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隔了三个邮班未收到你或哈特先生的来信，恐怕是邮班出了事故。只要没有听到相反的情况，我就估计到你的一切情况都好。此外，我已多次对你说过，比起关心你的身体来，我更关心你在做些什么。你没有写信来，我估计你在做比写信更重要的事情。在你这样的年纪，只要保持节制，就会保持健康。一方面不节制，一方面又吃药，是违反自然的。当然，需要体育锻炼，使你更具活力。应观察有教养的头脑同无教养的头脑的差别。我确信，对于你来说，提高修养不会占去你很多时间，也不会使你感到很难。一名马车夫也许生就一副好身体，同弥尔顿[25]、洛克[26]或牛顿[27]的身体一样，但是，从文化教养来说，三位巨人远在马车夫之上，就像马车夫在辕马之上。的确，有时，特殊的天才是天生的，并非受益于教育，但这种例子是太少有了；即使是这样的人，如果接受教育到了极致，必有更大得多的成就。如果莎士比亚[28]的天才得到更好地教养，那些我们十分欣赏的美妙诗句中就不会掺杂着常常见到的过分夸张与粗俗语句。人们通常在15-25岁之间，因接受的教育不同、交往的人群不同，而铸成不同的人物。因此，你未来的八九年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阶段，你的前途端赖于此。我诚恳地对你说，我的希望与我的恐惧，都在你身上。我想，你也许会成为一名优秀学者，那你就必须积蓄各种各样的丰富知识；但我担心你会忽略被认为不重要、其实很重要的东西。我所指的是：雍容不迫的风度、受欢迎的外表与坚持不懈的韧性，这些是真正的、实实在在的优点，不懂世事的人才把它们看成是琐事。有人告诉我，你说话很快，语意不很清楚，这是很不好的习惯，务必加以改正。话要说得很清楚，这才能使话语本身更有力量。我认识一些人士发表演说口齿不清，听众也大鼓其掌，但并非赞赏而是赞赏的反面。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People are， in general， what they are made， by education and company， from fifteen to five-and-twenty；
人们通常在15-25岁之间，因接受的教育不同、交往的人群不同，而铸成不同的人物。
（六）以正确的态度研究历史
1748年4月26日（旧辑），伦敦
我极其高兴，你正在继续研究宗教改革的历史[29]，这是一个值得你十分关注的重要历史时期，必须深入了解。无疑，你已了解那个伟大事件的起因，观察到除了宗教热忱、憎恶教皇滥用权威等错误以外，对现实的失望与不满是更重要的起因。
路德[30]是一个奥古斯丁修会的僧侣，因他级别低，没有发售赎罪券的特权而愤愤不平。当时，多明我修会[31]的修道士则是可以分享那种有利可图而声名狼藉的生意的。于是，路德起来反对这种滥用权力的作法，反对腐败，反对偶像崇拜，反对罗马教廷，成为一位改革家。那些坏事都是他长期见到的，他至少也是默认的，但当触及级别权利，触及到他的利益时，他便出来反对了。的确，罗马教廷为他提供了条件，他在领导这场运动中也显出了他的才能。
我认为，这些正是引起伟大的、必要的宗教改革运动的真正起因。但，无论是什么样的起因，效果是好的。宗教改革因它本身的正确并符合时代的需要而广泛传播，尤其在德国，为大多数教徒所自觉接受，其他国家也如此。不久之后，波及到诸侯国的政治方面。宗教的争执往往影响到政治，宗教改革的幌子下也掩盖了政治野心与不公正。
奥地利王室以攻击异教徒为藉口，图谋扩张它们在罗马帝国中的势力。另一方面，许多信奉新教的诸侯王在根除偶像崇拜[32]的藉口下也在扩张各自的领土与势力。双方的主要领头人都明白，宗教的动机是次要的，但这场名为宗教战争的冲突在德国连续数年，直到两个不同的教派签订明斯特和约，才告结束。
设若追朔大多数历史事件的起因，恐怕我们找不到比路德的失望更高尚或更无私心的了。因此，我相当看不起那些惯于“提炼”、“拔高”的历史学家，他们总把某些普普通通的事件描述成有深刻的政治原因。人生来就是前后不一致的，世上无人能依照他占统治地位的性格，一成不变地走下去。最聪明的人有时会意志薄弱；意志最薄弱的人有时会很聪明。人的感情是动摇的，性情是多变的，甚至在身体健康与心理状态方面也常有或大或小的变化，从而产生行动上的矛盾。因此我认为把一个人的行动描写为单一的看似最明显的动机，常常是一种误解。我相信，一个吃过轻松的晚餐，睡过一个好觉，次日迎来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的人，可能做出英雄的事迹，而同一个人，晚餐过饱消化不良，一夜未睡稳觉，次日早晨遇上阴雨绵绵，就可能变得懦弱无能。因此，我们可以有把握地推测，行动的涌现，是很不确定的，我们只能依照历史自以为知道了真相。恺撒是被23个阴谋分子谋杀的[33]，对此我不怀疑；但我十分怀疑这些阴谋分子的灵魂是热爱自由、热爱祖国，或认为这些是他们的主要动机。我敢说，设若真相大白，我们一定能找出许多别的动机，至少带有别的动机，即使伟大的布鲁图也未能免，其中包括诸如自负、嫉妒、个人恩怨、失望等等。我不禁要把我的皮浪主义[34]延伸开去，怀疑到史实本身，至少怀疑到与历史事件有关的环境，日常的生活经验就可以证明历史不可全信。难道我们没有听到过最近发生的事而数个自称目击者的人却各有各的说法？有的是没有看清，有的是曲解了事实，还有一些人则添油加醋，把自己的观点掺杂了进去。一个人如果本身牵连到这桩事情，他就不会公正地叙述；如果一个人未曾亲身经历，他就不可能知晓全部实情。但是，尽管存在所有这种不确定性，历史仍是一门重要的学问，重大历史事件仍是人们谈话或写作的经常题材。虽然我不相信恺撒的鬼魂曾出现在布鲁图的面前，但是，当时的一些历史学家曾讲到此事而我却一无所知的话，也是憾事。
迄至目前，多神教的神学理论仍被普遍接受，无论谈论或写作，尽管没有人真正相信。人们讲到朱庇特[35]、马耳斯[36]、阿波罗[37]等等，说他们都是神，尽管大家都知道，如果历史上真有其人，那么也只能是一些凡人。历史皮浪主义（怀疑主义）并不反对研究历史知识，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历史是诸种学问中最重要的学问。只是，人们不应确信无疑，不应不容置辩。因此，我建议你总的来说也像其他多数人那样去研究古代历史，即是说，应知道所有那些源自优秀的历史学家且为大众已普遍接受的那些历史事实，不应有所忽略。但是，对于近代历史，尤其是近三百年来的历史，你必须给以极大关注，彻底弄清。准确地明瞭近代史实的可能性要大得多。有一些传闻轶事、回忆录与原信，常常有助于弄清近代历史。我所知道的最佳回忆录，正是雷斯枢机主教的回忆录，不久前我已向你推荐过，我建议你专注阅读两遍以上。在这些回忆录中，有许多政治性的格言、谚语，大多用斜体字印出，请你务必注意并牢牢记住。我并未全部读过，但我自己的切身经验可证明它们是正确的。对于未经世事的人来说，那些格言、谚语被认为琐细无聊，而饱经世事的人们才知道它们的真正价值。
现在该结束这封漫无边际的长信了。只要其中有一点对你有用，我所下的功夫也就很值得了。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Mmankind is made up of inconsistencies， and no man acts invariably up to his predominant character. The wisest man sometimes acts weakly， and the weakest sometimes wisely.
人生来就是前后不一致的，世上无人能依照他占统治地位的性格，一成不变地走下去。最聪明的人有时会意志薄弱；意志最薄弱的人有时会很聪明。
（七）学者知识与朝臣风度结合起来
1748年5月10日（旧辑），伦敦
我估计你收到这封信是在你从德累斯顿[38]回来之后，这是你首次拜访宫廷。这次访问给你留下什么印象，我不得而知，但我确信你有良好的见识，在离开德累斯顿时，不会欣赏他们的挥霍无度。估计你在莱比锡时，总把宫廷的形象想像得较好。但你要知道，一位没有才华、没有知识的朝臣，是世上最轻薄、最可卑之人。然而另一方面，一个有才华、有知识、又是雍容大度的人，则是最完美的朝臣。有一种陈腐的老生常谈，认为宫廷里充满着尔虞我诈。许多（也许应当说大多数）陈腔滥调是不对的。当然，宫廷里有的是尔虞我诈，但是，又有什么地方不存在尔虞我诈呢？农村中也有尔虞我诈，同宫廷一样，只不过比之更糟。
无论诗人如何描写，也无论蠢人怎么说农村是如何地纯洁无邪，宫廷是如何地完美，无可怀疑的事实是：农夫与大臣都是凡人，他们的天生感情是相同的，只是表现形式不同。
刚才提到陈腔滥调，我要特别提醒你，千万不要相信它们、赞同它们、使用它们。陈腔滥调是那些自以为嘴巧、自以为聪明的蠢家伙的话题，有真知灼见的人最轻视陈腔滥调，在听到那些蠢话时只会加以嘲笑。
宗教是那些人喜欢谈论的一个题目，他们把牧师等同于欺骗，认为各种宗教都出于各自的势力与利益产生出这样的“牧师——骗术”。由此而来的，便是许多老生常谈，陈词滥调，乏味的笑话，以及对神职人员的侮辱。在这些乱讲话的人们嘴里，每一种宗教的每一位牧师，不是公开的就是暗藏的无信仰者、醉鬼、嫖客；而我相信，牧师和普通人一样，不管是身披长袍或身穿法衣，既不比普通人好，也不比普通人坏。他们所不同于普通人的地方，也许是在宗教信仰与道德标准方面，或者由于受到的教育与生活态度不同，至少保持一种体面。
老生常谈中另一个似是而非的话题、一种无礼的戏谑，就是谈论婚姻。据说，无论在公开场合如何伪装，实际上，丈夫同妻子在心里都厌烦对方。丈夫必然对妻子十分粗暴；妻子必然想丈夫戴上绿帽。而我敢冒昧说，丈夫同妻子相互之间，无论恩爱也好，讨厌也好，都不会超出婚礼上已说过的那些言语。的确，同居为伴是婚姻的必然后果，这种关系究竟使他们更相爱了，还是更厌烦了，无论是何种情况都是他们自己该得的，其实，在未婚同居的男女当中，情况一模一样。
我不怀疑，你对德累斯顿宫廷的短暂访问使你的风度有所改进，我希望你多熟悉一下其他的宫廷，那将渐渐使你光滑起来，直到最高度的“抛光”。在宫廷中，有必要显示你的多才多艺与优雅风度。做一件事情的风度常常要比事情本身还重要。同样一件事情，说得好，做得好，就让人高兴；说得不好，做得不好，就也许得罪人。拿雕像来说，金属本身如金，如银，等等，是值钱的，但雕刻家的手艺比金属本身更值钱。
一个人，既没有才华，又没有丰富的知识，偏要进宫廷去做事，那只能成为最可笑、最可怜的人物。他就像一部机器，比一架大座钟好不了多少。大座钟到了时间就宣布：现在是早晨接见的时候了，现在是午饭时候了，现在是晚饭时候了，……。你受教育的最终目的，我将很高兴的是（如果愿意），把一位学者的丰富知识同一位朝臣的翩翩风度结合起来，也就是把书本同世界联系起来。我要求你再勤奋地、不间断地学习一年，此后，你会有充分时间去娱乐。一天有数小时足够用来学习，其余时间，没有比花在结交好朋友上更好的了。
名言佳句英汉对照
Having mentioned commonplace observations， I will particularly caution you against either using， believing， or approving them. They are the common topics of witlings and coxcombs；those， who really have wit， have the utmost contempt for them， and scorn even to laugh at the pert things that those would-be wits say upon such subjects.
刚才提到陈腔滥调，我要特别提醒你，千万不要相信它们、赞同他们、使用它们。陈腔滥调是那些自以为嘴巧、自以为聪明的蠢家伙的话题，有真知灼见的人最轻视陈腔滥调，在听到那些蠢话时只会加以嘲笑。
（八）美德，学问与风度
1748年5月27日（旧辑），伦敦