姁姁一见廖老七进屋,慌得急忙让座端茶,她内心里已早把这老人当作了自己的公公,她估摸老人来是同自己的妈妈商量订婚酒席的事,于是就红了脸说:俺妈身子不好,已先睡下了,我去叫她——
不用,不用。廖老七急忙摆手。我是来给你说桩事的。这两天我原本正忙着为你和怀宝置办订婚酒席,今儿后晌才得到消息,政府里不让咱两家结亲,说要是结了亲,怀宝就错了立场,就不能再在镇政府干了!要挨处分!怀宝的心意,当然是宁可不做那个官,也要和你过一家人,他说不行就和你一起去逃荒要饭。他让我来问问你是咋想这事的。我倒赞成他那想法,反正咱祖辈没当过官也活过来了,不当官有啥不得了的,人有了好前程怎么着?到头来还不是个死?我如今是担心你和怀宝真要出去逃荒要饭,我和宝他娘就说凑合着活几天作罢,可你妈她一个人咋过日子?你心里咋安排这事?
见了公公满心欢喜的姁姁,被这番话说愣吓呆在那里,她根本没想到未来的公爹带来的竟是这样的消息。长长的一阵呆愣之后,她才能让自己说出话来,她的声音虽然抖颤,却也清晰:大伯,怀宝和你的心意我记下,可我不能毁了怀宝的前程,一个男人有个好前程不易,要是因为我怀宝把前程毁了,我会一辈子活不安生,告诉他,让他把我忘了……
一缕满意和欢喜闪过廖老七的嘴角,不过只是一闪而已,随后他就又愁着脸痛着心说了许多安慰的话。当他终于走出姁姁的房门时,他听见姁姁压在喉咙里的哭声到底放了出来,不过很低,他估摸她是扑在被子上哭的。他停了一下脚,摇摇头,仰脸向了天喃喃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俺们廖家几辈才有这一个做官的机会,俺们不能丢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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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宝任副镇长的决定是在一个日头将熄的后晌宣布的,镇民们噼啪的掌声和同龄年轻人惊羡的目光令怀宝感到了一种由衷的自豪。不过一团不安总塞在他的胸口,弄得他有些难受,他知道这是因为对姁姁的背弃,他从内心里感到对不起她。但我没有办法,姁姁,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们廖家在官场里占个位子可不是常有的事!任命宣布的当天晚上,他把镇政府的通信员双耿叫到屋里——双耿小怀宝两岁,是一个穷庄稼人的孩子,为人很实诚。小时候怀宝就常和他在一起玩,解放时两人又先后进到镇政府做事,彼此很知心。怀宝对双耿说:我过去和爹卖字时认识了裴家母女,如今她们日子过得很难,她们虽和咱不是一个阶级,终也让人可怜,你日后要悄悄给她们点照顾,经常观察着她们的生活情况,这事你知我知就行了。双耿当时就点点头应道:中,这事你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