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杂货市场上人不多,而且转了两圈也没见一个出卖首饰的,这使他有些兴味索然。于是,便只好向福顺来绸缎洋布店走去。绸缎洋布店里买货的人挺多,不过几乎全是些太太、小姐,因此道景走进店中就有些显眼。他注意到一些女人的目光向他射来,他有些不自在,可他立刻在心里为自己辩护:我只是来看看店里进了什么新货,回去好给碧兰透个消息,并不是为给自己买。
他在货架上看见一匹素底白碎花的缎子,这个花色的过去倒是没有。他招手让伙计拿了过来,先是在手中摩挲了一阵,随后又忍不住把它披到了身上,这缎子要是做成旗袍穿在身上该多好!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穿上旗袍袅娜行走的俊俏模样,心中顿时滚过一阵由衷的欢乐。不过他一看见旁边几个女人在定眼望他时,便慌忙将脸上的快乐收起,一边从身上取下缎子一边对店伙计说:我回去告诉内人,这匹缎料倒是挺好。说罢,恋恋不舍地离了店堂,开始向德华街大杂院挑水夫铁团的家走去。一进大杂院,就听见铁团洪亮的笑声从他的屋里跳出来,道景被那熟悉而有吸引力的笑声弄得心一晃悠,脸无端地有些红了,他加快了步子,渴望立刻见到铁团。心中也同时开始为自己进行例行的辩护:我见铁团是因为他过去在我家挑水,我来看他只是为了聊天,并不是为了别的。
快走到铁团家门口时,那破旧的屋门哗啦一响,只见铁团和一个老头先后从屋里出来,铁团肩上照旧挑着他那两个大水桶。他看见道景,立刻笑叫:我的吕少爷,今儿个我可没有闲工夫陪你坐这儿闲磕牙,我要出去挑水挣钱了,我真不明白,你为啥偏爱往我这狗窝似的家里跑!道景于是尴尬地笑笑:好,好,我改日再来。目光却已黏到铁团那两个油光结实的光膀子上舍不得放下。
出了德华街,他便向富恒银饰铺走去,也只剩这一个地方,他有兴趣走走了。离着银饰铺还有几十步远,他忽然听到了一阵笑声,一阵他熟悉的清脆圆润的笑声。碧兰?她也在这儿?她准是又来打银饰了!娘每月给她的零花银子要比给我的多得多,所以她才能来这儿打首饰,她其实比我富!一想到这点,一股妒忌就又从心里升起膨胀变大,使得胸口一时有些堵起来。他停下了脚步,犹豫着是不是还走进铺子,进去后碧兰肯定要问我来干啥,回家说不定她会把我进银饰铺的事告诉娘,那样八成就又要遭娘骂一顿贱了。
伴随着又一阵脆甜的笑声,碧兰出了银饰铺的门,在她看见自己丈夫的时候,他注意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