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阴鸷的目光向室外扫了一下,赶忙走近乒乓球台,抓住儿子的胳膊使劲晃了晃,昏沉中的怀宝慢慢睁开眼来。
怀宝,看见我了么?廖老七压低了声音问。
爹。怀宝微弱地叫了一句。
听着!廖老七眼直盯着儿子说,待一会儿你要忍住疼,来,把衣角咬在嘴里!说罢,撩起儿子身上的衬衣衣角朝他嘴里塞去。接着把别在裤带上的一块钉有一排铁钉的木板取下拿在手中,先看了一眼儿子,而后咬起牙猛朝怀宝屁股打去。怀宝痛楚地低叫了一声:呀!廖老七不管不顾,又猛从怀宝的屁股上把有钉子的木板拔下,鲜红的血通过那些钉眼迅速涌了出来。廖老七这时把木板掖进自己裤腰里,开始把怀宝屁股上流出的血用两手一抹,在怀宝的白衬衣上和脸上、胳膊腿上抹开了。接着,又飞快地把儿子抱放到乒乓球台下,又把墙角的几块碎玻璃和半截砖扔到儿子的身边,再把手上的血朝地上甩了几下,这才嘱咐怀宝几句后,匆匆离去。
廖老七刚走到公社大门口,就听见院中有人喊:快呀,快呀,老廖出事了!
不一会儿,躲在公社卫生院附近的廖老七,看见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抬着怀宝向卫生院跑来。急诊室里的一名医生让把怀宝放在诊台上,而后把抬送的人以防止把细菌带进室内为名赶到室外。半小时后,那医生满头大汗地出门摘下口罩声调沉重地宣布:你们送来的人脊椎骨骨折内脏出血,需立即住院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那负责押解的人中有一个就急忙跑回公社大院向县里打电话请示。一刻后又跑来向医生交代:上边同意让他就地手术治疗,你给我们写个诊断证明就行;他什么时候可以走路了你要报告我们!那医生就急忙点头写证明。
2
娘的棺材由堂屋中向外抬时,怀宝只敢站在厢房门后隔着门缝向外看。娘是那天在批斗他的会场上晕倒得了脑溢血,于几天后去世的。是为心疼自己而死的!
没有响器班子,没有鞭炮,没有火纸,更没有花圈。爹和妹夫以及两个邻居抬着那口薄薄的棺材,缓缓向院外走,棺后只跟着低声抽泣的妹妹。
他多想冲出去,扶棺哭一顿,可是不行,他现在必须装成一个脊椎骨骨折卧床不起的病人,倘若他一旦出门让人发现,爹使的这个苦肉计就完了,他就要重新回到批斗台上去。
他一直默站在门后,望着空旷的小院,直到爹和妹夫、妹妹从墓地回来。妹夫和妹妹因怕受他这个“走资派”哥哥的连累,进院放下抬棺材的家什,便出门回他们的家了。怀宝看见爹一个人在院里枯坐抽着旱烟,一袋连一袋,直到暮色压进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