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道德形成于习惯
道德德性可不同于自然造就的东西,它可以通过习惯养成。道德德性属于德性的一种,而德性的养成既不是出于自然,也不会与自然悖逆。我们通过自己的潜能可以获得德性,如我们通过做公正的事成为公正的人,通过节制成为节制的人。
亚里士多德将德性分为理智德性和道德德性两种。理智德性主要通过教导而发生和发展,所以需要经验和时间。道德德性则通过习惯养成,因此它的名字“道德的”也是从“习惯”这个词演变而来的。由此可见,亚里士多德所谓的所有道德德性都不是由自然在我们身上造成的。因为,由自然造就的东西不可能由习惯改变。例如,石头的本性是向下落,它不可能通过训练形成上升的习惯,即使把它向上抛千万次。火也不可能被训练得向下落。出于本性而按一种方式运动的事物都不可能被训练得以另一种方式运动。
所以,依据亚里士多德的观点,德性在我们身上的养成既不是出于自然,也不是反乎于自然的。首先,自然赋予我们接受德性的能力,而这种能力通过习惯而完善。其次,自然馈赠我们的所有能力都是先以潜能形式为我们所获得,然后才表现在我们的活动中但是德性却不同:我们先运用它们而后才获得它们。这就像技艺的情形一样。对于要学习才能会做的事情,我们是通过那些学会后所应当做的事来学的。比如,我们通过造房子而成为建筑师,通过弹奏竖琴而成为竖琴手。同样,我们通过做公正的事成为公正的人,通过节制成为节制的人,通过做事勇敢成为勇敢的人。第三,德性因何原因和手段而养成,也因何原因和手段而毁丧。这也正如技艺的情形一样。好琴师与坏琴师都出于操琴。建筑师及其他技匠的情形也是如此。优秀的建筑师出于好的建造活动,蹩脚的建筑师则出于坏的建造活动。若非如此,就不需要有人教授这些技艺了,每个人也就天生是一个好或坏的技匠了。
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德性的情形也是这样。“正是通过同我们同邦人的交往,有人成为公正的人,有人成为不公正的人。正是由于在危境中的行为不同和所形成的习惯不同,有人成为勇敢的人,有人成为懦夫。欲望与怒气也是这样。正是由于在具体情境中以这种或那种方式行动,有人变得节制而温和,有人变得放纵而愠怒。”
亚里士多德的话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的实现活动怎样,他的品质也就怎么样。所以,我们应当重视实现活动的性质,因为我们是怎样的就取决于我们的实现活动的性质。从小养成这样的习惯还是那样的习惯决不是小事。正相反,它非常重要,甚至说,它最重要。
十五、慷慨是财富方面的适度
慷慨的人为人所喜爱,他们不喜欢索取而喜欢给予。而挥霍的人则与之不同,他们往往给予过度,过度浪费自己的财物。一个挥霍的人是某种形式上的自我毁灭。挥霍的对立面为吝啬。吝啬是在给予上不足,在获取上过度。
亚里士多德所谓的慷慨和我们印象中的慷慨大体上是相同的,即慷慨都是就某个人给予和接受的行为,尤其是给予的行为而言的。所谓财物,即指可以用钱来衡量其价值的东西。挥霍和吝啬是财物方面的过度与不及。吝啬这个词,人们通常用来说那些把财物看得过重的人,可是人们对挥霍这个词的用法有时要复杂些。因为人们也称那些不能自制的、花钱铺张的人挥霍。所以挥霍被认为是特别恶劣的品质,因为它集中了几种不同的恶。因为一个挥霍的人指的是一个有某种专门的恶的人,这种恶就是浪费他的财物。一个挥霍的人是一个由于自己的过错而在自我毁灭的人。浪费财物就是毁灭自己的一种方式,因为财物是生活的手段。对有用的事物,既可以使用得好,也可以使用得很坏。而财物就是有用的事物。对一种事物能够作最好的使用的人,也就是具有同那种事物有关的德性的人。所以,对财物使用得最好的人是具有处理财物的德性的人,即慷慨的人。花钱和把钱物给予他人似乎同对财物的使用有关,得到钱物和保持钱物似乎同对财物的占有有关。
亚里士多德认为,慷慨的人的特征主要是在于把财物给予适当的人,而不是从适当的人那里或不从不适当的人那里得到财物。因为首先,德性是在于行善而不是受到善的对待,在于举止高尚而不只是避免做卑贱的事情。而行善和举止高尚也就是给予。其次,人们感谢的是给予者而不是不去接受馈赠的人。第三,不索取比给予要容易些,因为人们宁愿不取于人也不愿舍弃己之所有。第四,我们称赞给予者是因他慷慨,称赞那些不索取的人则是因他们公正而不是慷慨。对那些索取的人,我们则根本不称赞。在所有有德性的人中,慷慨的人似乎最受欢迎。因为他们对他人有助益,而他们的益处就在于他们的给予。
注重品质而不注重财物的亚里士多德十分清楚,慷慨的人一般都不富有。因为他不喜欢索取和保存而喜欢给予。而且,他看重财富不是因财富本身,而是因财富是给予的手段。所以人们谴责命运,说最应富有的人反而最不富有。但是这其实又很正常。但是,慷慨的人并不把财物给予不适当的人,或是在不适当的时间给予,等等。因为如果那样做,他就不是在做慷慨的事情,也将没有财物可以给予适当的人了。
一个慷慨的人会因某种不正确、不高尚的消费方式而感到痛苦。但是,这会是一种温和的、正确的痛苦。因为,对该愉悦的事物愉悦、对该痛苦的事物痛苦,并且以适当的方式,是有德性的人的特点。而且,慷慨的人由于在钱财上较好说话,也容易上当。因为,由于不看重钱财,钱要是没花到应当的数量,他就会比钱花得过多了还要难过。
挥霍在索取上是不及,在给予上过度。吝啬则是在给予上不及,在索取上过度。不过,挥霍者还是比吝啬的人好得多。他的毛病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或由于生活的贫困而得到纠正。他能够学会适度。因为,既然他给予而不索取,他就有慷慨的人的品性,如若他通过训练或别的途径学会做得适度,他就会是一个慷慨的人,就会把财物给予适当的人,并且不索取不适当的财物。这就是我们认为这样的人并不是坏人的原因。而吝啬的人,则对任何人甚至他自己都没有益处。大多数人都喜欢得到钱财而不是予钱于人。吝啬这种恶许多人都有,且样式上多种多样。吝啬似乎有许多种类。因为吝啬有两个方面:在给予上不及和在索取上过度。这两种毛病并不总是同时存在于同一个人身上。它们有时是分离的,有些人是在索取上过度,有些人是在给予上不及。那些被称作“小气鬼”、“奸猾的人”、“守财奴”的人,都是在给予上不足。
十六、大方的人是花钱的艺术家
大方的人是在重要的事物上大方,往往表现在适当的方式和适当的数量两方面。而其花费也是为高贵、高尚的事,这些事很少是为自己,而是为公众。
亚里士多德始终是将追求知识和探索真理放在人生的首要位置的,这从他的一些财富观念可以反映出来。
1、大方的人是把大笔钱花在重要事物上的。因为,尽管大方的人是慷慨的,慷慨的人却未必是大方的。在大方上不及是小气,其过度是虚荣、粗俗等。虚荣、粗俗等是指不在适当的对象上花钱过度,而是指在不适当的对象上和以不适当的方式大量地花钱来炫耀自己。大方的人是花钱的艺术家。他能看出什么是适合的对象并且有品味地花大笔的钱。所以,大方的人的花费是重大的和适宜的。因为只有这样,那大笔的花费才同结果相称。大方的人是为高尚高贵而花大量的钱,因为高尚是所有德性的共同特征。此外,大方的人还将高兴地、毫不吝惜地花费。因为,精心算计花费是小气的行为。
2、大方的人往往在适当的方式和适当的数量两方面表现“大”。大方的人能够用同样的钱创造出更宏大的作品。因为一笔财产的德性同一件作品的德性不是一回事。最有价值的财产是最值钱的东西,如黄金。最有价值的作品则是最宏大、最高尚的东西,一件巨大作品的德性就在于它的宏大。一个穷人不可能大方。他没有条件把大笔钱花在适当的事物上。他如果努力表现得大方,那就是愚蠢。因为他那样花钱既是不自量力,方式也不当。一笔花费只有花得适当才是有德性的。因为,一个大方的人不是为他自己而铺张,而是为公众的目的而花钱,他的礼品也有点类似于祭品。他愿意把钱花在那些恒久存在的事物上,而且在每种场合,他所花的钱都要相称大方的人的特点。这就在于无论他把钱花在哪里,都创造出一种宏大的成果,一种与那个花费相称的成果。那种粗俗的人,总是在花费上超过适度,因为他把大笔钱花在微不足道的事物上,毫无品味地炫耀。他做这些事情不是为高尚,而是因为他想炫耀其富有,因为他认为人们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崇拜他。他在该多花钱的地方花得极少,在不该多花钱的地方却花得很多。
十七、大度是德性之冠
大度的人会给人以目空一切的感觉。他们很少在乎什么东西,他会适度的关心财富、权力,对荣誉也比一般人看轻许多,他们乐于帮助别人,而不求别人帮助。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应愿意给予而不愿被给予。真正大度的人是好人,因为大度是德性之冠。
亚里士多德认为,完全大方的人一定是好人。而且,大度的人似乎对每种德性都拥有得最多。一个大度的人不大可能在撤退时拼命奔跑,也不大可能对别人不公正。因为,既然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更为重大,他怎么还会去做耻辱的事情呢?所以大度似乎是德性之冠:它使它们变得更伟大,而且又不能离开它们而存在。所以做一个真正大度的人很难,因为没有崇高就不可能大度。所以,同大度的人特别相关的重大事物主要是荣誉与耻辱。他对于由好人授予的重大荣誉会感到不大不小的喜悦。他觉得他所获得的只是他应得的,甚至还不及他应得的。不过他将接受好人所授予的这种荣誉,因为好人没有更重大的东西可以给他。但对于普通人的微不足道的荣誉,他会不屑一顾。因为他所配得的远不止此。对于耻辱他同样不屑一顾,因为耻辱对于他不可能是公正的。
同时,亚里士多德也指出,大度的人主要关注荣誉,但同时也适度地关注财富、权力和可能会降临到他身上的好的或坏的命运。他既不会因好命运而过度高兴,也不会因坏命运而过度痛苦。因为,甚至荣誉对于他好像也算不上是重大的事物。而把荣誉都看得不重要的人,也会把别的事物看得不重要,所以大度的人往往被认为是目空一切。
对此,亚里士多德再次为大度的人作了有力的辩解。他认为,多数人蔑视别人没有根据,而大度的人则有根据。大度的人不纠缠琐碎的事情,也不喜欢去冒险。因为值得他看重的事物很少。但是他可以面对重大的危险。当他面对这种危险时,他会不惜生命。因为他认为,不能为活着而什么都牺牲掉。他乐于给人以好处,而羞于受人好处。因为给予人好处使得他优越于别人,受人好处使得别人优越于他。
大度的人愿意给别人提供帮助,自己却无求于人或少求于人。他对有地位、有财富的人高傲,对中等阶级的人随和。此外,大度的人也不争那些普通的荣誉,不去在别人领先的地方与人争个高低。他并不急切地行动,除非关涉到重大的荣誉。他也不会忙碌于琐事,而只是做重大而引入注目的事情。他一定是明白地表明自己的恨与爱(因为隐瞒意味着胆怯),关心诚实甚于关心别人的想法,并且一定是言行坦白(因为,既然持有蔑视,他就会坦然直言,除非在用自贬的口吻对普通人说话的时候)。他不会去讨好另一个人,除非那是一个朋友。他也不会崇拜什么。因为对于他没有什么事物是了不起的。他也不会记恨什么。因为大度的人不会记着那么多过去的事情,尤其是别人对他所做的不公正的事情,而宁愿忘了它们。他也不会议沦别人什么,既不谈论自己也不谈论别人。因为他既不想听人赞美,也不希望有人受谴责(他也不爱去赞美别人)。所以,他不讲别人的坏话。对于避免不掉的小麻烦,他从不叫喊或乞求别人帮助。因为在这些事情上叫喊或乞求帮助,就意味着很看重它们。他愿意拥有高尚、高贵而不实用的事物,而不是那些有利益的、有用的事物。因为拥有前者更表明一个人的自足。此外,一个大度的人还行动迟缓、语调深沉、言谈稳重。因为,一个没有多少事情可以看重的人不大可能行动慌张,一个不觉得事情有什么了不起的人也不会受到刺激,而语调尖厉、行动慌张都是受刺激的反应。
十八、温和是怒气方面的适度
温和的人也会发怒,但他们不像易怒和愠怒的人那样“不会”发怒。温和的人发怒因适当的事情而起、并持续适当的时间。当然,“会”发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个人对别人发怒的反映都不一样,甚至同一个也是千差万别。
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温和是怒气方面的适度。温和的人不受感情左右,他们以适当的方式、对适当的事情,持续适当的时间发怒,他们的脾气是平和的。那些在应当发怒的场合不发怒的人被看作是愚蠢的,那些对该发怒的人、在该发怒的时候也不以适当方式发怒的人也是愚蠢的。一个人如果从来不会发怒,他也就不会自卫。而忍受侮辱或忍受对朋友的侮辱,则是奴性的表现。
易怒的人受感情左右,他以不适当的方式、对不适当的人乱发脾气。他的怒气来得快过去得也快,这是他好的地方。由于脾气急躁,他的怒气会立即发泄出来,但发泄了,怒气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