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我不知道。”瞬摇头,“但学长您懂的,病魔机构与死神机构间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所以世上才有那么多病死的人。我之所以知道恙的事情,是因为艾小姐的命运本来注定是病死收场,而恙不过是那个执行者。”
“病死?想得美。”古猫宁冷笑,“我会治好小草。”
“人类的医学力量恐怕不够。”
“那就让病魔来治。术业有专攻,我不信病魔都Hold不住。”
“我早就猜到您会这么想。”瞬又笑了,“所以我还给学长带来了另外一个大消息:病魔领域的大腕,现正在这座小镇上呢。”
“哟呵!”古猫宁眉开眼笑,“那么,便让前死神与现役死神,一同去拜访那位‘瘟神’吧。”
8
灯光昏暗的酒吧内,一女子独坐吧台,百无聊赖地晃着杯中冰块,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她的一头瀑发略微打卷,婀娜的体姿与美貌相映生辉,曲成曼妙弧度的小腿配以短裙,真乃一柄美艳绝伦的人间杀器。
但她独酌的身影却是那么寂寞,时不时还唉声叹气。包括酒保在内,吧中男士无不对其心猿意马,她却浑然不觉。
一个老大不小的中年男人率先踏上了战场。他穿一套事业有成的西装,身体的许多细节都恰到好处地显示出与年龄相匹的成熟。
马陆的父亲,“马刀帮”的首领,对拈花惹草保持浓郁兴趣的,马老大。
“小姐,有幸请你喝一杯吗?”马老大魅力一笑,搭讪得驾轻就熟。
女子转动雪白的脖颈,眼神半醉半醒,慵懒性感:“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吧。”
“我本来都要走了,双脚却不知怎的,仿佛被磁石吸住的铁。蓦然回首,就见你在灯火阑珊处。”马老大启动深情模式,“与你保持距离什么的,已经不是我能够控制的了。”
女子竟面泛潮红,语气也带上了鼓舞色彩:“也许,你已经踏进了危险之中。”
“不危险的人生多乏味啊。”马老大忙向轻佻浪子方向调整,“只要身边有值得牵手的人,便让危险来得更猛烈些吧!”
与此同时,他觉得自己开始发起热来。紧张?兴奋?好像都不是。
心跳越来越快了。手似乎也出现了帕金森征兆……
“别看我这样,其实可传统啦。”女子稍微别过头,只是这么点儿小动作,已带上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我向往稳定长久的关系,向往坚如磐石的情感。”
“当、当然……”一切顺利得出乎意料,马老大声音都变了。也或许,那是痛的。他的五脏六腑正像造反般开着舞林大会,主题还是街舞。
吧内所有密切关注这一对的人都在诧异神秘女子不难攻陷的同时,留心到了马老大的不正常。
“我好像有点不舒服……也许是……这里太闷……”马老大的喉头泛起腥甜,恐慌越来越甚,“该、该走了吧……”
马老大没心情泡妞了,他用失焦的眼神搜索着自己的跟班们。可惜这种不道德的出墙之旅是他独自策划的,没人跟着来。
“那我们就换个地方吧!”女子热切地挽上了马老大的胳膊,“对啦,你还没告诉人家,你的名字……”
马老大终于两眼一黑,正面朝地倒了下去。他吐出混血的白沫,全身抽搐。
酒吧内的哗然此起彼伏。那女子双手捧脸,心疼不已地摇着头。
就在场面开始乱起来时,古猫宁与瞬出现了。他们长驱直入,分开乱糟糟的人群,一边一个抓住女子的手,把她拖了出去。临走,古猫宁还不忘看了马老大一眼,囧道:“那不是学生家长马老大吗?想不到一段时间没出场,他就沦为了这种角色……”
三人转瞬来到酒吧所在大楼的顶层。
“久违了,瘟神大人。”瞬礼貌地说。
女瘟神看着瞬,迅速扁了嘴巴。她做出要扑上来的动作,瞬连忙躲开。
“呜呜呜呜,阿瞬,人家又……又……”瘟神夸张地哭着,脸上的妆迅速花掉,“果然我们是不能喜欢上人类的啦!”
“这种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肓子。这已经是你糟蹋的第几个无辜男性了?”瞬改口叫她的名字,“今次这位我还打过交道,有妻有子的欧吉桑你都要?”
“反正论客观年龄也肯定是我大嘛!看得过去就行啦!”肓子耍性子地嘟起嘴,“我也想在陆离界找个对象,那不是找不到嘛!阿瞬你这种白净斯文型的多好啊,但你一直拒绝人家……”
如此直白的示爱令瞬手足无措,他尴尬地看着古猫宁。
“我想起来了。受到病魔眷顾的人类都只有暴病的下场。”古猫宁一脸的恍然大悟,“瘟神的等级比病魔更高,伤害当然也就更大。”
肓子这才注意到古猫宁,她仔细打量他:“你是谁?看你这样,也是陆离界的人吧?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虽然古猫宁的本质是那么无厘头,但只说外形,还真不难成为别人的菜。
“呐呐,我叫肓子,病入膏肓的肓。别看我年纪轻轻就坐到这个位子仿佛一个不易亲近的女强人,实际上我进得厅堂下得厨房啊。”肓子雀跃地拉住古猫宁,表现得花痴又饥渴。
一旁的瞬已经在捂脸了。古猫宁也不禁冷汗,眼珠一转,他忽然温柔地反握住肓子的手。
“我就只是个小恶魔,小老师。”他展示照亮黑夜的笑容,“这都能被堂堂瘟神青睐?我忽然又相信爱情了!”
肓子呼吸加速,双颊云蒸霞蔚:“我、我可不认为男生的事业非要比女生强哦!感情才是第一位的!”
“如果我想请你帮个忙,你会拒绝吗?”古猫宁媚眼如丝,趁胜追击。
“你说……”肓子意乱情迷。
“我的一个学生,名叫艾草,她怪病缠身。你能不能让她好起来?对瘟神来说,这易如反掌吧?”
肓子从古猫宁处抽回了手。刚才还热情如沙漠的眼神,顷刻降到了南极水准。
“对不起,我拒绝。”
9
艾虎放了学,走在回家的路上。沿着墙角走得飞快的同时,眼睛却不离手中的一本书。
一本绝不是这个年龄的孩子会专注阅读的医学书。
一个不小心,他撞到了人,连人带书一起摔个四仰八叉。艾虎一惊,忙捡起书。眼前是几个住在他家附近的男孩,块头一个赛一个大,他们很少打交道。
“对不起。”艾虎低声说。
“我以为谁呢,原来是大医生!”一个胖男孩率先怪叫起来。
“是一个家里装满病人的庸医!”立刻有人补充。
“看医生行色匆匆,一定有大手术要做吧?”
艾虎厌恶地瞪了他们一眼。因为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姐姐,他们家长久以来都不受左邻右舍待见,各类排挤尤其是男孩之间的这种排挤,更是从小到大没少招惹过。
“无聊。”艾虎清清楚楚地吐出这两个字,“我要回家,让我过去。”
小恶棍们却挑衅般将路堵得更实了些。
“阴阳怪气的小子,因为你们一直赖着不搬走,我爷爷的病才一直好不了。”
“就是你们招来的晦气!以前我爸爸的身体可棒了!”
“喂,你这个恋姐的家伙,有一天姐姐挂了你怎么办?”
这最后一句刺得艾虎如真正的老虎一样爆发了!他大叫一声,朝着说那话的胖子扑了上去。两人体积如此悬殊,艾虎却不依不饶地缠住了他。
其他家伙兴奋了:“噢!打!打!”“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上啊!教训这小子!”
他们推推搡搡、拉拉扯扯地进了一条暗巷,艾虎虽然出离愤怒,但到底寡不敌众,很快被他们摁在地上,你踢一脚,我揍一拳,灰头土脸。
“你们这些混蛋……”艾虎挣扎不得,气急败坏。
“哈哈哈,要当大医生,没体力可不行啊。”有人大笑,笑着笑着,忽然剧烈咳起来。
旁人立刻嘲笑:“喂,至于笑成这样吗?”
而那家伙已经咳到脸都变紫了。
接下来,其他人感到了肠绞痛,有的人牙疼到仿佛随时掉光,有的人忽然高烧冲天,有的人急性阑尾炎发作……暗巷里响彻一片痛苦的呻吟,而艾虎就在呻吟中爬起。
“是你……跟你们家扯上关系果然没好事……”一个男生忍着心脏一阵强似一阵的自杀式跳动,颤抖地指着艾虎。
艾虎显然吓着了,他一把抓起书包,出了巷子,飞跑。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艾虎不是个柔弱的孩子,所以在面对那些挑衅的家伙时,从来勇于反抗,哪怕根本不是对手。在他有限的几次冲突记忆中,每一回的解决方式无不像现在这样——忽然有人不舒服。心肝脾肺肾,头手眼耳口……没有固定的规律。艾虎看过不少医书,所以他虽然庆幸自己的走运,也隐隐觉得,那不太自然。
往常只是一个两个也就算了,这么大规模的还是第一次。不自然的程度,也因此加剧。
我们家的晦气?我们家的传染病?呸!艾虎恨恨地想着,我倒是宁可认为,是姐姐把所有的灾厄都吸到了自己身上来替你们受过啊!
艾虎不再多想,快快地回了家。进门前,他深呼吸了一下令自己平静,然后元气十足地喊着:“姐姐,我回来啦!”
10
“姐姐什么的,喊得还真是顺口。”
大白天也拉着窗帘且没有开灯的家里,依然是扑面的昏沉。简陋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子。虽然室内着实不亮堂,但她的艳光仍旧所向披靡地向四周辐射开去。
瘟神·肓子。仍然是那一副随时可以去颁奖礼走红毯且一不小心就曝光成头版头条的衣着打扮。性感撩人中又有一股微妙的纯情。让刚上初中的艾虎莫名心跳。
“最近吹的什么风啊。先来了一个怪老师,又……这个家多久没来客人了?”艾虎轻声嘀咕,古猫宁的前车之鉴让他没有贸然对眼前人出言不逊,他问:“大姐姐,你是谁?”
肓子轻盈地从沙发上弹到艾虎面前,近距离的接触让艾虎脸都红了。
“我妈妈又出去买菜啦?”艾虎慌里慌张地说,“姐姐……还在睡吗?”
“在睡。我把她们都弄睡了。省得打扰我们。”肓子的声音犹如催眠曲。
“你到底是……”艾虎觉得不自在。
肓子捧起他的脸,两人四目交投,肓子道:“我早该知道你的第一选择是这里啊,阿恙。你一点儿也不记得我了吗?”
“什么……阿恙?”艾虎喉头干涩,一股怪异的情感在身体深处蠢动,“我叫艾虎!”
“算了吧。病魔永远是病魔。就算经由转生程序拥有了人类身份,灵魂还是属于陆离界的啊。”肓子说着一把将艾虎拥进怀里,“哦哦,阿恙。我好想你啊,真的好想你。你不该那样离开我啊。”
艾虎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奋力挣脱了肓子的怀抱,后退几步道:“大姐姐,你为什么净说些我听不懂的?你该不是……嗑药了吧?”
肓子哀怨地叹了一口气,掩面道:“呜,果然不行。我们回不去从前。你什么都想不起来。呜呜……”
“你刚才说的到底什么意思?什么‘病魔’、‘陆离界’……”艾虎小心地问。
“我叫肓,你叫恙。”肓子掬一把泪,“我们都是陆离界的人。陆离界,也即你们所谓的异世界。你是病魔,我是瘟神,你的上司。”
艾虎听傻了,他本能地不信,但是肓子的话又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逼他想要继续听下去。
“陆离界的人各司其责,病魔的使命是为人类带去病痛,增强他们的体质,控制他们的人口数量,并兑现冥冥之中的果报奖惩。”肓子侃侃而谈,言简意赅深入浅出,此刻的她俨然一个培训下属的干练女强人,而不是那个恨嫁的剩女了,“本领越高强的病魔,越是擅长制造绝症,或让人得匪夷所思的怪病。你跟我都是那种随便就能让人得个艾滋癌症的病魔。至于那些废柴的,就只配传播个流感了。”
“都是病魔惹的祸?”艾虎脱口而出,不知不觉已经接受了病痛果真有人主导的设定,“那不公平!谁该生病谁不该是怎么决定的?为什么我姐姐要生病呢?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生病了!病魔凭什么这么做?”
肓子摇头:“你现在的口气,跟当初还是病魔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不是病魔!”艾虎急道。
“你不是才展示过自己的本事么?”肓子说,“就是刚刚跟那群人类小鬼发生纠纷的时候。他们忽然疼的疼病的病,你也觉得不太正常吧?那都是因为你无意中发动了病魔的力量!”
艾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晌,他用自己都认不得的声音问:“那、那我姐姐……”
“你终于发现了吗?”肓子语带怜悯,“她的病之所以好不了,都是因为有你在身边,并且全情全意地关心她!是不是觉得很讽刺?病魔跟人类之间只存在诅咒的关系,越是受到病魔的牵挂,越是痛不欲生!”
“骗……骗人!我不是病魔,我怎么会是病魔呢……”艾虎缓慢而钝重地摇着头,他的人生观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肓子不再说话,因为没有必要。她知道,只要艾虎仔细回想,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她所言非虚。
“啊——!”艾虎忽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然后撞翻茶几,不顾一切地冲出了门。
肓子忙追了出去,艾虎的背影已经离得很远。她的眼泪又要上来了。
艾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道的那一头时,古猫宁的身影却渐渐清晰了。他一直走到肓子面前才停下来。
“真巧,你也来探望我的学生?”古猫宁笑着说。
肓子疲惫地摆摆手。
“小虎发疯一样跑了,与你出现在这里有关系吧?”古猫宁恳切地说,“请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好吧。”肓子一副大势已去的样子,甚至自嘲地笑了下,“也不过就是个,我自作多情的糗事。”
11
当艾虎还不是艾虎,当他还是一个名为“恙”的病魔时。
十一年前,艾草四岁,名副其实的“小草”。正是最可爱的年纪,却忽然遭受到措手不及的雨打风吹,从此开始漫长的药罐生涯。
因为除了爸爸妈妈,她的生命里多了第三双见证成长的眼睛。病魔阿恙,那么早就与她种下了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