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野人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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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又是一年清明。

清明节前夕,我回玫瑰镇给姨妈扫墓。三年来,无论我在哪里,都要在清明节前后赶到玫瑰镇给姨妈扫墓,寄托晚辈的哀思。关于姨妈,我写过三篇悼念文章,发表后引起过较大反响。姨妈非常爱我疼我,我对姨妈也充满了亲情。情之所至,文章自然感人。这次去玫瑰镇,我照例叫人开车送我。送我的是公安局治安支队的小柯,车开到我家楼下时,小柯吹了一声口哨。小柯的口哨在公安系统非常出名,那是特有的柯氏口哨。

车上坐着另一个人,年龄比我略小。我今年41岁了。看模样,他应该还不到三十八岁。

“这位老兄姓陆,在市科协工作。他可是个怪才呢。”小柯给我介绍。

我与陆握了手,并作了自我介绍。

“作为记者,你居然不知道我,太不应该了。”陆说,脸上挂着不快。我的脾气也上来了,于是回敬他说:“你又没长三头六臂,我干吗要知道你?”

“陆哥精通易经八卦,灵异学造诣了得!”小柯发动小车。

据陆自己说,他在龙泉风景区坐镇算命测字五六年了。龙泉风景区开业至今也就五六年,就是说他的算命事业与龙泉风景区共“成长”。龙泉风景区在桂城辖县,离市区六十多公里。那是桂城近年旅游的热线。龙泉风景区面积很大,有自然风光,有人造景点,有休闲度假。说到休闲度假,含义可就暧昧而广泛了。歌舞厅,按摩院,棋牌室,应有尽有。

“你在科协工作,应该是讲科学的,不应该算命。”我说。

“你这是对算命的一种误解!其实算命是一种科学!”陆说。

我大笑起来,我不再想听陆说什么了,总之我对他印象一点不好。一路上他不停地说着易经八卦,我则闭上眼睛回忆曾见到过的而念念不忘的美女们来。

车到玫瑰镇后,我和陆都下了车。陆到玫瑰镇来干什么,我没问,因为我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我直奔大瑞家。大瑞一家仍住驿前街,但现在的驿前街已不同当年。姨妈去世后,玫瑰镇的小城镇建设如火如荼,姨妈住的房子包括大立的那间房永远消失了。

大瑞比大立小五岁。大瑞原来是镇供销社的干部,现在是玫瑰镇上的大老板。她开餐馆卖百货,生意很红火。大瑞已经为我准备好了扫墓用的香火和各种道具。每年都这样,大瑞要等我来到玫瑰镇,才和我一起去扫墓。姨妈的墓在第九座山,步行要花不少时间。

你知道,为姨妈扫墓自然少不了也给大立扫墓,他们母子俩的墓紧挨着。我们给姨妈和大立扫墓都是严肃认真的,我对姨妈的怀念总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强烈,同时也趁机思考人生的意义和命运的无法把握等哲学问题。而面对大立的寿坟,我心里就放松多了。大瑞则不同,面对姨妈的坟她可以不掉眼泪,面对大立的寿坟,她是一定要小哭一下的。她会唠唠叨叨说上一大堆话,渴望大立立即回家。

有的人你越想避开,却越要与其狭路相逢。在第九座山山脚,我与陆不期而遇。

“大瑞!”陆给表姐打招呼。

“他是谁,怎么认识你?”我小声问大瑞。

“他是陆刚,玫瑰镇人,在桂城工作,据说是科学家。”大瑞说。

“他人怎么样?”

“不知道,只是认识而已。玫瑰镇这么小,有几个人不认识呢?”

陆刚走近了我们。“你好,”他对我说。我对他点了点头。“我给爷爷扫墓。我爷爷是谁,你知道吗?”陆刚说。我摇头,然后说:“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说的没错,他是玫瑰镇乃至桂城的大名人,人称陆大师。”

“这么一位名人,就你一个人给他扫墓?”

“爷爷生前就喜欢清静。”

我和大瑞沿着一条小路向山上走去。第九座山是玫瑰镇的名山,风光好,风水好。自古至今,大部分死人都埋在这里。因此在行走过程中,不时能见到新老坟墓。陆刚从另一条小路走了。走出十几米,他停下脚步,大声说:“大瑞,有时间你应该上我爷爷坟头看看,爷爷会带给你智慧。”

“别理他,一个死人能给你带来什么智慧!”我说。大瑞表示赞同。

姨妈和大立的坟头又长野枝杂草了。我们年年削,它们年年长。大瑞用镰刀砍伐坟头野枝,我则在附近挖土。我们的风俗是扫墓时一定要往坟头垒上一点新土。轮到给大立削草时,大瑞说:“全华,你认为大立还在人世吗?”

“大立不在人世了,我敢肯定。现在是太平盛事,信息爆炸时代,大立活着能不回家吗?大立在文革的时候就死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你怎么能这么认为?你不能这么认为!大立没有死,他一定还活着。我有感觉,我的感觉很准的。”

“姨妈把想念病传染给了你,你和姨妈一样,都在做无用的事。这样伤己又叫人担心,何必呢,顺其自然吧。人死了有死了的好,活着有活着的福。更何况,大立都失踪三十多年了!”

我们不再谈论大立和姨妈,因为我们的观点不同,一谈到姨妈或大立就会争得面红耳赤。我们谈姐夫和外甥。姐夫人老实,疼她,他们的女儿巧巧又上了坎贝尼大学。坎贝尼大学坐落在北京中关村附近,是一所中外合资的近年有着广泛影响的重点大学。大瑞过得很幸福很满足。现在姐夫不在现场,因为玫瑰镇有个习惯,女婿不能给岳母上坟,除非女方已去世。通常情况下,我们上坟的时候,姐夫在家做饭,等着我们回来。

令人生厌的陆刚在我们正吃着饭的时候出现了。姐夫也是玫瑰镇长大的,他自然认识陆刚。姐夫让陆刚坐下来喝酒,陆刚没有客气,说:“我就是过来喝酒的。”才喝了两杯,陆刚就高谈阔论起来了。

“沱巴山区有野人。”陆刚说。

“以前有人这么说过,是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了,很多很多年再没人提起过了。”姐夫说。

“你们知道这个论断是谁提出来的吗?”陆刚说。

姐夫想了许久,说:“好像是陆大师说的。陆大师是你爷爷。”

“是我爷爷说的。我爷爷是大师级人物,几十年来,他的论断只是没有人证实而已,没被证实的东西不能说它不真实。”陆刚说。

“都说神农架有野人,可是谁真正抓到了呢?你爷爷是瞎猜。”我说。

“我爷爷既然是大师,就不会瞎猜,他一定有证据。”陆刚说。“我一定要帮爷爷找到直接的证据。”

对于陆刚的话,我们都不太感兴趣。因为神农架那边一次次寻找野人的失败,已叫人兴趣越来越淡。

沱巴山区方圆百余公里,瑶民们只使用了极少一部分。对于这个绝大部分没有人迹的高寒山区,可能会发现新的植物动物,但要说野人,简直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