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课外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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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洞幽烛微

林清玄:光之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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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玄(1953—),台湾当代散文家,其作品以尊贵的觉悟和上品的智慧取胜。他的散文文笔流畅清新,表现了醇厚、浪漫的情感,在平易中有着感人的力量。作品有《莲花开落》《冷月钟笛》《温一壶月光下的酒》《鸳鸯香炉》《金色印象》《白雪少年》等。

关键词

阳光、氛围、香气、味道、感受

妙语锦囊

艺术家们都在追求绝对的真实,其实这种绝对往往不是一种常态。

光之四书

(中)林清玄

(一)光之色

我是真正见过蓝色苹果的人。有一次去参加朋友的舞会,舞会不免有些水果点心。我发现就在我坐的位子旁边一个摆设得精美的果盘,中间有几个青苹果。苹果之上一个色纸包扎的蓝灯,一束光正好打在苹果上,那苹果的蓝色正是塞尚画布上的色泽。那种感动竟使我微微地颤抖起来,想到诗人里尔克称赞塞尚的画:“是法国式的雅致与德国式的热情之平衡。”

设若有一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苹果,那一刻,我指着那苹果说:苹果是蓝色的。他必然要相信不疑。

然后,灯光变了,是一支快速度的舞,七彩的光在屋内旋转,打在果盘上,所有的水果顿时成为七彩的斑点流动。我抬头看到舞会男女,每个人脸上的肤色隐去,都是霓虹灯一样,只是一些活动的碎点,像极了秀拉用细点的描绘。当刻,我不仅理解了马蒂斯、毕加索、夏卡尔种种,甚至看见了除去阳光以外的真实。

在阳光下,所有的事物自有它的颜色,当阳光隐去,在黑暗里,事物全失去了颜色。设若我们换了灯,同样是灯,灯泡与日光灯会使色泽不同。即使同是灯泡,百烛与十烛间相去甚巨,不要说是一支蜡烛了。我们时常说在黑夜的月光与烛光下就有了气氛,那是我们多出一种想象的空间,少去了逼人的现实。即使在阳光艳照的天气,我们突然走进树林,枝叶掩映,点点丝丝,气氛仿佛滤过,就围绕了周边。什么才是气氛呢?因为不真实,才有气有氛,令人迷惑。或者说除去直接无情的真实,留下迂回间接的真实,那就是一般人口里的气氛了。

有一回在乡下,听到一位农夫说到现今社会风气的败坏,他说:“都是电灯害的,电灯使人有了夜里的活动,而所有的坏事全是在黑暗里进行的。”想想,人在阳光的照耀下,到底还是保持着本色,黑暗里本色失去,一只苹果可以蓝,可以七彩,人还有什么不可为呢?

这样一想,阳光确实是无情,它让我们无所隐藏,它的无情在于它的无色,也在于它的永恒,又在于它的自然。不管人世有多少沧桑,阳光总不改变它的颜色,所以仿佛也不值得歌颂了。熟知中国文学的人应该发现,中国诗人词家少有写阳光下的心情,他们写到的阳光尽是日暮(天寒翠袖薄,日暮依修竹),尽是黄昏(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尽是落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尽是夕阳(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尽是斜阳(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尽是落照(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事不相关)……阳光的无所不在,无地不照,反而只有离去时最后的照影,才能勾起艺术家诗人的灵感,想起来真是奇怪的事。

一朝唐诗、一代宋词,大部分是在月下、灯烛下进行,你说奇怪不奇怪?说起来就是气氛作怪。如果是日正当中,仿佛都与情思、离愁、国仇、家恨无缘,思念故人自然是在月夜空山才有气氛,怀忧边地也只有在清风明月里才能服人,即使饮酒作乐,不在有月的晚上,难道是在白天吗?其实天底下最大的痛苦不是在夜里,而是在大太阳下也令人战栗,只是没有气氛,无法描摹罢了。

有阳光的天色,是给人工作的,不是给人艺术的,不是给人联想和忧思的。有阳光的艺术不是诗人词家的,是画家的专利。中国一部艺术史大部分写着阳光,西方的艺术史也是亮灿照耀,到印象派的时候更是光影辉煌。只是现代艺术家似乎不满意这样,他们有意无意地改变光的颜色。抽象自不必说了,写实,也不要俗人都看得见的颜色,而要透过画家的眼睛,他们说这是“超脱”,这是“真实”,这是“爱怎么画就怎么画才是创作”。

我常说艺术家是上帝的错误设计,因为他们要在阳光的永恒下,另外做自己的永恒,以为这样就成为永恒的主宰。艺术背叛了阳光的原色,生活也是如此。我们的黑夜愈来愈长,我们的屋子越来越密,谁还在乎有没有阳光呢?现在我如果批评塞尚的蓝苹果,一定引来一阵乱棒,就像齐白石若画了蓝色的柿子也会挨骂一样。其实前后还不过是百年的时间。一百年,就让现代人相信没有阳光,日子一样自在,让现代人相信艺术家的真实胜过阳光的真实。

阳光本色的失落是现代人最可悲的一种,许多人不知道在阳光下,稻子可以绿成如何,天可以蓝到什么程度,玫瑰花可以红到透明,那是因为过去在阳光下工作的占人类的大部分,现在变成小部分了。即使是在有光的日子,推窗究竟看的是什么颜色呢?

我常在都市热闹的街路上散步,有时走过长长的一条路,找不到一根小草,有时一年看不到一只蝴蝶,这时我终于知道:我们心里的小草有时候是黑的,而在繁屋的每一面窗中,埋藏了无数苍白没有血色的蝴蝶。

(二)光之香

我遇见一位年轻的农夫,在南方一个充满阳光的小镇。

那时是春末了,一期稻作刚刚收成。春日阳光的金线如雨倾盆地泼在温暖的土地上,牵牛花在篱笆上缠绵盛开,苦苓树上鸟雀追逐,竹林里的笋子正纷纷胀破土地。细心地想着植物突破土地,在阳光下成长的声音,真是人间里非常幸福的感觉。

农夫和我坐在稻埕旁边,稻子已经铺平张开在场上。由于阳光的照射,稻埕闪耀着金色的光泽,农夫的皮肤染了一种强悍的铜色。我在农夫家做客,刚刚是我们一起把谷包的稻子倒出来,用犁耙推平的,也不是推平,是推成小小山脉一般,一条棱线接着一条棱线,这样可以让山脉两边的稻谷同时接受阳光的照射。似乎几千年来就是这样晒谷子,因为等到阳光晒过,八爪耙把棱线推进原来的谷底,则稻谷翻身,原来埋在里面的谷子全翻到向阳的一面来——这样晒谷比平面有效而均衡,简直是一种阴阳的哲学了。

农夫用斗笠扇着脸上的汗珠,转过脸来对我说:“你深呼吸看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他说:“你吸到什么没有?”“我吸到的是稻子的气味,有一点香。”我说。他开颜地笑了,说:“这不是稻子的气味,是阳光的香味。”阳光的香味?我不解地望着他。那年轻的农夫领着我走到稻埕中间,伸手抓起一把向阳一面的谷子,叫我用力地嗅,那时稻子成熟的香气整个扑进我的胸腔。然后,他抓起一把向阴的埋在内部的谷子让我嗅,却是没有香味了。这个实验我深深地吃惊,感觉到阳光的神奇,究竟为什么只有晒到阳光的谷子才有香味呢?年轻的农夫说他也不知道,是偶然在翻稻谷晒太阳时发现的。那时他还是大学学生,暑假偶尔帮忙农作,想象着都市里多彩多姿的生活,自从晒谷时发现了阳光的香味,竟使他下决心要留在家乡。我们坐在稻埕边,漫无边际地谈起阳光的香味来,然后我似乎闻到了幼时刚晒干的衣服上的味道,新晒的棉被、新晒的书画,光的香气就那样淡淡地从童年中流泻出来。自从有了烘干机,那种衣香就消失在记忆里,从未想过竟是阳光的关系。

农夫自有他的哲学,他说:“你们都市人,可不要小看阳光,有阳光的时候,空气的味道都是不同的。就说花香好了,你有没有分辨过阳光下的花与屋里的花,香气不同呢?”

我说:“那夜来香、昙花香又作何解呢?”

他笑得更得意了:“那是一种阴香,没有壮怀的。”

我便那样坐在稻埕边,一再地深呼吸,希望能细细品味阳光的香气。看我那样正经庄重,农夫说:“其实不必深呼吸也可以闻到,只是你的嗅觉在都市退化了。”

(三)光之味

在澎湖访问的时候,我常在路边看渔民晒鱿鱼,发现晒鱿鱼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把鱿鱼放在水泥地上,隔一段时间就翻过身来。在没有水泥地的土地,为了怕蒸起的水汽,渔民把鱿鱼像旗子一样,一面面挂在架起的竹竿上——这种景观是在澎湖、兰屿随处可见的,有的台湾沿海也看得见。

有一次一位渔民请我吃饭,桌子上就有两盘鱿鱼,一盘是新鲜的刚从海里捕到的鱿鱼,一盘是阳光晒干以后,用水泡发,再拿来煮的。渔民告诉我,鱿鱼不同于其他的鱼,其他的鱼当然是新鲜最好,鱿鱼则非经过阳光烤炙,不会显出它的味道来。我仔细地吃起鱿鱼,发现新鲜虽脆,却不像晒干的那样有味、有劲。为什么这样?真是没什么道理。难道阳光真有那样大的力量吗?

渔民见我不信,捞起一碗鱼翅汤给我,说:“你看这鱼翅好了,新鲜的鱼翅,卖不到什么价钱的,因为一点也不好吃,只有晒干的鱼翅才珍贵,因为香味百倍。”

为什么鱿鱼、鱼翅经过阳光曝晒以后会特别好吃呢?确是不可思议,其实不必说那么远,就是一只乌鱼子,干的乌鱼子价钱何止是新鲜乌鱼卵的十倍。

后来我在各地旅行的时候,特别留意这个问题。有一次在南投竹山吃东坡肉油焖笋尖,差一点没有吞下盘子。主人说那是今年的阳光特别好,晒出了最好吃的笋干。阳光差的时候,笋干也显不出它的美味。嫩笋虽自有它的鲜美,经过阳光,却完全不同了。

对鱿鱼、鱼翅、乌鱼子、笋干等,阳光的功能不仅让它干燥、耐于久藏,也仿若穿透它,把气味凝聚起来,使它发散不同的味道。我们走入南货行里所闻到的干货聚集的味道,我们走进中药铺子扑鼻而来的草香药香,在从前,无一不是经由阳光的凝结。现在无需阳光的干燥方法,据说味道也不如从前了。一位老中医师向我描述从前“当归”的味道,说如今怎样熬炼也不如昔日,我没有吃过旧日当归,不知其味,但这样说,让我感觉现今的阳光也不像古时有味了。

不久前,我到一个产制茶叶的地方,茶农对我说,好天气采摘的茶叶与阴天采摘的,烘焙出来的茶就是不同。同是一株茶,春茶与冬茶也全然两样,则似乎一天与一天的阳光味觉不同,一季与一季的阳光更天差地别了,而它的先决条件,就是要具备一只敏感的舌头。不管在什么时代,总有一些人具备好的舌头能辨别阳光的壮烈与阴柔——阳光那时刻像是一碟精心调制的小菜,差一些些,在食宾口中已自有高下了。

这样想,使我悲哀,因为盘中的阳光之味在时代的进程中似乎日渐清淡起来。

(四)光之触

八月的时候,我在埃及,沿着尼罗河自北向南,从开罗逆水而溯,一直往路克索、帝王谷、亚斯文诸地经过。那是埃及最热的天气,晒两天,就能让人换过一层皮肤。

由于埃及阳光可怕的热度,我特别留心到当地人的穿着,北非各地,夏天的衣着也是一袭长袍长袖的服装,甚至头脸全包扎起来。我问一位埃及人:“为什么太阳这么大,你们不穿短袖的衣服,反而把全身包扎起来呢?”他的回答很妙:“因为太阳实在太大,短袖长袖同样热,长袖反而可以保护皮肤。”

在埃及八天的旅行,我在亚斯文旅店洗浴时,发现皮肤一层一层地凋落,如同干去的黄叶。埃及经验使我真实感受到阳光的威力,它不只是烧炙着人,甚至是刺痛、鞭打、揉搓着人的肌肤,阳光热烘烘地把我推进一个不可回避的地方,每一秒的照射都能真实地感应。

后来到了希腊,在爱琴海滨,阳光也从埃及那种磅礴波澜里进入一个细致的形式,虽然同样强烈地包围着我们。海风一吹,阳光在四周汹涌,有浪大与浪小的时候,我感觉希腊的阳光像水一样推涌着,好像手指的按摩。

再来是意大利,阳光像极文艺复兴时代米开朗基罗的雕像,开朗、强壮,但给人一种美学的感应,那时阳光是轻拍着人的一双手,让我们面对艺术时真切地清醒着。

到了中欧诸国,阳光简直成为慈和温柔的怀抱,拥抱着我们。我感到相当惊异,因为同是八月盛暑,阳光竟有着种种变化的触觉:或狂野、或壮朗、或温和、或柔腻,变化万千加以欧洲空气的干燥,更触觉到阳光直接的照射。

那种触觉简直不只是肌肤的,也是心灵的,我想起中国的一个寓言:

有一个瞎子,从来没有见过太阳,有一天他问一个好眼睛的人:“太阳是什么样子呢?”

那人告诉他:“太阳的样子像个铜盘。”

瞎子敲了敲铜盘,记住了铜盘的声音。过了几天,他听见敲钟的声音,以为那就是太阳了。

后来又有一个好眼睛的人告诉他:“太阳是会发光的,就像蜡烛一样。”

瞎子摸摸蜡烛,认出了蜡烛的形式。又过了几天,他摸到一支箫,以为这就是太阳了。

他一直无法搞清太阳是什么样子。

瞎子永远不能看见太阳的样子,自然是可悲的,但幸而瞎子同样能有阳光的触觉。寓言里只有手的触觉,而没有心灵的触觉,失去这种触觉,就是好眼睛的人,也不能真正知道太阳的。

冬天的时候,我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同一个下午的太阳,我们能感觉到每一刻的触觉都不一样,有时温暖得让人想脱去棉衫,有时一片云飘过,又冷得令人战栗。晒太阳的时候,我觉得阳光虽大,它却是活的,是宇宙大心灵的证明。我想只要真正地面对过阳光,人就不会觉得自己是神,是万物之主宰。

只要晒过太阳,也会知道,冬天里的阳光是向着我们,但走远了,夏天则又逼近。不管什么时刻,我们都触及了它的存在。

记得梭罗在华尔腾湖畔,清晨吸到新鲜空气,希望将那空气用瓶子装起,卖给那些迟起的人。我在晒太阳时则想,是不是有一种瓶子可以装满阳光,卖给那些没有晒过太阳的人呢?

每一天出门的时候,我们对阳光有没有触觉呢?如果没有,我们的感官能力正在消失,因为当一个人对阳光竟能无感,如果说他能对花鸟虫鱼、草木山河有观,都是自欺欺人的了。

思维冲浪:

1.作者采用了哪些手法写阳光的颜色?你赞同作者所说的“中国诗人词家少有写阳光下的心情”一说吗?

2.为什么农夫说夜来香和昙花的香“是一种阴香,没有壮怀的”?请联系他在家乡务农的选择,分析这句话的含意。

3.林清玄散文的语言具有怎样的特点?请以本文为例,谈谈你的理解。

我的留言板

加深理解:

林清玄在一篇文章中复述了小时候母亲给他讲的一个故事,非常有意思。

有两个朋友,一个叫阿呆,一个叫阿土,他们一起去旅行。

有一天他们来到海边,看到海中有一个岛,他们一起看着那座岛,因疲累而睡着了。夜里阿土做了一个梦,梦见对岸的岛上住了一位大富翁,在富翁的院子里有一株白茶花树,白茶花树根下有一坛黄金,然后阿土的梦就醒了。

第二天,阿土把梦告诉阿呆,说完后叹一口气说:“可惜只是个梦!”

阿呆听了信以为真,说:“可不可以把你的梦卖给我?”阿土高兴极了,就把梦的权利卖给阿呆。

阿呆买到梦以后就往那个岛出发,阿土卖了梦就回家了。

到了岛上,阿呆发现果然住了一个大富翁,富翁的院子里果然种了许多茶树。他高兴极了,就留下做富翁的佣人,做了一年,只为了等待院子的茶花开。

第二年春天,茶花开了,可惜,所有的茶花都是红色,没有一株是白茶花。阿呆就在富翁家住了下来,等待了一年又一年。许多年过去了,有一年春天,院子里一株茶花树终于开出了白花。阿呆从白茶花树根掘下去,果然掘出一坛黄金,第二天他辞工回到故乡,成为故乡最富有的人。

卖了梦的阿土还是个穷光蛋。

母亲最后对林清玄说:“有很多梦是遥不可及的,但只要坚持,就可能实现。”

里尔克: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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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尔克(1879—1926),奥地利著名诗人,著有诗集《生活与诗歌》(1894)、《祭神》(1896)《梦幻》(1897)、《耶稣降临节》(1898)《图像集》(1902)、《祈祷书》(1905)、《新诗集》(1907)、《新诗续集》(1908)、《杜伊诺哀歌》(1923)和《献给奥尔甫斯的十四行诗》(1923)。

关键词

压抑、象征意义

妙语锦囊

自然的生活空间的丧失或者对它的威胁是世纪更替时的一个重要题目。

(奥)里尔克

它的目光被那走不完的铁栏缠得这般疲倦,什么也不能收留。

它好像只有千条的铁栏杆,

千条的铁栏后便没有宇宙。

强韧的脚步迈着柔软的步容,

步容在这极小的圈中旋转,

仿佛力之舞围绕着一个中心,

在中心一个伟大的意志昏眩。

只有时眼帘无声地撩起——

于是有一幅图像浸入,

通过四肢紧张的静寂——

在心中化为乌有。

阅读提示:

这首咏物诗是奥地利著名诗人里尔克的前期代表作,被誉为西方现代主义诗歌的经典。作品先对豹进行了正面描写,描写了豹的目光、脚步、眼帘等。最后通过“四肢紧张的静寂——在心中化为乌有”的描写,把豹虽有最充沛的力量和潜能,但是被压抑而陷于“昏眩”的命运交代出来。诗作具有强烈的象征意味,作者借物抒情,表达了像豹一样的被束缚者、受压抑者的苦闷与彷徨。

思维冲浪:

1.豹被誉为自然的神祇、山林的英雄,它优雅尊贵,强劲有力,是什么原因让它变成文中这个样了?

2.借助资料找出牛汉的诗歌《华南虎》,与本文作比较阅读。(从创作时间、表现手法、修辞手法、主题思想等角度比较赏析。)

我的留言板

加深理解:

本诗发表于1903年,后收入《新诗集》,为“咏物诗”的代表作,堪称里尔克最负盛名的佳作。奥古斯特·施塔尔对本诗的一句评语可以视为本诗的创作背景:“自然的生活空间的丧失或者对它的威胁是世纪更替时的一个重要题目。”

奈斯认为本诗的特点在于诗人“从动物的内心状态出发进行叙述,仿佛他与它化为同一”。

韩少功: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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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少功(1953—),当代著名作家,“寻根文学”的代表人物。作品有中篇小说《爸爸爸》、长篇小说《马桥词典》、散文集《夜行者梦语》及翻译作品《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等。

关键词

纯净人生、控制欲望、大海胸襟

妙语锦囊

人总是在记忆的冰川前,才有一片纯净明亮的思索。

海念

(中)韩少功

满目波涛接天而下,涌来潮湿的风和钢蓝色的海腥味。海鸥的哇哇声从梦里惊逃而出,一道道弧音终没入寂静。大海满身皱纹,默想往日的灾难和织网女人,它的背脊已长出那倾听着千年沉默的巨耳——几片咬住水平线的白帆。

涨潮啦,千万匹阳光前赴后继地登陆,用粉身碎骨欢庆岸的夜深。

大海老是及时地来看你。

大海能使人变得简单。在这里,所有的堕落之举一无所用。只要你把大海静静看上几分钟,一切功名也立刻无谓和多余。海的蓝色漠视你的楚楚衣冠,漠视你的名片和深奥格言。永远的沙岸让你脱去身外之物,把你还原成一个或胖或瘦或笨或巧的肢体,还原成来自父母的赤子,一个原始的人。

还有蓝色的大心。

传说人是从鱼变来的,鱼是从海里爬上岸的。亿万年过去,人远远地离开了大海,把自己关进了城市和履历表,听很多奇怪的人语。比方说:“羊毛出在狗身上。”

这是我一位同行者说的。这样说,无非是为了钱,为了他得到一直所痛恶的贪污特权。他昨天还充当沙龙里玩玩血性的演员和票友,今天却为了钱向他最蔑视的庸官下跪。当然也没什么,他不会比满世界那么多体面人干得更多,干得更漂亮。

你陷入了谣言的重围。谣言使友情业兴盛,是这些人的享乐。你的所有辩白都是徒劳,都是没收他人享乐的无理要求。他们肮脏或正在筹划肮脏,所以不能让你这么清白地开溜,这不公平。他们擅长安慰甚至拉你去喝酒,时而皱着眉头聆听,时而与服务员逗趣说笑,没有义务一直奉陪你愤怒。或者他们愤怒的对象总是模糊,似乎是酒或者天气,也可能是谣言,使你失望的同时继续保持着希望。他们终于成了居高临下的仲裁者和救助者,很愿意笑纳你的希望,为了笑纳得更多便当然不能很快地相信一加一等于二。

你期待民众的公道,期待他们会为他们自己的卫士包扎伤口。不,他们是小人物,惹不起恶棍甚至正企盼着被侥幸地收买。真理一分钟没有与金钱结合,他们便一哄而散。他们不掺和矛盾,不想知道得更多而且恐惧得哆嗦。他们突然减少了对你的眼光和电话甚至不再摸你孩子的头发,退得远远的,看诽谤与权谋从眼前飞过,将你活活射杀在地鲜血冒涌。他们终于鼓动你爬起来重返岗位捍卫他们的小钱——你怎能撒手丢下他们不管?事情就是如此。你为他们出战,就得牺牲,包括理解和成全他们一次次的苟且以及被收买的希望。

你是不是很生气?现在想来有点不好意思。你真生气了,当了几天气急败坏可怜巴巴的乞丐,居然忘记了理想的圣战从来没有贵宾席,没有回报——回报只会使一切沦为交易,心贬值为臭大粪。决心总是指向寒冬,就像驶向大海的一代代男人,远去的背影不再回来,毫不在乎岸边那些没有尸骨的空墓,刻满了文字的残碑。多少年后,一块陌生的腐烂舷木漂到了岸边,供海鸟东张西望地停栖,供夕阳下的孩子们坐在上面敲敲打打,唱一支关于狗的歌。回家啰——他们看见了椰林里的炊烟。

人是从海里爬上岸的鱼,迟早应该回到海里去。海是一切故事最安全的故乡。不再归来的出海人,明白这个道理。

你也终归要消失于海,你是爬上陆岸的鱼,没有在人世的永久居留权,只有一次性出入境签证和限期往返的旅行车票。归期在一天天迫近,你还有什么事踌躇不决?你又傻又笨连领带也打不好,但如果你的身后有亲情,有友谊,有辛勤求知和工作,有拍案而起群小惊慌的天宽地阔,你已经不虚此行。你在遥远山乡的一盏油灯下决定站起来,剩下的事情就很好办。即使所有的人都在权势面前腿软,都认定下跪是时髦的健身操,你也可以站立,这并不特别困难。

同行者纷纷慌不择路。这些太聪明的体面人,把旅行变成了银行里碌碌的炒汇、商店里大汗淋漓的计较、旅行团里鸡眼相斗怒气冲冲的座位争夺。他们返程的时候,除了沉甸甸的钱以外什么也不曾看到,他们是否觉得生命之旅白白错过?上帝可怜他们。他们也有过梦,但这么早就没有能力正视自己儿时的梦,只得用大叠大叠的钱来裹藏自己的恐惧,只得不断变换名牌衬衫并且对一切人假笑。

你穿不起名牌,但能辨别什么是假笑,什么是坦然而自信的笑。

这圣战者唯一高贵的勋章,上帝唯一的承诺。

你背负着火辣辣的夏天,用肩头撞开海面,扑向千万匹奔腾而来的阳光。你吐了一口咸水,吐出了不知今夕何夕的蓝色。有一些小鱼偷偷叮咬着你的双腿。

这是一个宁静的夏日。海滩上并非只有你一个人。还有人,一个黑影,在小树林里不远不近地监视着你。终于看清了,是一位瘦小干瘪的老太婆,正盯着你的饮料罐头盒耐心等待。旅游者留下的食品或包装,都能成为穷人有用的东西。

你有点耻辱感地把易拉罐施舍给了她。她抽燃一个捡来的烟头,笑了笑:“火巴。”

你听不懂本地人的话。她在说什么?是不是在说“火”?什么地方有火?她是在忧虑火,还是在高兴火?这是一句让人费解的谶言。

她指着那边的海滩又说了一些什么。是说那边有鲨鱼,还是说那边发生过劫案?还是请你到那边去看椰子?你还是没法明白。

但你看到她笑得天真。大海旁边是应该有这种笑的。

你将走回你的履历表沉默,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什么也不用说。你捡了几片好看的贝壳,准备回去藏在布狗熊总是变出糖果的衣袋里,让女儿吃一惊。你得骑车去看望一位中学时代的朋友,你忙碌得在他倒霉的时候也不曾去与他聊聊天。你还得去逛逛书店,扫扫楼道,修理一下家里的水龙头——你恼人地没看懂混沌学也没有赢棋甚至摇不动呼啦圈,难道也修整不好水龙头?你不能罢休。

你总是在海边勃发对水龙头之类的雄心。你相信在海边所有的念头都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一定都是海的馈赠,是海的冥隐之念。

大海比我们聪明。

大海蕴藏着对一切谶言的解释,能使我们互相恍然大悟地笑起来。

阅读提示:

韩少功不仅是个著名的小说家,还是一个随笔高手、一个散文大家。他的随笔作品与他的小说一样耐人寻味,颇具时代的厚重感与人性的震撼力。其深邃的哲理与极为精湛而富于思维张力的表达艺术常常叫人拍案叫绝,爱不释手。在本文中,作者将人之欲念——对各种名利的角逐情况在大海的背景中一一描画出来,面对大海,一切功名都“立刻无谓和多余”。海念能“把你还原成来自父母的赤子,一个原始的人”。文中蕴藏着作者的内心独白,可算是一个人反对种种向金钱和权力投降缴械、捍卫精神自尊的宣言。寄情于海,感悟人生、体验生活,大海“馈赠”我们很多很多……

思维冲浪:

1.想一想,作者用“海念”作题目,有何作用?

2.请谈谈你对文章最后两句话的理解。

我的留言板

加深理解:

2000年,作家韩少功作出了一个重要的选择:辞去包括海南省作协主席、《天涯》杂志社社长在内的一切公职,返回湖南老家潜心闭门创作。韩少功特地在老家盖了一套房子,房子就在洞庭湖边上,并且靠近一个小码头,这一抉择无疑令许多人惊异万分。事实上韩少功的每一次出手都是令人惊异的,20世纪80年代,他写出了《爸爸爸》这一寻根文学的代表作,并率先向中国读者翻译和介绍了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的作品;90年代创办了一份思想性极强的文学杂志《天涯》,接着又推出了一部形式独特的长篇小说《马桥词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