么不好踢的,非要去踢一个小乞丐?这下可惹了麻烦了不是?于是他们纷纷对着张秋纹行礼道:“小的是有眼无珠呀,有眼无珠啊,怎么竟得罪了小姐了呢?真是该死、该死!”

张秋纹看着这些轿夫不过半刻之间,就迥然不同的变化,倒是不知所以了,只得怔怔地看着张世藩。

张世藩温言道:“好了。你们只需记着,这天下的事儿都难定,以后在外面行走,可不许在说出我的名头!以后小姐需要什么,你们便遵从便是!”

轿夫们得了教训,恭恭敬敬地说道:是!大人!

张秋纹这才对着张世藩问道:“大人,这些人为何变化如此之快?”

张世藩斯文秀气的脸上,变得有些哀伤,他慢慢地说道:“自然是权力二字!”说罢他转过话头,看着张秋纹虽是泥垢但仍旧精致的小脸儿,问道:“说了半日,你还没说你叫个什么名字呢?”

“我叫秋纹。”张秋纹大着声儿说道。

“秋纹。深秋水波之纹,嗯,也算是个好名字儿!那么以后你还是叫秋纹儿吧!”

“谢谢大人。”张秋纹也学乖了。

“嗯,秋纹,你姓个什么?”

这次张秋纹规规矩矩地回到:“我只知道自己叫秋纹,我并不不知自己姓什么?”

“这倒是奇怪。”张世藩纳闷地看着她,忽然又笑了起来,说道:“是了是了。我真是糊涂了。虽然你不知姓名,却也奇怪。但是既如今,你成了我的女儿,可不就是跟着姓张了么?”他说完,张秋纹便也跟着附和笑了起来。张秋纹张秋纹,从此以后,你可就是有爹的人了!而且这个爹爹还是这般的好看!张秋纹此时的嘴巴咧的可以塞几个馒头。

张秋纹陷入沉思之中,连跑堂的给端上来西湖龙井并桂云酥竟也不知。

此时的采儿腹内又渴又饥,早就将桂云酥吃了个过半。张秋纹在抬起眼儿时,却发现另一个对直的角落里有一个目光直直地朝她射来。她心中忽有所动,此人莫不是他?可是现在自己行动不便,便对着采儿说道:“啊!采儿,我想起一件事儿来了。今日我本想买件衣裳料子的,可是我比你还累,你到底比我年轻两岁,还是替我去看一趟儿吧!随便哪个布庄都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