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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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十只订购的蓝孔雀从云南运抵余少华的院门前。为了领养几只孔雀,可费了大劲了。孔雀是国家保护动物,私人是不能随便养的。特别是绿孔雀,私人不可以养殖。蓝孔雀可以养殖,余少华到林业部门办了手续。孔雀一共十只,雄的七只雌的三只。公母比例失调才好,有竞争才有发展。有了自己的孔雀,余少华就不再用上动物园,再不用看饲养员的脸色。

这些孔雀个头都还小,等到它们长齐羽毛需要时间。为了让它们尽快成长,余少华费尽心思。他买了有关饲养孔雀的书籍,下载了有关孔雀饲养的相关知识,买回了相关碟子。从幼小的孔雀养起,看到它们一步步成长,其实是更有意思的事。它长,余少华心灵也在成长。十只孔雀被关在院子里,它们有活动空间,也有躲烈日避风雨的屋子。孔雀们戏耍,他就在一旁画画。到周末,儿女孙子外孙们回来,晚辈们则给孔雀拍照摄像,记录这些孔雀的成长全过程。

不知不觉,孔雀长大,羽毛长齐。这些蓝色的雄孔雀开屏时,像一盏盏小彩灯,十分炫目。邻居小孩都来看,但是次数多了余少华就不让。他饲养孔雀只是个人欣赏的,最多也只供少量好友欣赏。邻居呢,看过一两回就行了,老是来看算怎么回事。孔雀也算是他的私有财产,他有权不让外人看。看不到孔雀的小孩回家告状。邻居们都是当年市级领导,没有升上去而退下来的,那一年都住进了这个小区,都是老干部。他们当然不怕谁。孙子孙女们回家告状,他们就怒了。他们说,我们都忍受孔雀的声音和味道这么长时间了,让小孩看个孔雀就不行?

孔雀在夜深人静时叫出声,的确让人难以接受,就是平时没有规律的乱叫也影响别人。更不用说它们的排泄物和饲料味道。性子急一些的人就来到余少华院子外,指桑骂槐地大声说话。老伴想出去回应几句,余少华说,别理他们,当他们在放屁。就是不让他们看,气死他们。之后就再没有小孩要求来看孔雀了。

但是物业的贺主任这天来到余少华家,贺主任小心翼翼地向余少华汇报了群众的投诉。归纳起来就是两个字:吵,臭。余老伴抢过话说,那怎么办?把它们全宰掉?宰杀孔雀是违法的!贺主任陪着笑脸,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群众意见确实大,可是又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没有办法,就只有这么着。邻居们见孔雀不该叫时还在叫,不该拉时仍在拉,意见就更大。有人趴在门外大声说,余书记,你能讲一点公德吗?

一听说自己不讲公德,余少华的气就来了,他走出屋子说,谁不讲公德了?我余少华一辈子都在讲公德!

可是,你把孔雀养家里来,扰民很久了,这叫讲公德吗?你变了,变得不是从前那个令人尊敬的书记了。

余少华无话可说。在余家,没人感到孔雀有骚扰行为有不能接受的异味。可能是因为习惯了,可能因为爱孔雀。就像城里人怕沱巴,而乡下人喜泥巴一样。角度不同,结果不一样。余少华回家进行了反思。想通了,愧意就上来了。

那天晚上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又要搬回半月谷去,连同那十只孔雀。他决定了的事情,没有谁能改变。当初他从半月谷搬回城里,是因为想暂时回避半月谷。这回他要再回去,是谁也拦不住的。

余杰说,你要去我们也拦不住你,但你不能再在老村住了,那里已经荒废,再没了人气。

余杰和媳妇开着车去到半月谷。闹鬼的事,仍然在十里八村热议着。这个事,村民会记一辈子,并且还会往下传。余杰像所有散客一样,来到半月谷时,没有人注意他。他先是在新村逛了一会,买了几个当地蒸芋头吃,然后就和媳妇走往老村。媳妇说,这路都快没了,老村阴森森的,我都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了。余杰说,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不看看,怎么知道情况。媳妇说,老头子也真是怪人,干吗非得住回老家!要养孔雀,我们到郊区租一休闲山庄去,或者把孔雀寄养到动物园。余杰说,你的想法不错,可是你是白想,老头子不会听的。他一门心思要住老家来。

施宇的事出了快一年了,这一年来,老村不再有村里人走入。游人也不去,因为有告诫,说老村闹鬼,出了事故后果自负。游人们都绕着老村走,绕过施宇出事的那段河。没建村之前,老村是自然的。现在所有人都离开,老村又正一步步回归自然。老村有的房屋墙是泥土冲击成的,现在泥墙倒塌,泥墙里长出草木。快进老村,媳妇拉住他的胳膊,说,别进去了,我怕。他说,大白天的,你怕什么呢。就算有鬼,它们也只是晚上出来,光天化日之下它们没那胆。媳妇说,就这么乱走,说不定像施宇一样不心得罪了哪路鬼怪,白天它们记着仇,晚上出来报复。余杰笑了,说,妇人之见。两人深入一段路,媳妇坚决不走了。余杰说,你不走也行,我去我们家的别墅逛逛,说不定还能碰上美女妖精呢。媳妇说,你也不怕妖精给吃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更害怕,我还是跟着你好。

余杰带带着媳妇先去了老屋。老屋有一股自然之气,余杰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有推门进去。说真的,他也有些害怕,这幽静这神秘都是令人害怕的理由。大门已经腐朽,最下边已经缺损。余杰下意思地拍了拍门,突然有一个东西从门的缺口里钻出来,媳妇吓得尖叫,余杰也吓了一跳。这是一只灰色的兔子,它一跳一腾挪,就钻入了草丛。正当惊魂未定,又有两三只兔子从门里钻出,再次吓了他们几跳。安了安神,余杰说,讨厌的兔子,住在我们家不好好感谢我们,却以这种方式来吓人。媳妇嗔怪地说,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就来到别墅前。大门上的锁有一年没有开了,开启它费了一些劲。门吱哑地被推开,一股阴湿之气立即扑面而来,老婆躲到余杰身后,眼睛不敢往里看。余杰拍拍她的肩,说别怕,我们谁也不怕。他的声音挺大的,有了这些声音壮胆,他就张望起厅堂和楼梯来。楼下有一些逃窜的声音传来,想必是山鼠或者野兔。野兔不太可能,它如何能钻进这钢筋水泥的洋楼呢。地下一片狼籍,几张画作蜷曲着,垃圾也凌乱地堆着。去年搬家时,余杰没顾上这些,他只想尽快把父亲弄走。当然垃圾如此凌乱也有老鼠的功劳。余杰弯腰拾起画作,有好几张,其中两张是紧贴在一起,像一对兄弟。

画的是孔雀羽毛。余杰握住一头把两张合起来,然后盖在头上,又唱又跳起来。样子很滑稽。但是老婆却制止说,快脱下来,怪吓人的!余杰将它掀开,并小心地平整好两幅画。滚在地上的除了画作,还有书法作品,余杰一一将它们叠平放到台子上。厨房里了无生机,房间冷若冰霜。余杰上楼去。去年那天,余杰检查过,没想到还是遗漏了这些书画作品,当时它们一定被搁在一个角落,然后就被灌进来的风吹到楼下缩成一团。楼上地板上什么也没有,打开柜子,里面的废旧报纸被老鼠啃噬成碎片。有一间屋子光线不太好,余杰按动开关,灯不亮。可能是因为没电。老村空无一人,没有理由再供电。

余杰拉着老婆爬到楼顶平台上,秋风习习,空气清新而撩人。他们环视老村,可是视野总是被树枝挡住。

回到新村,余杰和老婆去拜访余中信。余中信仍然是村长。余中信留余杰两口子吃饭,他拿出了家里最好的物质招待。余少华一家对人都挺好的,以前村里谁去到市里,只要知道了余少华都要请到家里去热情款待。余中信曾经去过两次,对余杰印象不错。

还闹鬼吗?余杰说。

余中信摇着头说,不知道。万不得已没人去老村,人人对老村都感到恐惧。新村倒是没发生过闹鬼事件。新村人丁兴旺,阳气重,鬼们没有立足之地。

老头子还是吵着搬回半月谷。余杰说。也请你劝劝。

余中信很吃惊,说,半月谷是好,可是再好也比不上城里。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一定要回,就让他回到新村。

他不会回新村的。能有办法阻止他吗?鬼不鬼的且不说,他一把年纪住在一个人的村庄里,我们不放心啊。

余中信点着头,说,老人可以考虑自己,但也得考虑一下后生呀。

天黑时分,余杰和老婆回到城里。他们把半月谷之行得到的信息详细地向余少华汇报。余杰在讲述时,进行了虚构和夸张,核心目的就是把老村描绘成恐怖荒凉之地。余少华听后,并不发言。老伴说,你还去吗?去了就是死路一条。没水没电的,你怎么生活?

良久,余少华说,不会闹鬼的,余中信他们在瞎说(余杰虚构了闹鬼事件)。世上应该是没有鬼的,但有时候鬼却能起很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