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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幸福的记忆

张志奇

绝对没有想到我还能见到那样一道菜,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学名来称呼它,反正是一种用乡下红薯粉做的菜,一团一团的,又黑又粗,整个形状极像乡下那个梳着长辫子,长得胖乎乎的女孩。

当那道菜端上桌的时候,我十分惊讶,更是十分的亲切。

顾不上老板与那个并不特别陌生的经理在场了,先夹上一块放在口中。

口感如当年我吃到的一样,粗粗的,滑滑的并又不失黏性地缠绕在嘴里。

在老板和经理争论这是用什么东西做的,是如何做的时,我却陷入了回忆之中……

第一次吃这道菜是八岁时在乡下姨奶奶家吃的。

那时正是冬天,姨奶奶见我们来了自然拣最新鲜最好的东西待我们。

可是我却翘嘴说她家没什么好吃的,因为姨奶奶拿的那些东西大部分也是我父亲捎来的。

姨奶奶见此,说用红薯粉做菜给你吃。

我不知道红薯粉是道什么菜,更不知道做的过程。

我只是因为觉得这个名字新鲜而兴奋得连声答应。

尽管奶奶在使眼色制止我,可我已经管束不了自己了。

第二天的早上,桌子上便有了一道粗粗的,黑糊糊的菜。

起初,我嫌它脏不想吃,奶奶边往我嘴里塞边说,你吃吃看,吃了包管你喜欢。

在奶奶的强制下,我不情愿地吃了一团,也因这一团我便不管不顾地喜欢上了这道菜。

清晰记得那天早上,我把那一大碗菜吃了个底朝天。

回到家后,我严肃地向一直十分宠爱我的爷爷宣布,我要吃那种黑糊糊的红薯粉菜。

奶奶在一边抗议说做那菜麻烦,单位不比乡下想要什么东西就有什么东西。

可我不管这些,在我心里始终认为奶奶爱哥哥多点、爱我少点,所以对她说的每句话我一般持反对意见。

爷爷却在一边乐呵呵的一口答应了。

我记得爷爷做红薯粉的那个晚上有月亮,冬天晚上的月亮清冷、明亮,整个院子显得十分干净。

我不知道爷爷从哪里弄来了一筐红薯和一个叫刨子的东西。

爷爷把刨子搁在椅子上,左手捏紧刨子,右手拿着刚洗净的红薯在刨子上来回擦。

转眼一个个红薯变成了无数根短短的面条,我惊讶地问爷爷,这样行吗?

爷爷的身体随着红薯的上下推动而摆动说,行的,爷爷保证让你吃个够。

接着,爷爷为怕我等着性急,便向我不紧不慢地讲述有关我父亲小时候的故事。

爷爷说在那个物质贫困的年代,红薯成了每家每户的宝贝。

冬天是收割红薯的季节,把红薯磨成丝,洗过水后红薯丝留下淀粉结成块,晒干后做成被我称之为黑糊糊的菜。

红薯丝晒干后,每餐拌上一点点米煮上,便成了全家人的粮食。

爷爷说到这里时,我咂巴着嘴说,那肯定好吃极了。

在我想象里拌上红薯丝的饭那还不香死呀。

可爷爷摇头说,才不呢,你爸爸吃得见了红薯就发抖。

爷爷告诉我,我父亲为躲避不吃红薯饭而假装生病,躺在床上哼来哼去,一副大病降临的模样。

奶奶着急地问父亲想吃什么,父亲有气无力地说,想吃不拌红薯做的饭。

当奶奶把一碗没夹一根红薯的饭递给父亲时,父亲从床上一跃而起,又说了句,就是阎王爷见了这米饭也要从地狱里爬起来呀。

那年父亲17岁。

我很惊讶我那管理着百来人的父亲,那时会为吃上一碗米饭而去装病。

我更困惑:不就一碗米饭吗?父亲犯得着那样骗奶奶吗?

爷爷伸手在我头上摸了一把说我不懂,永远也无法理解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

也许我真的是不懂,我在听爷爷絮叨的过程中,不停地催促爷爷快点弄好这些红薯粉。

当月上中天时,那筐红薯全部变成了丝状。

爷爷又找个大桶把红薯丝放在桶里兑上水,双手不停地搅和。

冬天的夜晚,我穿着厚厚的棉衣站在院子里都感觉到冷,更何况要用手去冰冷的水里搅和呢?我瞧着月亮下佝偻着身体的爷爷,不禁打了寒战。

此刻爷爷的身体弯曲得极像一张弓,一张似乎不经意被折断的弓。

突然一股忧伤涌上我心头,我刚开始为我的行为后悔时,父亲从办公室里回来了。

父亲瞧到正在水桶边忙碌的爷爷,他双手叉腰,大着嗓门恼火地冲我吼开了。

他既指责我太任性了,说爷爷快七十岁的人还能这么使唤吗?

又责怪爷爷太娇惯我了,说如果我要星星难道还搬个梯子去摘不成。

我本刚开始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见父亲在反复指责,而且声音越说越大,我也不高兴了,大声冲父亲喊道,我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像你一样装病,骗你妈妈的米饭吃呢,骗子。

我话一出口,把激动非常的父亲给怔住了,当他弄明白怎么回事后,沉默着,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走进房间去了,丢下我们爷孙俩继续在为红薯粉忙碌。

第二天,我偷偷找到爷爷本来非常干净的布鞋来洗,我想借这种方式来弥补昨天我的任性。

只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这一小小的举动会让爷爷到死都在念叨。

他捧着被我洗好的鞋子,像献宝似的四处显扬,瞧,瞧,我孙女能帮我洗鞋子了,瞧我孙女的孝心哦。

那鞋子自从我被洗过之后,爷爷便把它压在枕头下舍不得穿,他的理由是怕弄脏他孙女洗的鞋子。

到第二年春天爷爷生病离世那刻,他还把鞋子搂在怀里,冲我父母反复叮嘱,说我是个心思敏感,极有孝道的孩子,要他们别过分要求我,随我自由长大。

在以后的日子,父母遵从了爷爷的遗愿,对我不加任何干预,任我随性成长。

爷爷走了半年后,奶奶也走了,那道红薯粉做的菜自然也消失了。

因为再没有哪个人愿意为我去做这道菜,而这道菜似乎也没有哪个人会做了。

今天再见它,我真的无法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

当我又一次举筷夹起那道菜时,眼泪竟然不争气地出来了,我借口说辣椒呛人,背过桌上人,擦去眼角的泪……

看着红薯粉做的这道菜,一团一团的,又黑又粗,心里有的是满满的伤感和幸福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